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慢。當風兒第五次憤怒地把腦袋從莫名肩上擡起來的時候,車廂裡終於響起了乘務員疲憊的、毫無感情的聲音:“進站了,哈爾濱站到了。帶好證件,有序下車。”
風兒把藥箱提了起來,並把唯一的一小包行李背在了背上,莫名試圖把甜兒叫醒,可是失敗了,於是只好按照她睡着的姿勢把她背了起來,就這麼,一起下了車。
下了車之後才發現,有些找不到北。
“名…這個車站,很大啊。”風兒四下裡張望着。
“風兒是不是想說,”莫名把身後的甜兒正了正,“這個車站的風格,看上去有點不一樣。”
風兒點頭。
“據說是日本人建的,”莫名解釋道,“一羣島國上的人,留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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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兒沒有心思討論這些,只是看着莫名:“有人來接你的吧?”
莫名苦笑着點了點頭。
“那麼,我和甜兒在哪裡和你會合?”
“出了火車站,就有一個不算小的招待所。”莫名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了些錢,放到風兒手裡,“你們先在那裡,好好休息一下。”
“好。”風兒把錢收了,幫着莫名把甜兒從背上弄了下來,放到身後的椅子上,“你打算怎麼讓展晴見到她?”
莫名微微側了側頭:“今天黃昏時候,我會帶着展晴來這邊轉轉。希望風兒能帶着她,也出來轉轉。”
風兒點頭。
“那麼,約好了。”莫名笑笑,“黃昏,招待所前面的那條街。”
甜兒已經被他們的說話給弄醒了,此時正坐在他們身後的候車椅上揉眼睛。風兒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個…名,如果是擦肩而過的話,也沒什麼用的吧。我們應該想個辦法,讓展晴注意甜兒才行。”
莫名敬服地拍着風兒的肩膀:“風兒太聰明瞭。那就這樣好了,我們從街上走過,你來扮演欺負甜兒的小流氓。”
風兒先是一愣,繼而大聲反對:“我…我演不來!”
可這時,一個激動的聲音從車站的另一頭傳來了:“莫大夫!莫大夫!”
莫名笑笑,朝那人走了過去。
風兒只好乾瞪眼。
“莫大夫,小徒弟還好吧?”
“沒什麼大事,多謝。家裡還好麼。”
“好!唉…少爺都快把我們逼瘋了,莫大夫你可快跟我回去吧!!”
“好。”
接下來的話風兒就聽不見了,因爲莫名已經和那人越走越遠了。
風兒舒了口氣,這回很自然拉起了甜兒的手:“走吧,沒睡夠的話,再找個地方睡。”
招待所的條件居然比想象中的好得多。有暖壺,可以下樓打開水,被子也是八成新的,還很厚。單人間肯定是沒有的,不過女間的衛生條件比男人這一邊還要好些,和甜兒同房的是一對母女,好像是進城來找人的,媽媽四十上下,女孩才十五六,一看就不是頭胎生的,長得還很像,尤其是一笑的時候,露出兩口向外凸的漂亮黃牙。
把甜兒安置好了以後,風兒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去睡。男人是六個人一間房的,這個時間段,屋裡只有一箇中年漢子在睡着,其他人還沒回來。不過這一個人的威力也着實不小,風兒在開門以前,還以爲屋裡至少有三個人在同時打呼嚕——結果看到只有他一個的時候,頓時肅然起敬。
不過風兒也夠讓人敬佩的。
因爲他的牀位就在那漢子旁邊,而且他倒頭就睡,睡得比那漢子還香。
實在是太累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記得似乎門又來了,然後進來一個穿工作服的人,沒好氣地把自己一通搖。
風兒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聽到那人說:“你讓我五點叫你起來,現在到點了。”說罷便又沒好氣似的出去了。
風兒又坐了好一會,才勉強清醒過來。穿好外衣,走出房門去,看到走廊上的表指着下午5點一刻,於是打了個哈欠,往女部那邊走去了。
甜兒居然已經醒了,此時正在樓下的院子裡看幾個小孩子堆雪人。幾個小屁孩手不穩,剛把雪人的腦袋放上去,那雪球就嘰裡咕嚕又滾了下來,最後他們都跑到甜兒身邊求救。
風兒站在樓梯上,也不過去,似乎想看看她要怎麼去幫忙。
只見她立刻擼起了袖子走了上去,從地上拿起那雪人的頭來,用手捂了一會,然後一下子把它按到雪人的身上去。
“哇!大姐姐真厲害!”“姐姐你也跟我們玩吧!”
