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茹男醒了過來。
她是被壓醒的,沉重的壓迫感將逼得她恢復了意識。在眼睛徹底睜開之前,半夢半醒之間的殷茹男伸出右手探了探,卻沒有發現有任何物事壓在身上。殷茹男可不信什麼鬼壓牀的把戲,她很快將這一切歸結爲身體疲勞。在昏睡過去之前,她的槍傷已經一整天沒有得到治療了,只怕想要從這種傷勢中恢復過來,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
右手下意識摸了摸小腹的槍傷,傷口沒有任何痛覺,周圍的肌肉麻的很,用手一碰便能打好幾個冷顫。
“止疼藥的藥效嗎?”想到這一點,她試着坐直了些,但支撐身體的左手上卻傳來疼痛感。
低頭一看,疼痛點來自於左手背,手背正中間貼着一小片止血紗布,應該是打吊針時留下的針眼。再轉過頭,牀的左側果然有一個吊瓶架子,只不過現在上頭已經空無一物。牀下的垃圾箱裡有帶血的棉花,還有一些塑料藥袋。
“這屋子這麼小……不像正規醫院,手上也沒被帶上鐵鐲子,那說明我還沒被逮住。”看到藥袋上的文字竟是手寫的字樣,殷茹男很快做出了判斷:“條_子進來的時候,我斷了片。那是誰救了我?是招哥的朋友家裡,還是……莊豪?”
想到這個名字,殷茹男立刻警惕起來,她右手往上衣中一探,卻發現藏匿刀片之處已經空空如也。這代表她在昏迷時已經被人搜過身,如果真是招財進寶等人救了她,絕對不會取走她身上的武器。
抵抗着渾身上下的虛弱感,殷茹男坐直身體,仔細地觀察着整個房間。屋子四壁塗白,擺設也很接近病房,但空間卻小的可憐,只有單人洗手間大小,病牀佔了整個房間的一半,只要殷茹男翻身下牀,手一伸就能夠着門把手。屋子的天花板一側設有觀察病人的探頭,探頭的燈暗着,應該是沒有在運作;另一側是一個和手提電腦差不多大的窗戶,窗戶離地大約有2米,沒有墊腳物根本夠不着。
殷茹男試着下牀去拿那把屋內唯一的椅子,想踩上去看看窗外的情況。在止痛藥的麻醉效果下,她的下半身有些麻木,連擡腿的高度都失去了分寸,好幾次她的膝蓋都磕在椅角上,幸好止疼藥的藥效劇烈,這種程度的磕碰,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踩上椅子後,殷茹男並沒有立刻站直看窗外,她保持着屈膝的姿勢,一次又一次深呼吸着,不斷和藥性爭奪着雙腿的控制權,試圖保持身體平衡。或許是常年訓練的關係,肢體很快適應了的麻木,她慢慢直起雙膝,右手向上一探,手指終於勾住了窗沿。
有了着力點,殷茹男總算鬆了口氣,拖着那兩條軟綿綿的腿,她隨時都可能摔落下去,腹部的槍傷要是再崩裂一次,那可短時間內她可就別再想起身了。殷茹男幾乎是用單手拉着自己直立起來,探頭往窗外看去。
這扇窗戶小的可憐,但主人還是在窗外撞上了鐵窗欄,窗外是一片臨時建築,每一棟都是相同的二層式樣,看起來應該是工隊住宿區。從高度上判斷,這間小病房也在二層。她看不了太遠,現在雖然是早上,可外頭的天氣卻陰得很,還下着淅淅瀝瀝的雨,視野所及非常有限。
“應該還在東海市裡,只有二區纔會有這種沒造好的地界兒。”殷茹男判斷着:“有點像爛牙幫的地盤。”
但光有這些情報還是無法判斷現在的處境,看着那扇陳舊的門,殷茹男還是決定離開屋子。她小心地半蹲下來,眯着雙眼觀察着門鎖的構造。房門果然是從外面上了鎖的,不過鎖就像門板一樣陳舊,在這位資深女賊眼中,整扇門就和布簾子一樣無力。
殷茹男從頭髮裡摸出一根細細髮夾,雙手一分,髮夾便分成了兩根金屬絲,她甩了甩尚有痛感的左手,然後雙手各持一根金屬絲伸進了鎖孔。僅過了一秒,門鎖便發出順從的“咔嚓”聲,殷茹男臉上浮起微微笑意。她沒有立刻開門出去,而貼着門板細細聽了起來,可惜外頭的小雨下得很嘈雜,殷茹男聽了片刻,只能無奈地放棄。她又回頭翻開牀頭櫃,找到了一支圓珠筆,這才輕輕扭動門把手,整個身子滑出了這個小病房。
這似乎是一個裡外套間,殷茹男從裡面這間小病房出來,門外是一間略微寬敞些的外屋。外屋裡擺着屏風、辦公桌和藥櫃,牆上還掛着一副“妙手回春”的錦旗。
“是個私人診所,這裡是莊豪的地盤?”殷茹男心中警惕感更強,她沒有再細查房間,而是迅速開鎖離開。
門外是一個半露天的二層走廊,小雨被風一吹,斜斜打來,淋溼了殷茹男的半邊肩頭。初秋的雨已經略帶寒意,殷茹男昏沉的神智爲之一清,連耳朵都比之前靈敏了許多。
她聽見了人的談話聲。
整條二層走廊上只有三間屋子,殷茹男剛纔待的地方是離樓梯最遠的那一間,而談話聲卻從離樓梯最近的那一間傳來,她立刻放輕腳步,在雨幕的掩護下快步地貼上了那扇門。原本簡單的走路動作,現在做來卻格外吃力,她只是快走了幾步,雙腿就已經好幾次險些失衡。殷茹男蹲伏在門口劇烈喘息了片刻,隨着呼吸的平復,門後的談話聲終於逐漸清晰起來。
