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鞋靴踩在積雪上清脆微妙的聲音,李詢放下手中的書,頭也不回的開了口,嘴角還隱隱帶着讓人有些費解的笑意:“你來了。”
小憐提着衣裙下襬的手還來不及鬆開,頭也沒來得及擡起,冷不防的聽到這一聲似乎是等了她許久的聲音,不由一怔。
李詢已經站起了身子,手中還捧着一杯在雪天裡冒着熱氣的熱茶,高高的舉在眼前,卻不至於擋住他和她的視線:“天氣寒冷,素聞你身子不太好,別凍着了。”
小憐迷惑不解的凝視着被他纖長玉指握住的茶杯,皺了皺眉,感到莫名的乾笑道:“李大人這麼說,倒像是和我有約在等我一樣。”
“我與你確實無約。”
李詢端起茶杯只是客氣的表露了一下,似是知道小憐不會接他遞出去的茶,訕笑着放回到石桌上:“只不過,我猜到你會到這裡來一趟。”留心的瞥了她一眼,讀懂她眼眸中的吃驚後,他又微微一笑,胸膛不自覺的挺立起來:“當然,我也猜到了你要來見的不是我。”
小憐不置可否的勾脣笑了笑,卻是擡步走了進來。
她是親自來找李瑾的,當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誰,但是李詢這一番說辭卻也是告訴她,他知道她是來找誰的,還讓人把她帶到這裡來,明顯是要拒絕她和李瑾的會面。
既來之則安之,剛剛她就這麼想了,那麼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院子,李詢也不可能故意讓她白跑這一趟,倒不如像個客人一樣坐下來談談,說不定說動他會比說動李瑾來的更有贏面一些。
李家除了李穆,在楊堅面前受用又能說得上話的還有面前的這位李詢。李詢在宇文邕還在的時候也是得到重用的,這也是李家一族在周國身份不低的原因之一。
李詢這個院落內也沒有貼身伺候的下人,甚至連個端茶倒水的侍女都瞧不見。小憐也不在乎,畢竟她也不是從小嬌生慣養非要讓人伺候的大小姐,見李詢身旁的石椅上有落雪便屈身用手一點一點的掃去,也不墊着大裘反而將大裘掀起來隔着不算厚實的衣裙就這麼坐在了冰涼徹骨的石椅上,臉上的神情卻仍舊鎮定自得,還頗有閒心的看了一眼他剛剛禮貌似的倒給她的熱茶,嘴角噙着淺微的笑意。
見她坐了下來,李詢的眸中閃過一絲讚賞,也隨着她一同落座。
“李大人也是好興致,這雪才停了沒多久,冷氣都還在繞着,你就出來飲茶了。”
小憐低垂着眉眼,濃密的睫毛微顫着擋住了她的眼神:“可是,太燙的茶水也是飲不下口的,畢竟害怕會不會燙到自己。可這茶水在這雪天裡放久了總是冷得快的,不趁熱喝了倒是浪費。”
李詢笑了幾聲,聲音在有些僵硬的白雪中倒顯得爽朗樸實。他點了點頭,似乎是非常贊同她的這番說辭,端起面前的茶杯微蹙着眉頭“嘖”了兩聲:“也是。看着茶水的熱度現在應該是正好的,我能夠承受,不至於燙了舌頭還傷了身。”
小憐的雙手都放在石桌上,話雖然說得還算鎮定,但心思卻早已偏向了許久未見上一面的李瑾。
李詢在這裡,她也知道自己要和李瑾見上一面應該算是一件難事了,可她還是相信李瑾心中記掛宇文達,一定會願意相助的。只是,李宅的態度尤其重要,李瑾一個人的心思肯定不能夠改變李家一族的走向。她想要李瑾幫,縱然李瑾願意幫,只怕要說動李家也是非常艱難的,李穆又是明面上已經偏向了楊堅的人,李家肯定是以楊堅爲重的。只是,她要求的也不是要他們幫助宇文達去與楊堅抗衡,而是饒他一命。
家國之間的事情太多的算謀,她歷經過一次失去了許多,那麼這一次她就不想再失去什麼。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但她還是相信李瑾當初願意嫁給宇文達肯定是有情意在的。
“我聽人說了,你是來找舍妹的。”
將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李詢玩弄着空茶杯,別有心意的睨着臉色有些沉鬱的小憐:“有什麼事情,你不妨和我說說。舍妹常常不顧及自己的身子,現在這天氣一轉變就染了風寒,怕是一段時間都不能夠見客了。”
“其實李大人不是傻子,也應該知道我也不是個傻子,何須拿這些幌子來面對我呢?”
小憐冷笑一聲,表情有一絲輕蔑,似乎對他這樣的態度毫不在意:“既然你知道我會來,又在門口截了我,既然不想讓我和王妃見面,那你是什麼用意我也清楚了。既然我已經到了這裡,李大人又何必演這樣一出沒有實際意義的戲呢?難道這一杯茶的意思你還沒弄懂嗎?”
李詢眉頭微挑,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已經空了的茶杯。
“其實王妃很早之前就和我說過她想要與王爺和離的事情,只是我弄不懂原因,她也一直沒有表露出要與王爺明說的意圖,我也就把這件事情當做沒有發生過。”
頓了頓,小憐將手中的茶杯握緊了一些,嚥了一口唾沫:“可是,當李家已經和楊堅‘同流合污’的時候,這件事情究竟是爲何會發生的我也明白了。若周國真的亡了,宇文達這麼一個王爺縱使是不死也是無用之人了,王妃從小被你們捧在手中長大當然不需要在往後的日子裡跟着他吃苦。所以你們讓她提出和離,也算是和宇文家斷了關係,這往後若是發生什麼事情自然也牽連不到她的身上。只是,既然王妃已經回到李宅這麼久了,但和離的事情卻雷聲大雨點小,遲遲沒有動靜,我相信王妃的心裡還是擔心王爺的。而今天……”她擡眸盯着他:“我到李宅來,你們的態度倒是讓我明白了,王妃不願,你們就把她軟禁起來了,是嗎?只是因爲你們不想要讓她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