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的睫毛顫了顫。
“既然宇文達當初救了我，而我現在在身份上來說也是他的侍妾，李瑾不在了，我更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我知道你們心裡想的，就算我走了也不代表我對他沒有感情只顧着自己的安危，可如果他都不能確定安不安全，我爲什麼還要再這樣繞來繞去的？現在世人都知道我曾經是大齊的妃嬪，楊堅這樣的人又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的高緯，朝中更沒有像長恭哥哥那樣的人替我掩蓋行蹤，即便我現在走了又能走多遠呢？而且，宇文達行的正坐得端，楊堅要謀反，世人該指責的也是楊堅，我不怕死，更不怕跟着宇文達一起死！”
張明面色焦急的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旁的張毅卻沉默的朝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蹲下身子將地上的大裘拾起來抖了抖，確定已經抖不出什麼塵土後，張毅纔將大裘重新披在了小憐的身上。
大裘在地上待着的時間雖然不算久，但畢竟是下着雪的天氣，接觸到地上的寒氣還有雪天的冰冷，大裘內裡那本有體溫的一層也冷了下來，披在小憐的身上驚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卻反手從張毅的手中接過了大裘，重重的裹緊了自己。
她不怕死，卻怕生着沒有念想。當年的她也覺得自己沒有念想，如果不是宇文達那樣費盡心思的去引導她開始新的生活繼續活下去，只怕現在的她早已經不知身在何處，更有可能莽莽撞撞的回到鄴城而死無葬身之地了。她既然和他說好了，這往後的日子同進同退，那麼這樣的事情她必然不會讓他一個人去面對，即便沒有抵擋的能力，兩個人在一起也總比一個人孤零零的要好上許多。
“你將馮管家和一些重要的人都送到這個宅子去吧。”
不再正眼看張明，小憐微微往後擰過頭，目光望着地面，將手中的地契重新裝回到信封中遞還給他：“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即便真的出事了相信楊堅也不會派人去尋他們的，但還是要好生照看。馮管家照顧宇文達這麼多年，雖然過去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照顧宇文達的，但對宇文達來說畢竟是如父一般的存在，不要粗心。梅叔雖然看似是個哪兒都能去的人，但他在周國這麼多年，其實也沒什麼能夠去的地方，喜歡種些花花草草的性子其實也是和善的，記得也將他一同接過去。其他的人我就不詳細說了，你們跟着宇文達這麼多年肯定知道有什麼人是需要安置的，不過也不需要所有人都接到這裡去，能夠讓他們離開的就離開，畢竟都聚在一起的話，有個萬一總是麻煩的。”
張明凝視着她遞過來的地契，沉吟了片刻才緩緩地伸手接了回來，看着她大義凜然的背影，鄭重的拱手道：“伶俜姑娘深明大義，張明自當照辦。”
手上的地契沒拿走，似乎壓着自己的重擔頃刻就消失了。小憐收回手，害怕大裘再似剛剛那些跌落在地上，趕忙把繩帶繫好，又仔仔細細的垂眸打量了自己身上的衣裙，眼神認真。
張毅眼珠子轉了幾下，微蹙着眉頭似乎是在想着什麼。忽然，他恍然大悟般的舒緩開微蹙的眉頭，看向正低着頭的小憐，不太確定卻又神情凝重的問道：“我們？你剛剛說我們去處理讓馮管家等人入住新居的事情，是說我也要去？那你呢？你是不是想要做什麼？”
聞言，小憐重新擡起頭，卻沒有先看張毅，而是看向張明。
張明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宇文達現在在什麼地方，也沒有一絲半點表明他要說的打算。既然不打算說，她也不覺得自己開口問就能問出什麼，而事情顯然也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宇文達如今還是安全的，不然張明不可能離開他的身邊。既然還有挽回的機會，她也不是當年那個不敢再有作爲的少女，有的機會可以去掌握的總要踏出第一步去掌握，嘗試過總比不嘗試要好上許多。
“有個地方，我要去一趟。”
“什麼地方？”
張毅不解的看着她，語氣急促卻像是沒有空出多餘給她回話的空間：“王爺總是擔心你會想要去做些什麼事情，說你聰明又常常讓人摸不清。你也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縱然你不願意離開王府也該好好待着，怎麼還會有什麼心思去其他的地方呢？”
“你就有心思好好待着？”
冷冷的勾起脣角，小憐的眼眸中卻沒有任何的喜色，連往日最擅長表露的俏色也一併斂了起來，如同一座冰雕的美人，渾身散發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冰之氣：“怎麼是好好待着？對現在的事情不聞不問？你做的到嗎？他是你的主子，可這些日子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就不擔心張明有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嗎？你難道就不擔心嗎？”
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張毅有些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震懾到，他只敢嚥下本已經到嘴邊的話語，凝視着她。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衝了一些，小憐抱歉的看了張毅一眼，不加掩飾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我不想就這麼看着什麼都不做！當年我爲高儼做的事情太少，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努力卻苟延殘喘着。而現在，宇文達告訴我要重新開始生活，難道又要我接受這種情況嗎？這個情況所有都不想要，但一個朝廷就是這樣的，不管皇帝是昏庸還是聖明，其實懷有覬覦心思的人總是會有的，只是看有這種心思敢不敢去作爲而已。宇文達還活着，我覺得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覺得還有辦法的，哪怕這樣的結果無法改變，只要能夠活下來也是好的，畢竟這樣的事實不管是誰都無法改變。我已經失去過一段感情了，現在的我已經長大了，不想要像當初那樣眼睜睜的看着誰去死！”
她，不想再去其他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