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二姨娘隨接二連三的賞賜,但到底不是十分貴重的物件,唯有第一日勸說她悄悄留在府中爲邵嘉霖診治和這一次出手最是闊綽。
趙郡然並未作答,而是看着二姨娘道:“二公子的身子已經完全康復了,二姨娘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二姨娘低眉看了看自己的繡鞋,有些爲難道:“只怕這一次大夫人不會放過我,趙姑娘足智多謀,我希望你能夠留在府中,爲我出謀劃策。趙姑娘放心,對外你雖是丫鬟,可我並不會讓你做任何活計的。”
趙郡然輕輕嗤笑了一聲:“我好端端在醫館行醫,何故來你府中做丫鬟,即便是個不用做活計的丫鬟,也比不過大夫的名頭來得好聽。”
二姨娘的笑容愈發勉強起來,趙郡然又道:“若是你有辦法讓我用府養醫女的身份留在府中,我倒是可以考慮。”
“我人微言輕,怕是沒有這樣的本事。”二姨娘轉而想起她曾說過同大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能有個機會留在府中,必然是十分願意的,便說道,“府中的老夫人因年老癡呆,被老爺安排在了別院休養。這些年來老爺前後找了不少名醫,都沒能醫好老夫人。若是趙姑娘能夠將老夫人醫好,我再從旁敲敲邊鼓,倒也容易些。”
趙郡然道:“明日我便要離府了,這件事就由你先安排着,只不過年老癡呆並不是什麼尋常的病,我也未必有那本事將她醫好。”
她雖如是說,但二姨娘卻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自信。二姨娘也願意相信,趙郡然有那樣的本事。
她笑着點了點頭,對張媽媽道:“你快替趙姑娘跑一趟賬房,將診金結了。這些日子費心照顧二公子,趙姑娘也勞累了,是該回醫館好好歇息一陣子了。”
張媽媽替趙郡然去賬房結了診金,離開前邵振楠又給了她一百兩謝禮。
剛回到本草堂,段明瑞就劈頭蓋臉道:“你膽子可真不小,一個女孩子家竟然敢在陌生人家裡住上這麼多天。爹和娘日日爲你擔心,總派我去相府門口打聽你的消息,可那守門的眼高於頂,每次去都把我轟出老遠。”
趙郡然笑道:“敢情只有姑姑和姑父擔憂我,你不過是個跑腿的。”
段明瑞一臉焦急地解釋道:“我自然也是十分擔心你的,你不在醫館的這些天,我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這些日子趙郡然在相府裡或多或少見識了府中後院的明爭暗鬥,笑語盈盈下掩蓋的是一顆顆齷齪的心。如今再看沈靜嫺和段重樓一家對她的真心實意,趙郡然愈發感念不已。
她笑着將診金和謝禮交給段明瑞:“後日就是姑姑的生辰了,你快些去布莊爲他扯兩塊花色好看的緞子,我親自爲她做幾身衣裳。”
段明瑞眨眨眼道:“爲何你自己不去,你親自挑了緞子,再爲我娘做幾身衣裳,她必定十分高興。”
趙郡然笑着搖了搖頭:“若是讓姑姑知道是我買的布料,怕是她不肯收的。”說着又對段明瑞道,“你也去買兩身成衣,這兩年你長得快,原來那些衣裳怕是很快就要穿不上了。”
段明瑞聽了,臉上不由覺得滾燙起來,趙郡然雖在醫館住了好些年,卻只是安靜地學醫問藥,似乎並沒有真正關注過他。現在聽趙郡然如是說,頓時有些受寵若驚起來。他忙擺了擺手道:“我不礙的,孃親已經在爲我選料子做新衣裳了,倒是你,該多幾套換洗的衣裳纔是。”
趙郡然見他一臉緋紅,心中頓時像是被誰輕輕捏了一把,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來,那種感覺似乎令她有些排斥。她微微一笑,收起了餘下的銀票,提着包袱便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段明瑞看着她娉婷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雖與趙郡然稱得上是青梅竹馬,而父母親也是十分喜愛趙郡然的,若是他向父母親提出有意迎娶趙郡然爲妻,父母親必定是十分贊成的。
然而趙郡然對他的態度永遠這般不冷不熱,她分明關心着他,卻從來不肯過分表露,往往只是點到即止。
從前他以爲趙郡然對他這般態度,是出於小女兒的嬌羞,但相處得久了,他漸漸發現,她無論對誰都是這樣的態度,就連對父母親,雖孝順有加,也不過點到即止。
究竟是什麼原因,令趙郡然養成了這樣孤僻冷淡的性格,是因爲童年失孤嗎?亦或是自幼寄人籬下,遭嬸母虐待?
無論是何原因,他發誓此生此世,都不會讓趙郡然再吃半點苦的。
他跟着趙郡然進了小院,出於避嫌,他只是站在她的房門外,看着她收拾包袱裡的衣物,幾次張口欲言,最後竟還是沒有勇氣。
趙郡然早已察覺到了段明瑞的存在,卻只做不知,專心致志地將包袱收拾妥當。等到再擡眼時,房門外的人終於離開了。
趙郡然出了院子,一進外堂就看到沈靜嫺上前來拉住她的手,似埋怨般的口氣道:“回來之前怎麼不託相府的家奴來知會姑姑一聲,姑姑也好爲你準備些你喜愛的吃食。”
“我向來是不挑嘴的,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況且相府財大氣粗,他們的人哪裡是我能使喚的。”趙郡然笑着便朝段明瑞使了個眼神,段明瑞點了點頭,忙悄悄出了醫館。
沈靜嫺拉着趙郡然左看右看,又細細問着這幾日的飲食起居,深怕她在相府受了欺負。趙郡然迭聲道着自己很好,沈靜嫺才放心些。
趙郡然道:“過些日子,我怕是還要去相府的別院住上幾日。相府的老太太有癡呆之症,找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邵府打算請我過去試一試。”
沈靜嫺道:“癡呆之症雖有望好轉,卻需要長期醫治,你若是答應下來,怕是一年半載都回不了醫館了。”
她有些不明白,一個女孩子家何必這般拼,相府給的診金雖必然豐厚,但趙郡然並不缺吃穿用度。然而她雖是趙郡然名義上的姑姑,可到底隔着一層血脈,趙郡然的想法她終究是無法干涉的。
趙郡然顧左右而言它:“姑姑是捨不得我嗎?您放心吧,每隔幾天,我必然會回醫館陪你們吃一頓團圓飯的。”
沈靜嫺笑道:“陪了我這麼些年,我早已經將你當做女兒看待,我自然是捨不得你的。”
趙郡然微微一笑,心中想着我又如何捨得你和姑父,只是她既然得了一次重生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的,復仇之前,不得不拋開這段親情。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面上依舊笑着,不肯讓沈靜嫺看出一絲傷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