（四）
心和身都無法安定，兩廂比較，還是先給自己找到安身之處，有口飯吃再說。不過，蘇吉拉納從小學的就是打打殺殺，如果不再想給教會服務，就只有應聘去作保鏢。
於是，蘇吉拉納在居仙城裡尋找着招聘衛士的啓事。田園時代，警察系統極不發達，土匪流寇遍佈山野，富商對保鏢的需求很大。這種啓事並不難找，有的地方集中貼着招賢榜。
蘇吉拉納擠在人羣裡一一閱讀。有的人放高利貸，找打手收賬。有的武行替別人押運貨物。蘇吉拉納捏捏自己的錢袋，圖普發給他的工錢還有一些。不，如果隨便找個差事，那就完全混跡於市井了。自己走這一路，是要尋找濟世救民的真理。即使要找個東家投靠，也要挑個對芸芸衆生更有價值的老闆。
蘇吉拉納住在一家低檔客棧，還有一些外地客商也住在這裡。這天早上，旁邊房間裡傳來一陣吟聲，接着就是連聲慘叫。
蘇吉拉納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客商發了病，頭面部疼痛不止。兩個夥計束手無策，只好用溼毛巾給他敷面。蘇吉拉納沒見過這種病，關切地詢問，看看自己有什麼可以幫忙。一個夥計端着銅盆出來倒水，發現離開主人的視線，便搖頭嘆氣，輕聲說道：“東家這是老病了，一發作起來，臉上就像刀割火燒，沒病時和正常人一樣，找了好多大夫也治不了。”
“找了好多大夫？鄉下游醫怎麼能和這裡大夫相比？”說話的是店中夥計，他聽到有客人發病，也過來看個究竟，正聽到走廊裡這段對話。
“那你們這裡有什麼好醫生？”客商的夥計略顯不滿。
“好醫生？那還用問，當然是天地堂的醫生了。你們需要的話，我馬上給你們請。”
在求醫問藥這個民生的重要領域，真理時代與科學時代有個最大不同，便是取消了醫院這種魔鬼機構。想當年，醫生給病人作診斷需要沉重的儀器設備，治療也需要多部門互相配合，更不用說許多病人還得留院治療。
這些都必須集中在一個地方纔行，醫院因此變得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龐大。人們生病都要去醫院解決，以至成爲習慣。
進入真理時代，醫學被禁，傳統醫術復興。醫生作診斷全靠觀察，藥物和醫療設備塞進藥箱就能揹走。所以，人們轉而習慣於生病後從附近請個醫生上門。
然而，經濟規律是不會變的。遊醫走街串巷，很難積累口碑，所以遊醫們經常要找個有影響力的醫藥商家掛靠，成爲它的寄名醫生。這些醫藥商收取寄名費，宣傳自己的品牌，再通過成百上千的寄名醫生，把影響力擴散到千村萬寨。
當然，遊方醫生也不會隨便掛靠。自然醫學門派各異，只有承認對方所信奉的那一派，在診療時宣傳東家的理念和產品，甚至出診時都要穿專門服裝，醫藥商才允許寄名。這些醫生便成爲個體加盟連鎖店。
現在，店家看到客商頭痛難忍，就帶着他的夥計去巷子深處請了個大夫。這是個漢人，穿黑衣，戴方巾，胸口繡着“天地堂”。蘇吉拉納來到居仙城，已經多次看到這三個字，聽說這是大教區裡最大的醫藥商。
既然是個漢人大夫，使用的肯定是漢方醫術。來人一通望聞問切，略作思考，朗聲說道：“病家是否愛到江河洗澡？”
“是是，我是南方人，從小洗澡。”
“夜間睡覺是否貪涼？”
“有的有的。”
漢方醫生點點頭。“這是多年風寒侵襲積累，陰盛陽衰所致，需用‘天水’扶陽卻陰。”
“天水！”那個客商像是聽到救命的聲音。“你……你會有天水！”
漢方醫生笑了，指指胸口的三個字。“病家一定是痛糊塗了，‘天水’別家沒有，我當然能有了。”
漢方醫生開口講了價錢，痛苦不堪的客商馬上叫夥計取了錢。醫生令夥計找來一個杯子，再準備薄酒和桂花醬。蘇吉拉納皺着眉，這看上去分明是要調理食品。只見醫生打開藥箱，取出一個小小銀壺，擰開蓋子，向裡面點了幾滴某種液體，然後衝入薄酒，調入一點桂花醬，用筷子攪絆均勻，讓病人大口服下。
然後，醫生又讓病人躺下，取出銀針，在他臉上尋找穴位刺下。蘇吉拉納聽說過這種漢方醫術，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場面令他大開眼界。
半小時後，醫生施冶完畢，病人痛苦已經減輕，疲憊地睡去。醫生囑咐夥計把門窗緊閉，讓其安睡，以後也不要讓主人再洗澡貪涼，然後揮手告辭。
又過了一個小時，病人睡醒，連連晃着腦袋，拍着牀鋪大笑。“不痛了，一點不痛了，神醫啊！”
興奮之下，這個客商忙請客棧夥計帶路，去拜謝醫生。蘇吉拉納剛纔幫着忙前忙後，此時也帶着好奇心跟過來。剛到小巷，正碰到那個醫生又去出診，客商趕上去，先是千恩萬謝，又掏出五枚阿坦。
“您這是？”
“您的天水，我想再求一些。”
醫生笑了笑，掏出一張寫着姓名的紙籤。“天水世上罕見，我也沒有那麼多。你們拿着這個去總堂吧，有我的名字，他們自然會賣給你們。”
客商的夥計沿着大道去找“天地堂”總堂，蘇吉拉納陪着客商回到客棧休息。或許是大病初癒，精神十足，客商就給外鄉人講起這個天地堂，原來，它是崇聖大教區裡面最有名的醫藥商，寄名醫生多達幾千，遍佈各地。“天水”是他們的靈丹妙藥，非是本堂寄名醫生開方，平常人掏多少錢也買不到。
傍晚，那個寄名醫生出診回來，剛走到小巷口，蘇吉拉納便閃了出來，向他深施一禮。
“哦……你不是那個病人的夥計嗎？他又有什麼事？”
“不不，我不認識他，只是臨時幫忙。”
“哦……”上午一陣忙亂，醫生也沒分清病人周圍這些人的身份。“那麼，你也是有病要診？”
“暫時沒有。不過，您這樣高明的醫術，請問我可以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