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紋路在空氣中隱現,在反覆的描摹中刻入了整座島的魔力之中。陸凝站在旁邊看着莉絲塔的魔法佈置,那動作十分熟練,看上去已經演練的了無數遍。
它的名字是“終解·混沌終至”。
毫無疑問,莉絲塔已經演算過了許多次這樣儀式,她此前從來沒有任何機會去用使用這樣一個巨大的魔法,無論是條件還是能力上都有所不足。而最後這個時候,她已經放下了一切。
她想要一場復仇,由她親手主導的復仇。渡邊淵子已經設置好了這個基盤,莉絲塔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興奮,那是一種願望即將達成的喜悅。
陸凝笑了笑,走出了房間。
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在這種時刻,一定會出現來打擾的意外情況。而當莉絲塔被魔法起源們盯上的時候,這個概率還會繼續提升。
她划動了一下袖口。在離開房間的時候,她已經把袖口的線都拆鬆了,現在只要一拽就能拉出十幾根線頭來,可以被輕易拽斷。接着,她從兜裡拿出了一個防風打火機,在門口點燃。
燈還是亮着的,外面的一切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不過陸凝微微思考了片刻後,便擡起了手指,集中了注意力。
一根線頭被她拽斷了。
空氣中響起了響亮的爆鳴聲,宛如枯枝一般的人體憑空出現,灼熱的氣息自那個軀體上蔓延出來,不過片刻就將其焚燒殆盡。
“真是可惜……一次只能鎖定一個目標。”
第二根線頭被扯斷。
“使徒”們果然還是在試圖降臨,不過這一次由於契約之間不穩定的聯繫,它們並不能降臨下具備強大實力的軀體,只能生成一個個不穩定的形態。它們或許可以打擾正在聚精會神刻畫儀式的莉絲塔,卻無法對陸凝的火焚造成什麼損害。
一閃而逝的璀璨火光。
代田真由理站在雨中,而雨在漸漸變小。她擡着頭看向窗戶,幾乎可以在腦海內勾勒出陸凝點名殺死那些怪物的樣子。
她知道陸凝的能力,可是這又如何呢?陸凝說得沒錯,她絕對不是渡邊淵子或陸凝的對手,這兩個人現在只要想殺死她,哪怕是徹底殺死,也不會多困難。
平心而論,她是真的想要殺死陸凝一次的,不過在這個場景裡勉強也算是做到了。只可惜沒有真的給陸凝帶來什麼阻力,這恐怕是最大的遺憾了。
雨水中傳來了新的聲音,腳步正在靠近,她回過頭,看到了一隻巨大的狼。黑狼用綠色發光的眼睛盯着她,向她微微垂下了頭顱。
“看起來你的戰鬥結束了。”代田真由理伸手撫摸了一下狼的下頜,“接下來……”
哧。
一把利刃從袖口探出,直接割開了狼的頸部。
“哈哈哈哈!!”
巨狼負痛跳開,爪子在下巴上一扯,身體迅速變形收縮,重新化爲了廉清宜的模樣。他輕輕摸了一下脖子,溫熱的血液沾在了手上。
“你的反應很快。”廉清宜低聲說道,“本來我還打算不落痕跡地殺了你。”
“既然你變成了神崎貴也的樣子出現在這裡,就說明他失敗了。”代田真由理甩了一下手裡的刀,“廉清宜,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神崎貴也終究是個缺乏經驗的學徒,他還有太多東西沒有學會,可我卻非常瞭解他。假如你換個順序的話,或許神崎貴也會上這個當。”
“多謝告知。現在,你準備好了嗎?”廉清宜伸手摸在一塊山石上,石頭立刻開始變形扭曲,化爲了一把石斧。
“我的能力在這裡的確無法使用,不過這也決定了你沒辦法通過規則殺死我,只能殺死這個場景裡的身體。”代田真由理冷笑,“變形的能力啊,你已經展現過變化成他人,也將事物變形成武器,這兩個大概不是同一個能力?”
“你大可以繼續猜測下去。”
廉清宜一個踏步就衝了上來,他的手指在石斧上拂過,血紅色的光輝便在斧頭上散發出來,那刺目的光霎時間便讓代田真由理感覺到了威脅。她立刻選擇了躲避,並快速反手一刀扎向廉清宜的腕部。廉清宜手一送,直接讓石斧落在地上,接着一拳砸了過來。
砰!
