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雲窟的地勢極爲險惡,因爲每一個崖峰跟前,都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雲一般,可腳下的深淵,卻見不到底,這裡也是西周看日出的絕佳境地,可畢竟在冬日,雪花已經把大地鋪蓋上一層厚厚的白衣。
遠遠望去的樹林,銀裝素裹,這樣極致的冰霜,實爲冷豔。
顧清歡的身子有些單薄了,她穿的很少,一個人踏在這厚厚的積雪上,蒼茫一片,似乎也看不清方向,來時被馬車踏過的路,去時已經變得荒蕪,銀色的世界,彷彿天外有天。
冷,是心在顫抖,她的絕望轉成了腳步,卻沒有力氣,她是那麼絕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蠱蟲啃噬了記憶,那個人,就永遠都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他還是他,又不是他。佔用了同一個身體的兩個靈魂。
嘴巴乾澀的被凍成了紫色,臉也是蒼白的如雪一般,積雪雖厚,但若一不留神,掉入萬丈深淵也會萬劫不復。
風颳的有些大了,然而她都不曾用手攏一攏身上本就單薄的衣物,她變得很消極,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深淺不一的腳印,不一會兒,就被新的雪覆蓋了,沒有蹤跡,變成了她的蹤跡。
走到一處崖峰跟前,難得的在臉上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很破碎。整個天雲窟都是白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聲勢浩大的白色。
那一年,如妃死了,裴寒也被傳過世,整個武華王府就是這樣沉浸在一片白色的憂鬱中,如今,這樣的景色又是爲了誰送行不成?
她不怕高,似乎此刻也沒有什麼知覺可言,只想一味的往前走,好像多走幾步,就會有她想見的那個人,思念久久的那人。
顧清歡的腳步很緩,挪的不需要一點力氣,輕輕的往前靠近,還是一如既往的絕望。
“等等!”一道聲音,有些突兀的劃破了整個天雲窟,聲音夠狠,夠絕,帶着一些戾氣,卻又聽得出那人的焦急,似乎他的心,就要跳出來了。
顧清歡的反應很是遲鈍,但她認得這個聲音,這是,裴寒的聲音,不,現在不是裴寒了,他叫未離。
轉身,終於把腳下的雪踩出了一個深深的印,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臉和嘴脣一樣,凍得有些發紫。
“你以爲我會跳下去嗎?”聲音很微弱,顧清歡擡眼看向那人,深不見底的眸子,和天雲窟的崖底一樣,是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你不要做傻事!”未離焦急的想要上前,顧清歡卻有些躲避,她不想在這種絕望的時刻,還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牴觸,是心底的牴觸,他已經忘記她了,那麼可不可以再給她留一點尊嚴?
未離放低了腳步,手緊緊的攢着,顧清歡不知道的是,那裡,全都是汗。
“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從來都相信那個叫月兒的女人,那不如一直活在她編給你的夢裡,這樣也好不是,其實,她說的很對,你這樣快樂的生活,比起以前,在皇宮裡的爾虞我詐,是簡單了很多。”
她的思緒突然清晰的不能言喻,提到月兒,心就有些微微的酸澀,是嫉妒吧。
“我開心了,那你呢?我只看到你不開心!”未離突然開口,他穿的也很薄,看着顧清歡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發紅。
“這個不重要了,你都不記得我是誰,那麼我開不開心,就真的沒有什麼意義。”哀默大於心死,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笨蛋!”未離突然罵道:“你總是要這樣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情和責任嗎?默默的一個人頂着所有的壓力和痛苦,你以爲周圍的人就不擔心嗎?”
“多說無益,未離,我不希望你是一個心猿意馬的人,裴寒就不是,既然你選擇了月兒,就不要再和我有所糾纏,這樣的感情,我承受不起,也要不起。”顧清歡冷冷的回絕,轉眼看了看那一片荒蕪的崖谷,深不見底,卻也被白色包裹的嚴嚴實實。
“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會怎麼樣?”顧清歡的語氣有些可笑的問道,很不經意,可卻讓未離的心緊緊的揪了一下。
或許是她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念頭,又或者是山間的冰雪實在太滑,腳下的冰雪突然像是崖壁解體一般,整個雪地都慢慢的掉落下去,同時還有顧清歡的身子。
“不!”未離一個飛身的跑了過來,直接從那跳了下去,他的輕功一直都很好,懸崖的陡峭伴隨着冰雪的光滑,有些抓不住顧清歡的身子。
然而,那人正緊緊閉着眼睛,絕望的自由降落,或許一個伸手的距離,他就能挽回。
“清歡!!”未離的聲音衝破空谷的震懾,瞬間裡,崖壁上的些許冰雪也瓦解掉了下來,他再一個內力的衝擊,終於抓住了顧清歡的身子。
然而,懷中的人已經昏了過去,未離只能抱着她的身子用內力衝回去,這並不容易,可他還事做到了。
“笨蛋!”有些疼惜的摸着顧清歡的小臉,有些發紫,他把自己本就不多的衣服全部套在了顧清歡的身上,抱着那個很輕的身子,脣慢慢的附了上來。是想把自己所有的溫度都送給她,但這只是一個藉口,他很想她。
“笨蛋,話也不說清楚,什麼也不清楚,就傻乎乎的跑了出來,不穿衣服,凍成了這樣,就這樣跑了出來站在懸崖邊上,還那麼生氣,真是個笨蛋!”很細微的聲音在他的脣角慢慢的呢喃了出來:“誰說我不記得你了,真是個笨蛋!”
他的溫潤如水,他的三千寵愛,就這樣,悄悄的,無聲無息的,在顧清歡昏沉不醒的時候回來了,抱着她的身子往回走去,他是那麼想她。
燭火照亮的客棧,還是那麼簡陋,然而卻比來時暖和了很多。
月兒看見裴寒抱着顧清歡,卻並不知他已經恢復了記憶,只是顧清歡剛一踏出這房門,未離就跟了出去,沒想到回來時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公子,我讓店家給房間裡多搭了幾個暖爐!”月兒捂着雙手搓着,看見裴寒,卻一直以爲是未離。
“恩,下去!”裴寒冷冷的迴應,對於這個女人,他沒有什麼感情,他也不需要把自己的感情給除了顧清歡以外的人。
“是,可是?”還不等月兒再說話,裴寒就把顧清歡的身子放在了牀榻上,留給月兒了一個極爲冰冷的背影:“難道還要我請你出去?”
月兒低頭好像快要哭了一樣,好不容易被自己收拾暖和的房間,卻連享受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她委屈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