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又在宮裡找了能幫你的人？”
蕭許陽拍在樹幹上的手緊握成拳，緊緊咬着牙狠狠地砸了幾下樹幹，樹幹雖紋絲未動她卻能夠明確的感覺到他心中的怒意：“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相信別人？你就不怕別人出賣你嗎？你剛剛的眼神……皇上遇刺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關係？嗯？你爲什麼不說話？你看着我啊！你說啊！”
她沒有說話。
“你不是不急的嗎？”
蕭許陽眼中隱約有了些霧氣，雙手改爲握着她的雙肩，卻又像是害怕在震怒的自己會無法控制力道而弄痛她，手不由得微顫着，連帶着聲音也有了些顫音：“當初姜豪說要帶你離開的時候，你不是不願意嗎？你不是表現得你並不焦急着要離開嗎？那麼現在呢？你爲什麼會忽然做這樣的決定呢？你爲什麼忽然想要離開呢？”
“沒有……”
她的聲音很微弱，無助的搖着頭，頭埋得很深：“我是頭腦發昏……我並不是……”
蕭許陽皺着眉低下頭向她湊近了幾分，卻還是隻能夠聽到她的喃喃低語，始終無法挺清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外頭的喧鬧聲此起彼伏，吵鬧中又帶着幾分沉重，他雖然氣憤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將她供出去，也在心底慶幸並沒有人知道這是她的計謀，聲音不由得緩和了一些：“彭夫人薨了。”
小憐一怔，眼神呆滯着連眼睛都忘了眨。
蕭許陽將她眸底的震驚看破，也像是能夠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緒，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肩頭：“彭夫人替皇上擋了一箭，這一箭正好插在胸口。雖然沒有一箭斃命，但從傷口看來，她的確是救不回來的。而皇上又帶着她在馬背上奔了這一段路程回來，等到我們太醫署的幾位太醫到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快要嚥氣了。”
小憐忽然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猛地蹲下身子將臉埋在膝蓋裡，聲音沉悶的抽泣着。
她和彭夫人並沒有太多的交織，甚至在宮裡的時候她也並沒有見過彭夫人多少次，而第一次兩人在私下的交集就是通知她要出發到晉陽的時候。她雖然沒有和彭夫人深交過，可是在宮裡的這段時間卻幾乎沒有聽過彭夫人的“作爲”，她也能夠感覺到彭夫人是個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人。
而現在，她留給她印象最深刻的回憶，就是她剛剛在馬背上說的那一句話。
只不過，那些榮寵也許是她畢生都想要夢寐以求的，卻又未必是自己真的想要的。
想到彭夫人剛剛在馬背上瀟灑離去的樣子，小憐只覺得頭腦像要炸開一樣。她覺得彭夫人剛剛那盯着她的眼神此刻在她的腦海中像是有兩個眼珠子就嵌在腦門上，正血淋淋的瞪着她！
是她害死了彭夫人。
她不敢告訴蕭許陽這件事情，畢竟這也僅僅是她的猜測，雖然這樣的猜測太過真實了。
“你別頂着這副臉色走出去，很容易讓人起疑的。”
蕭許陽蹲在小憐的面前，心疼的聽着她從指縫裡傳出的抽泣聲：“彭夫人忽然出現應該是個意外。雖然她破壞了你的計劃，但是……”
但是？
小憐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似乎又是一緊。
蕭許陽的喘氣聲越來越重，似是在刻意壓抑着什麼即將涌出的情緒。她雖然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擡頭不要擡頭，可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頂着猩紅的雙眼擡頭看向了他。
蕭許陽有些失神的跌坐在草地上，眉頭一會兒緊皺一會兒又鬆開，像是在和什麼做着心理鬥爭。
小憐有些擔心的伸出手小力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猛地回過神對上她的雙眸，神色一變：“彭夫人爲什麼會忽然出現？”
小憐訕訕的收回自己微顫的手，沒有回答。
在她的手要完全收回的時候，他一把伸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得更靠近一些，面色沉怒的再次問道：“我問你彭夫人爲什麼會忽然出現？”
小憐掙扎了幾下，無奈他的力氣太大，好似無論她再怎麼用力的去掙扎也不可能掙脫他的控制，呼了口氣將頭壓得更低。
“彭夫人知道你的計劃？”
蕭許陽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猜測驚了一下，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難怪……
難怪剛剛高緯抱着彭夫人回到營帳的時候，彭夫人雖然神智不算太過清醒，手卻還是軟綿綿的搭在高緯的手中，嘴裡一直唸叨着什麼。而看那樣的脣語，因爲一直都是念叨着同樣的東西，他倒是看出了一些什麼——
馮淑妃。
彭夫人的嘴裡一直在念叨着小憐。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爲什麼，還以爲是彭夫人原本與小憐一起在棚子裡等着，可是彭夫人卻在聽到高緯出事的時候離開了棚子，而棚子內侍奉的人又很少，除了幾名侍女就沒有幾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侍衛，他還天真的以爲彭夫人是擔心此刻會傷及小憐。
而現在看來，彭夫人是因爲知道人是小憐派出去的，纔會想要將真相告訴高緯？
他等待着小憐給他答覆，或者兩個人一起想應對之策，卻沒想到她的神色毫無疑慮，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蕭許陽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蕭許陽無力的垂下了頭，用手心狠狠地搓了好幾下自己的眼皮。他真的覺得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是他無法完全接受的，或者說連理解都還沒能夠真正理解的。
難道是在宮裡的時候，他和她私底下的交流少了，她在宮裡做的事情他通通都無法知道了？是她真的要捨棄他、覺得他沒有用處了，還是又像以前一樣優柔寡斷的害怕牽連到他？
“你是真的不要命的要去搏嗎？”
蕭許陽的聲音裡有了些哭意，眼前這樣無能爲力的情況讓他覺得自己窩囊無用：“當年的事情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即便你要報仇要做什麼我都沒有阻止過你，那是因爲我一直覺得你很理智。可是現在，你是不要自己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