代田真由理被一拳打在了胳膊上,不過她依然握緊了刀。她感到了一陣目眩,一種來自腦海深處的震動讓她明白,廉清宜是有另一種方法殺死她的。
“你……”
“神崎貴也就是這樣死去的,你也會一樣。”廉清宜冷淡地說着,再次揮出了拳頭。
沒有什麼能夠越過集散地的規則在場景裡殺死遊客,除非是另一個集散地的規則。
“該死!該死!你們這些傢伙以爲自己掌握了超乎尋常的力量就能爲所欲爲了?你們有什麼資格?”代田真由理暴怒道,“審判我?你是什麼東西?”
“滅罪騎士,我被賦予了這樣的職能,也被賦予了這樣的能力。如果你不在我的能力作用範圍內,那麼你本應該一點事情都沒有。”廉清宜步步搶攻,口中也在繼續說着,“代田真由理,所謂罪孽,在於人行事之時出於內心的所想,它對我而言,是客觀存在的東西,而非人主觀評判的東西。”
“我可不明白你這種瘋子的心理!”代田真由理一刀掃出,忽然張開手掌迎向了廉清宜的拳頭。廉清宜直覺感到了問題,立刻強行收招,卻聽到代田真由理又發出一聲狂笑,甩手將刀擲向了他的面門。
廉清宜敏捷地抓住了那把匕首,在變形能力作用下,匕首的尖端被重塑爲了三棱軍刺的樣子。但是代田真由理也借這個空隙直接從腰後拔出了一把手槍。
她不指望能夠徹底殺死廉清宜,只希望將對方排除出這一次的場景。而廉清宜顯然也明白她這個想法,迅速將手按在了自己的臉上。
槍響,火光迸現,廉清宜的身體受到了劇烈的衝擊,不過向頭部打去的子彈卻只是打出了幾點血花,連他的手都沒有打穿。
代田真由理罵了一句,她已經看到了側方位出現的空間裂縫,既然廉清宜過來了,那餘歸亭還會遠嗎?她到底爲什麼要讓神崎貴也一對一?她當時到底犯了什麼瘋病?
“嘿,餘歸亭……”
她看到對方手持一根棍子從裂縫裡面鑽出來,而自己的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的那股親近感讓她甚至無法瞄準對方。
砰!
在餘歸亭砸昏她之前,代田真由理就給了自己一槍,然後迅速向後方倒去。餘歸亭微微一驚,不過他的時間並不多,不在場證明立刻便開始將他向回拉扯。
“廉清宜,注意!”
“她的最後一搏。”廉清宜再次轉化出了兩把石斧,他臉上屬於狼的毛髮正在褪去,手上的肌肉正在從狼爪恢復成人類的模樣,加上身上的防彈衣和巨狼體質,那些子彈並沒有傷到他多少。
而代田真由理則直接倒在了地上,手槍也脫手摔在了地面,打了幾個盤旋。
她的眼睛看着已經漸漸雲收雨霽的天空,忍不住顯露出一絲微笑。她張開嘴,開始唸誦。
代田真由理作爲雷尼克斯最小的一個女兒,她所學習的魔法是妖精術,當然這無法改變代田真由理無法使用魔法的現狀,可她在圓谷寺空身上獲得了靈感。她不會將自己的軀殼作爲那些魔法起源的載體,但是她可以使用另一種方法。
“你不是能夠攻擊靈魂嗎?廉清宜?”
