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
086回??無術弄風雅,掃地滅斯文(下)
金小姐又嚇了一跳,趕緊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腳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風君子還沒完,接着問道:“金小姐的腰帶哪裡買的?也是正宗韓國貨嗎?”
“行了行了,你別太過分了!出格了也不好,人家畢竟是個女的。”這是尚雲飛湊過來悄聲勸風君子。風君子這才鬆開了我的手,否則那位金小姐還真不知道怎麼走出這個展廳呢。
玻璃櫃一聲脆響,金小姐兩聲驚呼,驚動了其它人,紛紛過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風君子見周圍的人多了,故意大聲的問尚雲飛:“雲飛,你知道在《三國演義》中,張飛是怎麼罵呂布的嗎?”
“三姓家奴!”尚雲飛答話的時候也忍不住笑了。我們班這兩大騖人平時矛盾不少,但一致對外的時候配合還是很默契的。遠處的唐老頭看着他倆,笑着搖了搖頭。
經過這麼個插曲,那個日本來的小林也知道了周圍有厲害的高手,自己暴露了行跡,沒有再輕舉妄動。不過他今天的這種行爲,我最後是要寫到給古處長的報告中的。
……
我們三個學生在參加這次活動之前,教導主任方周梓就把我們叫到一起教導了一番。他的意思大概是中學生守則上的一條“遇見外賓,要不卑不亢。”他還想給我們解釋什麼叫不卑不亢,結果風君子指着尚雲飛說道:“方主任,我知道,尚雲飛的樣子就是不卑不亢。”
風君子說的太形象了。尚雲飛這個沒受戒的小喇嘛,平時不論遇到什麼事幾乎都是一種表情,淡淡的,不媚也不傲。風君子這麼說,搞得方主任反而沒話可說了。他又叮囑了我們幾句,總之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丟臉等等。方主任叫我們注意不要丟臉,結果在最後一天晚宴的時候他自己卻做了一件大大丟臉的事。
研討會時間不長,前後不過三天。第三天閉幕之後,照例由當地領導設宴款待。由於古處長的安排,我們幾個學生也混上桌吃了一頓,當然位子在宴會廳的最角落。這天的晚宴,方主任、唐老頭、柳老師和樸教授、竹內教授坐了一桌,桌上其它幾個是有關部門的領導。方主任大概是多喝了幾杯酒,顯得比較興奮,話比較多。說着說着他放下酒杯,感慨道:“這三天的研討會,我很有收穫,我寫了一首五言律詩。”
“好好好,方先生念來聽聽。”旁邊有人隨聲附和。
方主任清了清嗓子念道:“證道存疑處,立志常問古。……”
五言律詩一共八句四十字,方周梓剛剛念出了兩句就聽唐老頭大聲打斷他道:“方主任,不着急做詩,來來來,趕緊喝酒。”
坐在他身邊的文化局長不解道:“好詩呀!方老師好學問,我正等着聽完呢。”
我在遠處也聽的莫名其妙,朝這邊看了過來,只見那兩位國外來的“漢學家”樸教授和竹內教授,都微微皺起了眉頭,臉上有不易察覺的輕蔑神色。這時風君子大概是從外面上洗手間回來,小臉已經喝的紅撲撲的了。他走過方主任身後的時候,停下腳步說了一句:“方主任,你那首什麼詩,用了仄韻,而且第二句是孤平調,自古以來的律詩沒有這麼寫的,韻律格調都錯了,實在算不上詩!”
風君子說完話沒理他就走回我這一桌,搞的方主任一頭霧水,又不好意思問別人,只有對柳老師說道:“小柳,什麼是孤平調?”
