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阿那肱走在步輦的一側,與小憐並肩同行。
步輦的速度不算太快,高阿那肱走的很平順,連呼吸都十分的平穩:“剛剛娘娘和韓長鸞談話的樣子被皇上看到了。”
小憐點了點頭,聽出他語調中的擔憂,也知道他是以爲自己不知道纔會提醒自己接下來要小心一些。
“皇上問起韓長鸞的時候,韓長鸞說是你在向他問起皇上前段時間究竟去做了什麼,是嗎?”
高阿那肱目視前方,似乎是沒有再與誰交談,神色平靜,只除了一張嘴脣在不斷地蠕動着:“那是真的嗎?還是說,就連韓長鸞如今也在助你?”
“我答應給你的就會給你,我知道你和陸令萱還有穆提婆他們不一樣。”
小憐終於忍不住側過頭看着他,目光低沉:“只是,不該問的就別問了,做你該做的就可以了。”
高阿那肱沉默不語的勾脣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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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邯鄲宮的宮門口,小憐見到了彭夫人。
彭夫人站在皇駕後的一輛馬車旁,見到小憐的步輦緩緩靠近,已經等不及的小跑着迎了過去。
小憐也不好意思再坐着步輦靠近,便讓步輦停了下來。看到彭夫人就停在步輦外幾步遠的地方,她理好了自己的衣袍就走了過去:“可是要一起同行?”
彭夫人臉頰紅紅的,似乎因爲高緯願意讓她同行而欣喜得無法收斂情緒。她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很濃,眼中卻驀地閃過一絲落寞:“皇上讓淑妃與他同乘馬車,妾身就跟在你們的身後。”
小憐皺了皺眉。
剛剛和韓長鸞談話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她發現高緯站在高地上的時候雖然來不及觀察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不管韓長鸞如何解釋,也不管他信不信韓長鸞的解釋,這樣私下與大臣交談畢竟不是什麼好事。不過,還好她與韓長鸞是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都能夠輕易看到的地方談話的,否則的確很容易落人話柄。
許久沒有見過褚公公,小憐站在高緯的皇駕旁,對褚公公輕輕地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褚公公眼神頗有深意的睨着她,垂眸一笑:“皇上知道娘娘擔心他,想着得了空便帶娘娘出去溜達一圈兒。”
得空帶她去溜達?
小憐知道褚公公肯定是聽到了高緯詢問韓長鸞剛剛她說了些什麼,韓長鸞把她交代的話說了出來,就變成了她是對高緯前些日子不在邯鄲宮而好奇和擔心,放到褚公公這裡倒是可以好好地拍一拍馬屁。
“皇上,淑妃娘娘來了。”
褚公公將馬車車廂的門打開。
高緯悠閒的靠在馬車內的車壁上,他的身後是一張不厚的軟墊子。
小憐擡眸往車廂內望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光景。她想開口請安,卻發現緊緊盯着自己的一雙眼眸裡有着她無法理解的情緒,帶着的探究意味,而這樣的眼神甚至讓她忍不住全身一顫。
小憐下意識的擡手扶住了馬車的車板。
高緯若無其事的瞥了她扶在車板上的手一眼,才慢悠悠的坐直身子,往車門的方向挪過來,向站在馬車下的她伸出了手:“愛妃,來。”
小憐看了一眼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又擡眸看了一眼他的臉頰。
不知道爲什麼,最近這段時間她常常覺得心神不寧,也忐忑不安。明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或者說明明一切都看起來風平浪靜,除了這從未間斷的戰爭,這一切都是很平常的在按從前的道路走着,可是最近她卻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感覺到小憐的走神,褚公公有些心驚的望着仍舊力持笑意伸着手的高緯,往她的身邊挪了非常小的一步,用手肘頂了頂她的手臂。
小憐猛地回過神,映入眼簾的是高緯似乎因爲伸的太久而感到酸累發顫的手——
她擡手放了上去。
高緯微微一笑,藉着自己的力道攙着她從馬凳子走上來。
皇駕顫了幾下,然後緩緩地開始移動。
小憐坐在高緯的身側,兩人都一言不發。高緯還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大拇指反覆的揉搓她的手背,頭靠在車壁上閉目小憩。
小憐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皇上……”
聽到她的聲音,高緯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眉眼含笑的斜睨着她,他坐直身子向她湊近了一些,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怎麼了?”
小憐下意識的避開近在咫尺的目光,卻又猛然回過神怕他誤會又把目光迎了上去,擔憂的皺起眉:“原來你前段時間,是領兵到了晉州嗎?”
高緯勾了勾脣角,並不打算再隱瞞什麼,點了點頭:“可是晉州仍舊是失了。”
“那……”
“噓!”
小憐急切的還想在說些什麼,高緯用另一隻沒有握住她手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我們還活着就好。”
小憐挪開與他對視的雙眸,沒有說話。
高緯像是感覺到她心中低落的情緒,又往她靠近了一些,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親暱的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是在擔心什麼嗎?沒關係的,過陣子我還要領兵將晉州奪回來。對了,邯鄲宮住的可還習慣?”
一段路走走停停,似乎因爲與周國之間的戰爭,這一段路變得崎嶇了多,許多的碎石擱在道路上,使得馬車走起來十分的不順暢。
小憐早已換下了不便捷的繁複宮服,在高緯和彭夫人去更換衣袍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站在高地上俯瞰着祁連池的佈局。
“有什麼需要做的嗎?”
高阿那肱站在她身側兩步外的地方,中間雖然隔了些距離,聲音卻仍舊清晰:“若有,你現在說,我可以去佈置。”
“你真的能夠捨棄你現在侍奉的君主嗎?”
擡頭仰視着湛藍的天空,小憐深吸了一口氣,話題雖有些沉重,周圍的空氣卻讓她覺得身心都輕鬆了不少:“你若捨得,我就告訴你。”
“你看我像貪官、奸臣,我也知道我自己在朝爲官的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在外人的眼中有如何的禍害朝綱。”
高阿那肱從她的背後,目光掠過她粉嫩的耳垂,直視着她濃黑密長的眼睫毛:“但其實我分得清什麼人是好官。這世上並沒有完全的好人,更沒有完全的好官,而我評斷的標準就是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心實意的在其位謀其事。我也想找大齊若是能夠更繁榮一些,我即便想要多貪些什麼也必然簡單一些,可是現在的大齊卻連好官都所剩無幾了,百姓流離失所的不少,對朝廷怨聲載道的也非常的多。我幫你,只是因爲想讓你在周國爲我謀一個好些的官職。”
小憐低頭輕笑了一聲,回過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開口:“那麼,你就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