她的目光穿透了雲層,穿透了黑夜,與虛無深處的那些眼睛對接,與魔力盡頭的屍骸相連。放開了思緒,鬆開了意志之後,代田真由理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放鬆,一種解脫般的快樂充斥在腦海之內,她微笑了起來,腐爛的靈魂重新支配了變異的血肉,代田真由理再度“站”了起來。她的思維依然清晰,然而理性已經完全消散,綠色的膿液從原本是眼睛的空洞中流淌而出,腥臭的氣息開始向周圍擴散。
在廉清宜的眼中,代田真由理的軀體直接開始拉伸異化爲了一棵樹,樹上沒有一片葉子,只有大量空管在緩緩向外流淌出腐敗的惡臭。樹根之下的地面已經完全碎裂,魔力的本質被析出,然後腐朽爲黑綠色的魔力漿液,它們的性質已經與這個世界原本的魔力完全不同。
一隻“腐朽者”誕生了,它們的靈魂從來都是充斥着糜爛腐敗氣息的,在徹底被消滅之前,它們會一點點向外擴散自身,一個清晰卻邪惡的意識會主導這全部的過程,直到所處的世界都化爲腐爛的巢窟。
“代田真由理,你已作出你的選擇,而我將繼續我的審判。”廉清宜抓緊了手中的石斧,爲它們附着上了紅光,毫無畏懼地衝了上去。
腐朽者亦發出一聲嘶吼,它很清楚自己爲何會變成這樣,廉清宜正是最大地原因。
兩枚閃光的卡片從兩個管道中落下,緊接着大量膿液便澆在了卡片上。廉清宜雙斧齊下,瞬間將兩個管道截斷,但腐朽者的軀殼上立刻裂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噴出了一口綠色的粘液,兩枚卡片上的光輝閃爍了幾下之後,頓時也開始化爲了腐爛惡臭的綠色狀態。
廉清宜瞳孔一縮。
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忽然出現了一股惡臭的氣息,來自集散地的鎖定效果已經附着在了他的身上。“跟蹤狂”的能力遭到腐化後已經不再拘泥於單純標記一個人,它甚至可以藉助標記開始傳導腐爛。
察覺到這股危險的瞬間,廉清宜便展開了自己的心象——滅罪鐘樓。
一半爲赤紅,一半爲金黃的大鐘在鐘樓之上敲響,肅殺的紅葉在他的周身散落,腐朽的氣息在鐘樓廣場之上盤旋着,赤紅的月亮向廣場上投下兩道光輝,一道照耀着廉清宜,一道照耀着腐朽者。
“呵……”
腐朽者從腹腔之中發出一聲嘲笑。
另一枚被腐化的卡片輕微轉動,“連環殺手”的能力立即被激發,它擺脫了場景之內的限制,開始順着腐化者的心意追溯向過去,被代田真由理用各種方式所殺死的人在此時此刻紛紛發出了哀嚎——這與兩人的初次交手相似,卻又不同,因爲廉清宜再也無法用代田真由理的罪去制裁她了。
反而是他開始承受由代田真由理製造的死。
廉清宜躍入月光之內,石斧盤旋飛出,在腐朽者頭頂削去了大量枝丫。他敏捷地沿着鐘樓外部階梯快速攀爬而上,腐朽者則在快速擴展自己的軀體,腐化這片心象世界。
鐘聲再鳴,金黃色的光順着月光當頭砸下,燒燬了腐化者大量的枝條。但是它全無痛覺,在片刻之後,就連那光芒形成的火焰也開始化爲綠色,一個空腔在腐化者的軀體上形成,綠色的火焰噴出,立即沾在了鐘樓上開始不斷燃燒了起來。
“滅罪騎士!請善惡判詞!”廉清宜大聲呼喊着,鐘樓之上的大鐘上開始浮現出發光的文字,金色一面並不算很多,而血色的一面則迅速被文字所填滿。代田真由理的罪已然被這片心象所捕獲,而廉清宜估算了一下這個數量之後,終於鬆了口氣。
“你的力量恐怕不足以抵抗你的罪孽。”
就在這時,廉清宜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濃烈的腥臭味頓時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由腐朽者所產生的腐爛已經開始從他的內部開始破壞身體和靈魂。
“善惡到頭,報應不爽。滅罪騎士,請降罪罰。”
廉清宜咧嘴一笑,摸出腰間的菸袋,變形成了一團,用力擲向了不遠處的大鐘。這一次被撞響的鐘聲很輕微,腐朽者卻擡頭看向了鐘樓的頂端。
“哈!”
它——或者她,發出了大笑。
一口綠色的火焰從裂隙中噴出,與此同時,整個鐘的顏色全部轉化爲了血紅,利劍一般的光輝向下照耀,雙方的攻擊交錯而過,廉清宜的半個身體都在鐘樓之上腐爛燃燒,而腐朽者的軀體則如同遭到強烈重壓一般開始寸寸碎裂,扁平。
心象正在隨着主人的死亡而崩潰,腐朽者掙扎着想要從重壓之下逃離,它不斷擴散着自己的根系,抽取力量來再生自身,甚至試圖腐化那股重壓的力量。一點血肉和木質組成的結構終於擺脫了心象的控制範圍,躥回了八目島之中。
然後一頭鑽入了一片毒液之內。
餘歸亭捧着一個從實驗室裡拿出來的玻璃缸,雙手的拇指浸入缸中的毒液之內,不斷對立面的毒液進行更新,他平靜地注視着其中那一小團物質翻滾掙扎,直到其再無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