柳老師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的答道:“你剛纔第一句‘證道存疑處’音律是‘仄仄平平仄’,那麼律詩體的第二句應該是‘平平仄仄平’。結果你那句‘立志常問古’卻用了‘仄仄平仄仄’。律詩一般不壓仄韻,方主任一定要這麼用韻也沒關係,但絕對不能出孤平調。你那第二句中只有一個平聲字,這種句子讀出來一點格律感都沒有,是律詩體最大的忌諱。因爲那樣只能是五個字連在一起,不能算是一句詩。”
這時候文化局長怕方主任沒面子,和稀泥道:“現代人寫詩,哪有那麼多講究!”
唐老頭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在桌上一頓酒杯,肅聲道:“要是寫散文詩還是現代詩,怎麼胡扯沒人管,但是要作五言律,就要按照音律規矩來,你不會,就不要丟那個人!前幾天我看電視,看見一個大領導接見外賓,居然也自己作了一首古詩送人,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文法給讀破了,我那個害臊啊!……想附庸風雅結果斯文掃地啊斯文掃地!”
唐老頭這麼說話,嚇的文化局長也不敢接口了。方主任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只有低頭喝悶酒,後面還有六句詩就這麼咽回去了。這時候竹內教授舉杯敬酒,沒有理會其它人,只敬了柳老師和唐老頭。敬完之後,他居然端着杯子又來到我們這一桌,敬了風君子一杯。風君子也不推辭,笑眯眯的和他一起幹了。
晚宴之後,研討會就結束了,我剛剛準備鬆一口氣,不料風君子在我耳邊悄聲道:“石野,你的任務,今天晚上恐怕纔是好戲開場。我和尚雲飛幫你盯着那個鬼子小林,你晚上來自己盯着紀念館,如果有事發生,恐怕就在今天。”
……
梅文鼎紀念館是一座典型的仿古徽派建築,房頂上立着高高的馬頭牆,院落四周的建築都用迴廊連接。徽派建築的色調以肅穆爲主,廊柱和窗門漆成不耀眼的棕紅色,而牆壁一律刷白漿,房頂上鋪黑色的細瓦、灰色的瓦當。遠遠看去,只見黑白兩色,在夜間,顯得靜悄而神秘。
而我正坐在紀念館西展廳的房樑上,將身體隱藏在樑柱之後,閉息凝神不發出一點聲音,就像一道靜止的陰影。爲了今天夜裡能夠隱藏身形,我還特意去昭亭山從柳依依那裡借來了鎖靈指環。戴着鎖靈指環,就算是修行界的高人,如果不是站在我面前,恐怕也不容易發現我。這座紀念館剛剛落成,其實也就是一個形式,並不真正有人重視,展廳裡也沒有安裝什麼紅外線探測器之類的電子防盜報警設備,要偷東西並不難。
潛伏的感覺並不舒服,時間似乎過的相當慢。這對人的心理素質是個考驗,我曾經在訓練營中接受過簡單的狙擊手培訓,披着僞裝在臭氣熏天的爛泥溏裡趴了一整天,相比之下,現在還不算難過,只是覺得很無聊。無聊中我甚至想陰神出遊去看一看,但是我很快發現了鎖靈指環的另一個用處——鎖神,只要戴上它,我的陰神離不開身體。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鐘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而這個時間,正是所有人睡的最沉的時候。我有點疑惑,風君子是不是猜錯了?今天晚上這裡沒有事情發生。也許是風君子和尚雲飛把那個小林盯住了,他來不了了。正在這時,我感覺到空氣中的一陣波動。這波動是無聲的,有什麼物體正在悄悄的接近。
有人來了!我很快就看見了這個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連頭髮也包裹在裡面,看不清面目,只覺得身形有點矮小。他不是從地上來的,是從正廳房樑那一邊爬過來的。我有點緊張,因爲再走幾步他就會發現我。結果他並沒有發現我,最近的時候他只與我隔了一根柱子,就在這時他順着柱子輕手輕腳的爬下了地面,動作就像一隻貓。
這人沒有猶豫,直接就向一張展臺走了過去,就是白天小林曾經碰過的那張展臺,裡面放的是梅文鼎十三卷《籌算論》的古版。直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包袱,打開包袱,居然是十幾冊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古書。這小子,原來是想玩調包計!
