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二區某個私人診所,早就被雀佔鳩巢的辦公室裡,坐着兩個年輕女子。
其中一個淺坐在辦公桌前,兩條修長的腿幾乎筆直地斜撐在地上,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靠着桌子”更適合些。這個女人的下巴總會習慣性的微擡,彷彿世間一切都不值得她吟首,不過看在那個挺翹的小鼻尖的份上,她的這個姿勢看來也賞心悅目得很。
在她對面那個女孩坐姿便老實多了,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這個女孩的身材看來沒有那麼高挑,眼睛也比普通女孩細長的多,並且臉上還寫滿了“鬧情緒”三個字。但不知爲何,若是耐着性子看下去,這張平凡的素顏中,卻有一種令人百看不厭的奇特魅力,就連她眼角那些怨氣,細品之中都有嬌嗔靈動的妙處。
這兩個人自然是喬蕾和孟筱翎,算上昨晚上的接應,現在算是她們彼此間的第二次見面。顯然這次見面的話題仍然不是很愉快。
在喬蕾森冷的目光下,孟筱翎很快就敗下陣來:“那我是不是暫時沒法出去找工作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你不能公開露面。”喬蕾懶得回答她的疑惑,直接重申了一遍結論:“童兵這兩天就會過來,在他接你去新的藏身點之前,我和我的妹妹會負責你的生活起居。”
“那童兵什麼時候來呢?”
“等趙隊和他談完。”
“趙隊是誰啊?他們要談多久啊?”
“……這不是你該問的……”
“那茹男姐她們呢?”
“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
“……這也不是你該問的……”
“哦,那手機能不能給我?我們加個微信啊?”
一股對牛彈琴的氣敗感從喬蕾心中炸開,她閉着嘴沒有開口,臉色更冷了幾分。
一見她這副表情,孟筱翎立刻軟了下來,立刻又低頭輕聲嘀咕道:“不給就不給嘛……我也是爲你着想嘛……到時候露姐找不到我,到處報失蹤你不是更麻煩……”
走出診所小屋的時候,幾滴小雨調皮地彈到臉頰上,讓喬蕾的“炸”意平息了幾分。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是日常工作還是生活,她的心態一直是以冷靜平穩著稱,即使在毛榮新被殺的當晚,喬蕾仍能掌控自身的情緒,穩坐在專案組組長的位置上,下達一道道理智的命令。
“要怪只能怪這個孟筱翎太邪門。”喬蕾蹙眉想着:“和童兵一樣邪門。”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孟筱翎好像就是上天爲她特製的火藥,一站到這隻懶喵面前,喬蕾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怪異感;兩人說幾句話後,喬蕾就清楚這種怪異感覺具體是什麼了——就是摔椅子的衝動。聽着那張小嘴裡一句句不切實際的話,喬蕾會有舉起椅子砸過去的念頭,最後逼得她只能靠在桌子上繼續和孟筱翎對話。
“幸好二椏馬上就過來,否則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忍不住了。”冰山美人抹了把臉頰上的雨水,走向了一邊的樓梯。
這一切,自然落在了暗處的殷茹男眼中。作爲東海的第一女賊,殷茹男的潛藏功夫早已出神入化,早在喬蕾出門之前,她便快步回到了自己“昏迷”的房間。喬蕾抹去臉上雨珠時,殷茹男已從髮絲間取出一小卷銀紙。她躲在
門後,將門扉虛掩着,又把銀紙卷展開,放在門腳處。隨意調整了幾個角度,銀箔紙面上立刻倒映出喬蕾的人影。
通過這種原始的折射監視法,她親眼看着喬蕾走下了一樓。或許是下牀活動了一段時間,殷茹男感覺兩條腿的支配權已經慢慢找了回來,她壯着膽子輕輕推開門,就這麼俯身跟在了喬蕾身後,隔着十步路的距離,一同隨她往樓下走去。
除了自己的病房外,整個診所的門竟沒有是一道上鎖的,她清楚地看着喬蕾一路下來經過兩扇樓梯鐵門,都只是輕推而出,連門把手都沒有動。
如此鬆懈的戒備反而令殷茹男感覺不對勁,她蹲伏在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小平臺上等了等,最終還是返還了回去。她來到喬蕾方纔走出的房門前,輕輕一轉便順暢地開了門鎖。
“這門也沒鎖,算什麼幽禁?這姓喬的女條_子有鬼。”忍着滿心疑慮,殷茹男推門而入。
因爲手機被沒收的關係,孟筱翎正在用“紙牌”遊戲打發時間,喬蕾總算留給了她一臺沒有聯網的電腦。看到門口進來的人,她下意識就要驚呼出來。
殷茹男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過身將門反鎖起來,這才低聲道:“孩子們在哪裡?我那四個兄弟在哪裡?”
雖然孟筱翎第一句話想問的是“你沒事了嗎”,不過她還是很配合地先解答了殷茹男的疑慮:“都在一樓呢。”
“他們的傷怎麼樣了?”
