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許他還可能活着是嗎?”
小憐歪頭笑着,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擡手一把從自己的脖子上扯下那枚木質吊墜,將它安然的放在自己的掌心裡,舉到韓長鸞的胸前讓他瞧着:“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回到鄴城之後我又非常深刻的理解到,不管當初他有沒有避開那段不該鋒芒畢露的時間,他都難逃一死。知道陸令萱不死,他永遠都會活在別人的算計裡,而我們防的了一時卻防不了一世。而且,如果不是我躲出了鄴城,我也許會成爲他的累贅,會成爲用來威脅他的弱點。”
“所以你和他,總有一個人是要死的,是嗎?”
從她的掌心收回目光,韓長鸞好似沒有看到她眼角的淚水,反而有些擔憂的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祝公公,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對他們之間的談話起疑,嘴裡的話卻仍舊沒有絲毫的停歇:“而且,這個死的人,卻是他,不是你。”
高緯站在殿門外的平地上,俯視着正在交談的小憐和韓長鸞。高阿那肱正站在他的身側,雖然距離隔得很遠,目光也被小憐手上的木質吊墜吸引了過去。
“你覺得,大齊還能撐多久呢?”
沒有留意到高緯正注視着他們,韓長鸞睨着她:“十天半月?一年?我好奇,在你的心裡,覺得大齊落得怎樣一個下場是能夠滿意的?”
“大齊並不是我的,你這麼問我沒有意義。”
手一揮,她牢牢地將木質吊墜握緊,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心門:“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是民心。而現在,大齊本就稱不上強盛,在明月叔叔和長恭哥哥離世後,連最基本的民心怕是也沒有留住。對,如今還在沙場上奮戰的士兵當初都是跟着明月叔叔他們過來的,可是換了將領就相當於換了決策,你不能保證如今領兵的人會做出正確的決定去拿下一場戰爭的生理,我也不能。那麼反過來問你,你又覺得大齊還能支撐多久呢?”
“問得好。”
韓長鸞神色變了變,嘴角的笑意卻濃了些:“那我告訴你我心中的想法。不出半年,大齊便會名存實亡。”
半年?
小憐沒有想到韓長鸞竟然會如此堅定的說出一個時間。
她不知道大齊究竟還有多少的國力,可是面臨一個國家存亡之際,在沙場上的士兵往往會拼死一搏,這樣的戰鬥力很難用常理去估算。可是半年,對於大齊這樣一個曾經讓周邊國家顧忌的國,的確太短了,甚至短的讓人發慌。
“這半年取決於宇文邕攻入晉陽的速度。”
話鋒一轉,韓長鸞的聲音柔和了些,卻又好似對一切都瞭如指掌一般的自信:“只要周軍攻下晉陽,那麼他基本上就可以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鄴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對大齊這些年的民怨毫無察覺,但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老百姓甚至更希望周國能夠取而代之,他們更希望脫離大齊如今的統治。我知道自己的是個武將,但我沒有和斛律將軍還有蘭陵王一樣的統帥能力,我沒有那樣的本事能夠挽救大齊、阻擋周軍。”
小憐用鼻息呼了口氣,默不吭聲的將手中的木質吊墜放入到自己的懷中。
“我還想告訴你,斛律孝卿是我的人。”
還沒來得及把手從衣襟中放出來,小憐全身猛地一僵,腦袋裡好像一下子就炸開了一樣,混沌一片。
“你私底下找過他的事情我知道,你讓他做的事情我也知道。”
滿意的看着小憐失神的樣子,韓長鸞殘忍的勾了勾脣角,聲音也狠戾了幾分:“你如果早有想做的事情,爲何不來求我?如此冒險的去求一個之前從無交集的人,你真的覺得安全嗎?哦——讓我想想,你是不是覺得你認識斛律雅榕,斛律孝卿就會看在這個層面上幫助你?”
小憐擡起雙眸,眼神冷冽的瞪着他。
“你不該拿這樣的眼神看着我的,你知道嗎?”
他低聲說着,目光一點一點的掠過她臉龐上的每一個角落:“你覺得你回來了,大家就還會認可你?不錯,斛律雅榕也許還記得你,但她不曉得你想要做什麼,又怎麼可能會幫你?斛律孝卿雖然可能會感激你曾經幫過斛律雅榕說話,但是那一丁點的小忙你覺得是多大的籌碼?”
“那你呢?”
目光沉怒的瞪着他,小憐的聲音不由得染上了幾分毫不收斂的怒氣:“你是從什麼時候和斛律孝卿牽上線的呢?你對我的一切瞭如指掌了,現在又想要做什麼呢?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又爲何不拆穿我?如果在你的心裡,你覺得你仍舊可以拯救大齊,那就用你的行動證明!怎麼?你去揭穿我呀,到高緯的面前去揭穿我,告訴他我正在幫周國做事,我要將傳國璽交給宇文邕!如此一來,你又立了一大功。”
“你這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狗急跳牆了?”
看着她怒氣衝衝的樣子,韓長鸞哭笑不得的笑了幾聲,神色無奈:“斛律一族的人,就算有的人不算親近,可這事關一整個家族的興亡,活着的人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呢?就像你,琅玡王已經死了,你卻還要帶着這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舊恨回來,你置身事外了嗎?當然,這件事情我也不奢望能夠從你口中得到什麼答覆,反正你忽悠人的功力一向都是局指可數的。我可以告訴你,我敬重每一位武官,也厭惡那些文縐縐又喜歡裝腔作勢的文官,他們總以爲在朝中說幾句話、分析幾件事就好像能夠真的爲大齊做些什麼,可是能夠保證大齊安然的卻是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將士!斛律光的死牽連了斛律一族當年在朝中任職的所有人,斛律孝卿得以保全性命又能夠身居要職,是他的幸,也是他的命。他告訴我,說你跟他說如果他把傳國璽交給你,你就讓周國替斛律光正名,還能夠讓整個斛律一族從謀反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很心動,可他畢竟之前從不認識你,縱然聽說過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你。但我想替他問問你,你真的能夠爲斛律光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