我沒有立刻出手,而是在上面看着他。拿賊拿贓,我要等到他偷完東西之後再堵他。只見他雙手扶住展櫃,展櫃上的鎖輕輕的發出“咔”的一聲響,開了。他揭開鑲着玻璃的櫃面,將那十幾冊書拿了出來放在包袱裡,又將自己帶來的古書放回展櫃,重新將櫃子恢復原樣。他收拾起包袱轉身又向我下面的這根柱子走來。我已經準備好出手了,就等他腦袋冒上來的那一瞬間給他一下。
就在我準備出手的那一刻,情況發生了突變!只聽展廳後側的窗戶一聲響,無風自開,一條人影如電飛了進來,直撲那人的身後!靠,居然外面還有人,幸虧我剛纔沒有輕易出手暴露藏身之處。
後來者短衣打扮,然而看頭髮是個高簪道士。那道士撲向黑衣人,黑衣人反應也非常敏捷,身後有響動立刻轉身五指如鉤向後回擊,同時身形急退,避開了來人的撲擊之勢。兩條人影在展廳中央一交錯,只是沾了一片衣角而已,只見道士一揮衣袖,黑衣人就飛了出去。眼看黑衣人撞上牆壁,卻沒有發出太大的響聲。他在空中一轉身,幾乎是非常勉強的將身形定住,貼着牆滑了下來。
黑衣人口中發出一聲嬌呼,似乎是吃了虧。聽見聲音我吃了一驚,這人居然不是日本來的小林,而是韓國來的那個女博士金小姐!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那金小姐,簡直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妞,跑到這裡充大頭蒜,還鬧了不少笑話。搞了半天,這個人埋藏的很深,我懷疑誰也沒懷疑到她頭上。
只見金小姐落到牆邊,那道士欺身而上就要去拿她,突然又向後急退了回來。只見金小姐身體四周突然飛出一片點點銀光,就像在黑暗中飛舞的一羣蝴蝶,向道士追去。我看清楚了,這些銀光是一種類似於暗器的迴旋鏢。銀鏢能在空中追着人飛舞,應該相當修行人的一種法器。但我從未見過這種法器,一般來說鬥法時一人只能御一器,這個女的怎麼一出手就是一大片?
銀鏢帶着破空的聲音去勢很疾,如果身上挨一下恐怕傷的不能輕了!那道士也不敢大意,腳下踏出一種奇異的步伐,身形快如煙霧,在大廳中央閃來閃去,銀鏢始終不能近身。那金小姐見道士身法奇異,口中又連叱幾聲,縱身撲上前去,雙手一分,空中飛舞的蝴蝶突然散開,就像懸停在四周銀色的星星。這懸停只是瞬間,然後又向着中心的道士四面合圍飛射而去,這一下道士憑步法是閃不開了。
我正在爲道士擔心,心中疑惑他爲什麼一直空着手不亮法器?此時就見那一片銀色的飛鏢都在道士周身一尺遠處停住了,而且還在不住的掙扎顫動。仔細一看,只見道士伸出了一隻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一枚飛鏢。這一枚飛鏢被夾住,滿天飛舞的銀鏢全部被定住了!原來這一片銀鏢不是很多件法器,只是一件法器,只是分成了很多部分。
兩個人進入了一種相持的狀態,只見金小姐張開的兩隻手臂想盡力的合在一起,可是怎麼樣也合不上。道士伸出的那隻手臂也在輕輕發抖,那枚銀鏢在他手指間掙扎,彷彿還發出輕微的嘶鳴聲。道士見此情景,空着的另一隻手終於在袍袖中緩緩抽出一樣東西,是一柄一尺八寸長的短劍。這短劍沒有光澤也沒有鋒芒,如果拿在別人手裡我幾乎要以爲是小孩的玩具,因爲那是一把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