風兒笑了。用手捂麼…是呢,雪是冷的東西,要想讓它乖乖聽話,可能只能用手去捂吧。
甜兒本來想答應的,可是一回頭,剛好看到風兒在樓梯上站着,於是摸了摸孩子們的頭,向風兒走過去了。
孩子們都有些失望,有的拿起雪團朝着風兒這邊扔過來,結果被風兒一把抓住,又開玩笑似的扔了回去。
結果把那幫孩子嚇得一溜煙跑掉了。
“走,”風兒拉起她就往外走,“出去轉轉。”
甜兒乖乖地被他拉着,有些踉蹌地跟在他後面走着。
招待所前面的這條街,不算大,也不算小。要說大的話,明明不見有的大車從這裡經過,路上的雪沒有一點黑的痕跡,但要說小,也不對,你能看見來來往往的人,有的提着菜籃子,有的揹着小孩,還有的按得自行車喇叭“叮叮”地響,於是其他行人就得敬畏地紛紛閃避。
風兒有些傻眼了。
這麼大庭廣衆之下…扮流氓?天,不被人圍起來暴打纔怪…心裡這樣想着,又不好表現出不情願的神色,只得硬着頭皮,拉着甜兒滿街亂晃。
這一晃就是將近兩個小時。
到最後,連乖得像小貓似的甜兒都有怨言了:“冷,想回。”
“啊,是啊,我們再走走,再走走,乖。”風兒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甜兒居然真的點了點頭,笑了。
可是老天都不給面子,說黑就黑了。兩個人到最後都走不動了,傻呼呼地在路邊站着,看着太陽從煙囪的另一邊落下去,在馬路對面的殘雪上,留下些許的紅。
“我們回去!”風兒實在崩潰了,拉起甜兒就回到了招待所裡。
當天晚上,9點20分。
“名,你怎麼纔來?!”風兒站在走廊裡,儘量把聲音壓到最低。
“風兒對不起,”莫名一臉歉疚,“展晴今天下午,忽然不舒服,所以沒辦法帶出來了。”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
“怎麼辦,”風兒看着他,“明天繼續嗎?”
莫名點頭:“明天上午,還是這個地點,我一定把展晴帶來。”
“好,說定了,上午10點。”
次日。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散散心。”
“可是,我不喜歡這裡。”秀美的少年噘了噘嘴,“髒得很。”
莫名笑笑,拉着他的那隻手忽然用了點力。
“唔…你幹什麼啊。”展晴嘴裡這樣說着,臉卻已經紅了。
“這裡的雪,很漂亮。”莫名輕輕地說。
展晴一愣,然後也發現,莫名說的是實情。雖然有很多人在走,可是,在路的邊緣,在屋檐頂上,在牆頭的那一小塊磚沿…雪很白,很乾淨,像從未染上罪惡的白皙雙手。
“可是…你不是看不見的嗎?”
“看不見,但,可以聽到。”
“聽…”
“你聽,”莫名輕輕側了側頭,“很安靜,到處。”
展晴側耳細聽。
並不喧鬧的街上,時而有自行車的鈴聲,時而有人們簌簌的腳步聲,時而有一隻灰暗的小麻雀從頭上一掠而過發出的撲打翅膀的聲音…展晴忽然鑽進了莫名懷裡:“我害怕…我聽到翅膀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