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安琴疑惑之時,一個手下人上來回報。
“大人,我們已經把許宏留下的宮內的眼線全部納爲己用了。現在,宮裡的事情,大概都清楚了。長亭在懸崖邊上與假面刺客惡戰,墜落崖底,生死不明。皇上也不在宮裡,所謂重傷傳言,不過是卓翎設下的局。”手下人弓着身子,冷冷回報。
暗處的安琴按住胸口,一雙深瞳透着驚恐。她緊緊靠住柱子,未免自己發出聲響。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生死不明?她要再一次承受失去他的痛苦麼?安琴難以想象,如果在經歷這麼多之後,他們二人還是要天人永隔,那麼,她該何去何從?
她眼神悽楚,淚滴將落未落,含在眸中,光耀世間。長亭……心中默默唸着他的名字。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昏倒在他懷裡,她以爲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就會是他。可沒有想到,兩個人,終究還是分開了?這就是命運麼?
安琴緊緊咬脣,聽着趙謙又道,“卓翎這個混蛋想殺了我!好啊!在他殺了我之前,我就讓他看看,我趙謙也不是吃素的!現在我們別無出路,那個假面男人,就留給卓翎去對付!你帶人,馬上去懸崖底下找長亭,這個人,牽扯太多。如果他沒死……也許對我們有利。”
手下人領命而去,安琴也燃氣了一絲希望。長亭……求你,別這樣就離開了我。眉心一熱,趁着趙謙不備,閃出房門,隨着那人離開。
安琴一路跟着趙謙的手下趕往懸崖崖底。她縱然身手不俗,加之身子虛弱,這一路,幾乎要了她的命。那些人在一個簡陋的由草棚搭成的茶館下歇息,安琴也得以喘息片刻。
爲首的那人向茶館老闆打聽,手上拿着一小塊兒銀子,“進來,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老闆是個老者,身子已經被這多難歲月壓彎,直不起來了。聲音倒還算是洪亮,“奇怪的事?這崖底,也就前面李村一個村子。能有什麼奇怪的事?”
趙謙的手下有些失望,正要起身,那老闆又道,“要說奇怪的事兒……那野人倒算一樁!”
安琴眉心一動,低着頭,坐在了茶館一角,細細聽着那老頭子的話。
“這兩天,跑來個野人,搶了村子點吃的,村子裡也要準備過冬的,幾個壯漢子合力,都沒能殺得了那野人。這算是一樁奇怪的事吧。”老頭子眼睛不住的盯着那塊銀子。
趙謙手下人不再多問,甩下銀子,正要出發。
誰曾想那老頭的孫子,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從後面跑了過來,在安琴身邊停下,睜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姐姐,你是和他們一起的麼?”
安琴心底一凜,默不作聲,靜待其變。
趙謙手底下的人這才發現,這個女子好像一直在跟着他們。爲首的上前一步,問道,“你是哪路的?報上名來!”
安琴本不欲打草驚蛇,不過如今看來,也別無選擇。一腳踢飛身前木桌,一個翻身攻向爲首之人。爲首人側身躲避,誰知安琴只是虛晃一招,眸間閃過殺機,右手橫批,隨着那人一聲慘叫,他生生被掐斷了脖子。衆人一看,自知不敵安琴,紛紛落荒而逃。不過須臾,血染茶亭,安琴腳下便是血肉模糊的一灘東西,她忍住胸口陣痛,回眸而望,那老頭緊緊捂着小女娃的眼睛,顫顫巍巍的站在那裡。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們這些村野之人還未能緩過神來。
“這懸崖之下,只有一個村子?”安琴聲調冰冷,眸光陰狠。
“是……”老頭用自己的身子護住自己的孫女兒,生怕安琴一個發怒也擰斷了他們兩人的脖子。
安琴眼中慢慢凝起一絲暖意,聲調放緩,“怎麼走?”依舊不多言。
老頭顫顫巍巍的指着路,“順着那條小路,一會兒……一會兒就到了。”
林間一條小路,彷彿在向安琴指引着長亭的所在。安琴不敢多耽擱,飛身躍上了那些人遺留下的一匹馬,策馬而出。隨着馬的嘶鳴聲,她的身影消失在黃沙之後。
林中冷風獵獵,掠起長髮飄蕩,安琴不由自主的眯起雙眼。不管那個野人是不是你,不管你是不是還活着,我都要找到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往昔一切,在身邊驚掠。
這麼多年來,她疏離長亭,兩人倒也相安無事。直到點破那天,熱烈情緒,在二人身體中焚燒,肆虐着心底。
最難忘,那浴池中,旖旎回憶。他擁着她,看着滑膩雙肩。何時,冷漠如長亭,眼底也燃氣一絲幽暗之火。安琴知道,那是自己點燃的。她大膽迎接他的灼光,承受紛紛落下的溼熱擁吻。磨膩在他懷中,細細嗅着他身上強勁的氣息。安琴如烈火焚身,再無冰冷端莊可言。那些時日,縱然恣情縱意,但也只是點到爲止,未曾繼續。有一層膈膜,還是橫在他們之間。墨絲飄蕩在風中,響起他的聲音,低沉幽暗,字字句句,飽含力量。“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我相信你。安琴眼中酸辣之感愈發濃烈,可是她心中,仍有希望。既然卓翎都沒能殺得了長亭,那麼一個懸崖,也會絕境逢生!