“他們好多人都在開槍,我只是正當防衛啊,爲什麼會算犯法呢?”屋內女人的嗓音清清爽爽的,無論何時聽來都很悅耳,即使她是在表達不滿,聽來也有一種“正在撒嬌”的錯覺。
對殷茹男來說,這個聲音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她立刻就辨認了出來:“是孟筱翎?難道她也被莊豪……不對……”
果然,這時候屋裡又有另一個女人開口:“我沒有說你犯法,我只是受童兵所託,讓你不要露面。”
她的口氣令人難受的很,雖然沒有任何失禮的表現,聽着卻總有一種被藐視的彆扭。殷茹男慣於識人,一聽着冰冷的聲音,便覺得那女人並不好對付。
“那爲什麼我不能和童兵打電話呢?”從聲音裡可以聽出孟筱翎正撅着嘴:“我想知道他和丫頭怎麼樣了?”
聽到這裡,門外的殷茹男立時一驚,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幸好屋內的那語氣冰冷的女人很快給她打了一針定心劑:“我妹妹已經發來了短信,他們兩個都很安全。”
屋內忽然安靜了片刻,隨後那女人反問道:“你看來很不相信我。”
“你說呢?”孟筱翎不滿地回答:“你雖然長得和小喬很像,但是看起來根本就不像她的姐姐……”
彷彿被那語氣冰冷的女人所震懾,門內孟筱翎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變成了低聲嘀咕,比如“你幹嘛老用鼻孔看着我”,或者“我下午還有兩個面試要參加呢”之類雜亂無章的話。殷茹男努力了很久,卻再也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的時間到了,如果你有其他的問題,下次再問吧。”聲音冰冷的女人打斷了孟筱翎的碎碎念:“給你一個忠告。那些沒有意義的話,你說得太多了,這讓今天的談話變得很沒有效率,浪費了我很多時間。下次見面之前,最好精煉一下你的語言。”
一聽那女人要走,不僅是殷茹男繃緊了神經,孟筱翎似乎也緊張起來:“好好好!我精煉一下,那個……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看童兵啊?還有……那個……下午的面試去不了,你至少把手機還我,讓我發個短信給人家單位說一下嘛。”
“孟筱翎小姐……有一件事情,我已經說過兩遍了,你似乎還是沒有聽懂,所以我破例再說第三遍,請你仔細聽好下面這些話。”不知道是不是殷茹男的錯覺,那聲音冰冷的女人,口氣好像有了些變化:“市區內槍戰這種事情,在東海市已經很久沒有發生了,事情性質的嚴重程度,已經超過了‘法律’的界限。現在全華夏國都在等着我們東海警方給出一個交代,而你……孟小姐,就是參與槍戰的一份子。”
孟筱翎立刻不依道:“我沒有……”
“這是結論,不是討論!”聲音冰冷的女人聲音嚴厲了起來,就算隔着一道門,殷茹男都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圓珠筆。不過很快,那女人又恢復了平靜的語氣:“作爲一個普通市民,你爲了幫助一個扒手而參與其中,又是‘無意中’撿到了吳勁隆手下的槍支,而且還擊斃了槍戰雙方其中一方的首領莊豪……孟小姐,或許你沒有什麼常識,但作爲一名法律系碩士,我喬蕾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如果不是童兵求我把你藏起來,按照正常的流程,你現在已經在重案組的審訊室裡了。”
喬蕾的一番話,聽得門外殷茹男瞠目結舌。
殷茹男回憶起昏迷之前的情況,因爲孟筱翎無意間在大門上做了手腳,把防彈鑽晶栓換成了一根拖把,致使警方很容易便衝了進來。那時候吳勁隆和莊傑兩邊早就撕破了臉皮,吳勁隆把自己和孟筱翎護在一根廊柱後面,然後……然後殷茹男就因爲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她所知道的情況也就到此爲止。
“難道,之後孟筱翎無意中撿到了一把槍,就這樣擊斃了莊傑?怎麼可能?”
回想起在放走孟筱翎時,她曾經反覆強調“我能幫上你,童兵教過我怎麼用槍”。想不到,莊傑最後竟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這個害得千手堂支離破、害得自己身受重傷、又險些害死丫頭和孩子們的劊子手,竟然被孟筱翎這麼個“學過用槍”的女孩給擊斃了!
外頭的殷茹男好不容易纔調整好呼吸,就聽見裡頭孟筱翎猶在反駁,只是她的聲音比剛纔更無力,還有點帶着哭音:“我沒有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