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達替她撩發的手一僵,眼眶瞬間有些泛紅,不得不將臉扭向另一個方向,又害怕自己的聲音會不會透露自己的情緒,開口前先輕輕地咳了一下:“想去的、能去的地方里總有一個是你想要留下的地方。”
裝聾扮啞這麼久,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小憐從宇文達的懷中坐直身子,將手中一直揣着的另一件大裘披到斜斜靠在樹幹上的他身上,雙手捧着他的臉頰,一字一句認真道:“你就別想着趕我走了,我不會走的。當年許多人都想着送我離開,而我真的離開後卻也不覺得自己得到了什麼。我已經苟延殘喘過一次了,而這一次我往日所看重的人都不在了,我沒什麼需要去顧忌的,更沒有理由獨留你一人。我知道你遲早會有這樣的想法要告訴我,可你也是知道我不會輕易同意纔不會一開始就跟我提及此事。我不會走,現在不走,等到有什麼事情發生的事情我也不會走。過去的馮小憐得以重生是因爲有你的幫助和關愛,我是沒有想到你會走到現在這樣的局面,但我不是那種因爲你是德高望重的王爺才留在你身邊的,所以也不會因爲你自身難保而離開你。那麼多事情,我只惱怒自己沒能想到辦法去幫你,更惱怒自己這些年只是賴着你生活,如今有事情發生卻拉不到一丁點人脈去爲你說說好話。其實過去這麼多年,你那時候的地位在長安城中誰人能及?我若是能夠好好地運用自己是代奰王府女眷的身份去多走走關係,如今也許就不會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你別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好嗎?”
宇文達面色有些蒼白,手也不似過往冬日那樣暖和,雙手覆在小憐捧着自己臉頰的雙手上,微微顫抖:“不管你有沒有用好代奰王府女眷的身份去爲我拉攏人脈,今時今日的這一出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正因爲我當年在長安城中人盡皆知深得聖意,現在的楊堅纔不會放過我的。你看,我這一輩的兄弟中,除了早前已經離開人世的就剩下五兄弟,可現在這五兄弟都被楊堅藉着皇上的名頭傳召入了長安,有來無返,已經去了三個,這接下來的形勢如何難道這朝中還有人看不懂嗎?楊堅是不會放過我的,不會放過我們這一輩的兄弟,不管這周圍的人怎麼說怎麼做,都不會改變他的作法。再者,現在朝中的局勢如此明朗,幾乎已經成了楊家的天下,誰還會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來爲我說好話呢?若是當初我能夠真真正正的想着請辭放手掉朝中的事務,可是從知道楊堅的狼子野心後我就不可能再這樣放任不管。這是皇兄拼了命想要爲宇文家保住的繁華盛世,我無論如何都該站出來保住屬於宇文家的東西。只不過,事到如今這個江山我已經使不上什麼力氣能夠去挽回些什麼了,現在說的難聽些,除了等死我也是什麼都做不了的。楊堅還留着我,無非是因爲曾經我在朝中的名聲不錯,他擔心處理不當會引起朝中老臣的不滿,總是要仔細一點的。”
“那你若是跟着我悄悄地離開長安呢?”
小憐睜着淚水在眼眶打轉的大眼睛,還在渴望着最後的一絲希望能夠存在,似乎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很不錯,聲音還有些顫意:“這個做法可行吧?反正你也不屑王爺的身份,如今的朝局也不是你插手就能扭轉乾坤的,那就不要再待在這裡傻傻的等死了!我們可以離開的!不管去哪裡都可以的!無論是曾經大齊的舊土還是搖搖欲墜的陳朝,只要我們想去總有能夠去的地方。我們不要周國了,我不想天天這樣在心裡數着你什麼時候會離開,你也不需要去想該如何安置我,這樣不好嗎?”
“你這樣說,我只覺得更難受了。”
宇文達用已經被凍得有些發硬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你以爲我們能夠這樣悠閒自得的遊山玩水是因爲楊堅已經不顧我的存在了嗎?你錯了,現在在某個你看不到的角落裡,還有楊堅的人睜大雙眼緊盯着我們的行蹤,我們離不開長安,更不可能有你說的那樣能夠避開楊堅的耳目去開始新生活的。其實也怪我,我知道自己使不上什麼力卻仍舊不肯早些抽身,如今還要拖累你。可就算我求求你好嗎,你離開吧,不要跟着我白白的送了命。李瑾有了李家的庇佑最後自然不會同罪,你只是個侍妾,你若是離開了他們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去搜尋你,畢竟李瑾都沒有牽連入內,將你一個小小的侍妾牽連進來是不合禮數的。你還年輕,這往後……”
“我還年輕還年輕還年輕!我究竟有多年輕才能讓你這些年來一直跟我說着這樣的話?”
無助的落下滾燙的淚水,小憐面色的慍怒的拍開他的手,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似乎不願再和他對視:“這句話從在私宅的時候你就常常用來規勸我,可現在到了你的身上,你卻還覺得這樣的規勸能夠受用嗎?我說了我已經苟延殘喘過一次了,這一次你又想把我送到什麼地方呢?你期待我能夠遇到怎樣的人來讓我安度過後的一生呢?你覺得我還能夠以怎樣的心態去度過這往後的日子呢?我累了,我從還未到及笄之年的時候就開始顛簸了一次,我到了你的身邊,你一點點的領着我走出來,我已經用了很多力氣了,這一次掉下去你還想讓誰來拉我?我的身份已經明朗了,不是當初那個能夠隱瞞來歷的馮伶俜了,你做這些沒有意義了,我也沒有這樣的心思去配合你了!若是換做別人,他們也許覺得能夠保的一命是一件好事,可我沒什麼再可牽掛的,更沒有什麼想要活在世上濃烈的心思,我累了,比你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