眼見着村莊越來越近,安琴已然迫不及待,從馬上飛起,跳了下來。
還未進入村內,便聽見一聲聲慘烈叫聲從內傳了出來。
安琴驚呼一聲,飛快的跑了進去。只見一個衣不蔽體,滿身泥濘的人正拎着一個嬰兒左甩右甩,周圍是驚恐的大人,他們拿着長矛,試圖將孩子救下來。可是那野人力氣大得很,單手便奪過長矛刺入人的身體,那些村民被嚇得腿都軟了,沒有人再敢上前找死。只見孩子被重重的摔了出去,安琴下意識的緊跑兩步,腳尖一點,飛身抱住了那個孩子。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安琴將他放到一個婦人手中,出手拽住野人的一條胳膊,才發現此人與獵場的那些用來訓練她的奴隸體形相似,再留心看向他的面容,哪裡是長亭?
僅僅是這麼一愣神,那人嘶吼着撲向了安琴,安琴被踢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口熱血。那人已經沒有任何思維,此刻儼然被安琴激怒了,朝着安琴跑了過來。安琴單手按住地面,想要咬牙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再沒有力氣了。只能就那樣看着那個野人衝了過來。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好像回到了最初,她在圍場被那些奴隸嚇得半死,是長亭手把手教她,如何退敵,如何自保,可是現在,他在哪裡?
那野人一掌劈來,安琴閉上眼睛,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掌風卻在這一瞬在她面前停住,安琴驟然睜開眼睛,他一身兒灰布袍子,頭髮散亂,單手掐住那野人的手腕,眼中透着狂喜,緊緊看住安琴。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也許苦難熬,也許命坎坷。但是這一刻,安琴已別無所求。是長亭。是長亭!
長亭低吼一聲,折斷了那野人手臂,將他整個人拋了出去。那野人壯大的身軀重重的砸在地上,長亭腳下踢出一根長矛,深深的刺入那野人的身體,鮮血噴濺,撒的到處都是,透着烏黑粘稠,讓人作嘔。
村民們被這個野人傷的七零八落,直到確定了那人已死,大家才發出了聲響,趕忙去救治那些死傷的人。還有的人衝着長亭方向跪了下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一時間,亂的要命,可是長亭卻什麼都聽不到,眼裡,只有一個安琴。
他怔怔的走到安琴身邊,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安琴面前。伸出手,卻愣在半空,不敢撫上她的面頰。
安琴坐在地上,眸間帶笑,清白麪容間也染上一絲紅暈,原來老天待她不薄,生生死死,還是讓長亭回到了她的身邊。她心中有千萬個感謝,都凝在那兩行淚水中揮灑出來。
她起身,想抱住長亭,長亭卻猛地向後一退,低吼道,“別動!別動!”
安琴不解,緊張的看着長亭。
“你一動,會不會就碎掉了?我會不會發現我在夢裡。”長亭滿臉胡茬,麥色肌膚閃着盈動淚光。他只是緊緊看住安琴,卻不敢靠近,這些天來,他在崖底發現了那具女屍,守了一天一夜,才察覺出不對。那女子比安琴要高,那不是他的安琴!他這才燃起了重生的希望。他此刻渾身是傷,只能先找到這個村莊,希望可以找些吃的和藥物。卻沒有料到,上天,在這裡,把他的安琴帶了回來!
安琴破涕爲笑,撲進長亭懷中,鬆懈了強撐着的氣,嘴角鮮血涌出,將長亭胸口布袍染紅。她生怕自己會再暈過去,緊緊揪住長亭衣服,“帶我離開這裡……守着我……一步……一步都不許離開。”
長亭將安琴顫抖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心底嘶吼着,“不會了!不會再有誰可以把你帶走!這次,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