“四個大人嚴重一點,還都沒醒呢。孩子們都醒了,我早上剛去看過他們,正好你醒了,我們再去看一次吧。”
“我們可以下樓去看他們?”這種二層小樓可沒有室內樓道,下了一樓就等於離開了建築物,喬蕾爲了將孟筱翎藏身於此,不惜沒收她手機,卻又不禁止她離開這棟樓?殷茹男對現在的處境越發不能理解了:“這個姓喬的到底什麼意思?要養匪自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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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不準備交出那些參與槍戰的犯罪份子嗎?”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一個老而彌堅的聲音迴響在空蕩的書室裡。
這是一間佈置頗爲考究的私人藏書室。屋子中間只放着一張書桌和兩個椅子,只有周邊牆上立有書架,陳列着約莫一兩藏本。聽到輕微的迴音,童兵便能肯定,這四面牆用的是吸音材料,在這種材料造築的屋子裡,除了可以免收外邊雜音打擾外,還可以杜絕遠距離收音竊聽的隱患。
這就是東海市武警特戰隊隊長——趙擒龍的私人書室,也是童兵待了一個上午的地方。今天一早,就在他救回丫頭之後,便被劉家龍親自帶到了趙擒龍的府邸。隨後,這位部隊裡的老前輩,便開始了無盡的施壓。
童兵沒有被綁着,也沒有被威脅。
想喝茶吃東西,旁邊就有茶壺果盤;想要上廁所,書房裡也有一個小衛生間可以用;只要不離開這個書房,趙擒龍不限制他的任何活動。但唯有一點,他不斷地向童兵發出質問。
“孟筱翎是不是你帶去現場的?”
“她開槍是不是你授意的?”
“她現在在哪裡?”
“除了劉家龍以外,你還警隊裡還和誰聯繫?”
無論童兵如何插科打諢,甚至沉默以對,趙
總隊長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問話。這看似是一種極爲愚蠢的審問技巧,但卻是萬無一失的一種。作爲龍組的“一人隊”,童兵的名氣和能耐,趙擒龍不可能不知道。與其用那些所謂的審訊技巧來套這位兵王的話,不如和他拼一些基本的能力,比如——耐力。
從孟筱翎被綁架開始,童兵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睡過覺了,更何況他身上接連受傷,尤其是餘有田的指力、擊破鋼板的反震力等,都在他臉上留下了太過明顯的疲勞跡象。
趙擒龍不可能漏過這些細節,在精心計算了一番之後,趙擒龍噙着冷笑關閉手機,又反鎖書房大門,開始了對童兵無休無止的機械式審問。在審問開始之前,他說了一句唯一不是以問號結尾的話:“我聽不到想聽的話,你就留在這裡,吃喝拉撒隨便,但是我沒時間讓你睡覺。”
第4個小時過去了,童兵忍不住捏了捏睛明穴,而趙擒龍則立即開口打斷了他的生理調解:“你和莊式兄弟有什麼樑子?”
趙擒龍並沒有練過“獅子吼”一類的武功,他的聲音裡沒有蘊含內力,這一點童兵非常清楚。但不知道爲什麼,這位老軍人、老警察一開口,就能在空氣中產生一種特殊的震動。趙擒龍一開口,童兵耳膜便能感到微震,這並非普通的耳鳴,而是連呼吸都能打斷的劇烈干擾,童兵唯有運起內力、集中精神,才能對抗這股不適震感,可是這樣一來,他也徹底沒有了休息養神的機會,連片刻的放鬆也做不到。
他猜測這位趙老的房間裡,應該佈置有“音波收束”之類的裝置,可以將聲帶中產生的環波音收集起來,聚成直波灌入耳膜。童兵曾經聽說過這種審問工具,在這種“收束”裝置的幫助下,審訊者只需要簡單地說幾句話,就能讓受審者“永無寧日”。
“他什麼時候會再開口,他一開口我渾身都會顫抖,必須要防備着,他一開口我就要屏住氣,要不然震得難受。”很多犯人都在這種念頭中被折磨至心防崩潰,被迫吐實。在這種每分每秒都必須保持警戒的狀態下,疲勞的累積速度將會成倍增長,普通人根本忍不了半天。
可惜童兵並不是普通人,眼看到了中午,滿身是傷的他依然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每次趙擒龍舌燦春雷地發問,他就禮貌地微笑一下,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而幾百次的無功而返,也沒有讓趙擒龍產生絲毫動搖,他只是渾身放鬆地坐在那裡,只要童兵有一絲鬆懈的跡象,他便會忽然開口質問。
這一老一小兩人都極有耐性,可是別處卻擠了不少沒耐性的人。
“他們難道是在拼耐力麼?這太沒效率了!昨天的案子這麼嚴重,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趙總隊長處理呢,這都拖了一上午了。”監視器屏幕前,喬椏苦着臉問:“劉隊,趙隊到底怎麼想的?童兵之前不是很配合麼?爲什麼趙隊偏要這麼問,不肯讓他從頭說起呢?”
這次童兵被帶到趙擒龍私宅見面,不論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制度考慮,趙擒龍都不敢徹底將書房變成密室,所以在書房之外,劉家龍、喬椏等人,都被安排在監控畫面前做着證人。
聽到喬椏的抱怨,劉家龍舉起手邊的空茶杯又放下,嘆了口氣道:“趙隊是在和童教官慪氣呢。”
“慪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