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走上前去,擋住剛從梁山廠進完貨的香水商人,道:“大叔,您是做香水生意的麼?”
在梁州這個地界上,時間就是金錢,生活節奏太快了,這裡的商人哪有功夫去搭理一個陌生人啊,搭理陌生人是梁州導遊的工作,不過看見問話之人是個長相清秀,一身富貴氣息的漂亮女子,那香水商人也想裝的風度翩翩一點,笑道:
“對啊,姑娘想買?我這裡不零售,你去仁王路的仁王牌香水店去看,那裡是零賣的!”
太真公主笑道:“大叔誤會了,小女子可沒有閒錢去購置一滴萬金的香水!”
那香水商人瞅了瞅太真公主身後的一羣護衛,眨眨眼睛道:“開什麼玩笑啊你,養得起護衛,你跟我說沒閒錢買香水?”
太真心裡哇涼哇涼的,這就是梁州啊,跟自己的思維根本不在一個次元,在他們眼裡香水貌似很便宜,可天知道,自己爲了求購懷裡的這半瓶香水,可是足足花出去了十數貫錢啊,這還是仗着自己是皇室子孫,沒人跟自己搶的份上!
又道:“大叔,不瞞您說,小女子家底不殷實,這些護衛都是家裡派的,並不是我出的錢。我買了半瓶香水都花了十幾貫錢,自己的私房錢都被消耗一空了!”
那香水商人扣扣後腦勺,納悶道:“十幾貫錢?半瓶?你那是什麼香水啊?梁山廠何時出過這種超高檔次的貨了,沒見着啊。可否將你的香水拿出來讓老朽看看?”
太真公主猶豫半晌,這才珍而重之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
香水商人接過。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還是瓷瓶的貨?這玩意兒不是一兩年前就淘汰了麼?”
太真急道:“淘汰了?難道這還分?”
那香水商人不急於打開瓷瓶,給太真掃盲道:“啊。是這樣的,這香水都出來很多年了。以前檔次不夠高、生產提取技術不夠精湛之時,就一直是用瓷瓶子盛裝的,上邊沾着一個‘仁王牌’的標識,你這瓶子是裝香水的瓶子,但那個仁王牌的標識,應該是被人給扣掉了吧,畢竟那個標識不太結實!”
太真連忙點頭:“對的對的,以前這瓶子上邊有膠痕,當時我就猜測這上邊應該粘貼的有什麼紙張之類的!”
商人繼續說道:“後來啊。梁山玻璃廠運營了,大家都覺得瓷瓶子不夠美觀,所以全都淘汰掉了,一律使用透明高貴的玻璃瓶。你這瓷瓶的貨不行,新版的玻璃瓶香水上邊還有噴霧的按鈕,很方便的,使用的時候不需要再用手指蘸抹了,只需要往身上噴霧就可以了。”
說着,商人將瓷瓶上的塞子打開。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做爲一個有經驗的香水商人,他們的鼻子都是很靈敏的,聞香識貨。這種技藝早已刻在了他們的靈魂深處。
只是輕輕一嗅,商人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將塞子塞好。道:
“拿走拿走,還以爲是梁山廠出了新貨了呢。感情是第一批實驗次品啊,這玫瑰的精油都沒提純到百分之八十呢。而且一股子怪味,這應該還是兌了水的。兌水就兌水唄,反正高麗的那幫孫子經常用這一招片海外諸國的蠢貨們,可問題是人家兌的是蒸餾水啊,你這裡邊還兌井水,無語了!”
太真公主心裡一股莫名的滋味,連忙問道:“大叔的意思是我被人騙了?”
商人奇怪的看了太真一眼,道:“你這女子也真是夠笨的,聽你說這半瓶次貨還十幾貫錢呢?應該是波斯人賣給你的吧?”
“對,是波斯人!”
商人嘆口氣,給太真繼續掃盲:“我給你講一下這裡邊的門道啊,我們都是從梁州進貨,然後走高麗出海,翻十倍的價錢去賣給外國人。什麼扶桑國呀、緬甸呀、波斯啊、遼東啊。外國都是人蠢錢多,所以我們翻十倍的價格都是供不應求的。
高麗那幫孫子最黑,還往裡邊兌蒸餾水,一般沒經驗的人根本就聞不出來。我估計呀,你這次貨就是我們翻倍賣給外國人之後,那些外國人又翻倍,又賣往更遠的地方。那更遠的地方不知道香水是梁州產的呀,然後兌了水之後又翻倍,又賣回大周,估計就是專門宰你們這些窮鄉僻壤的有錢人!”
太真欲哭無淚,自己堂堂大周七公主,居然被一個商人說成是窮鄉僻壤的有錢人,也顧不得這話有些傷人了,道:
“大叔,那可以讓我看看你說的玻璃瓶的香水麼?”
那商人倒也灑脫,走到三輪車跟前,隨手撕開一個包裝箱,從裡邊隨意的拿出一個噴霧劑形式的香水,道:“我這也是玫瑰香水,你自己噴身上試試就對比出來了!”
太真接過那玲瓏剔透的香水瓶,只覺得如獲至寶,心裡訝然,光這一個上好的琉璃瓶子,就該價值萬貫吧?
不好意思的道:“這……太貴重了吧?”
商人都笑了:“貴重啥呀,仁王路那裡零售的價格也才六十文,我這批發價都是半價買的!”
太真猛地瞪大了眼睛:“六十文?”
“可不是嘛,所以啊,你手裡那半瓶子垃圾趕緊扔了去吧,在梁州一文錢都沒人買,白送,人家還說你羞辱人家。所以說你這女子傻呀,讓人翻了幾百倍的價錢,還買回一個這麼垃圾的次貨!”
太真的臉羞紅羞紅的,咬着牙將那玻璃瓶的香水往自己身上噴了噴,鼻翼微動,臉上浮現出各種精彩的表情。有悲哀、有震撼、有陶醉、有驚訝。
這才叫香水啊,太真沒有別的心思,只想,正如商人所說,自己手裡的東西就是垃圾啊,垃圾都不如!
有點心酸的道:“大叔,你們進了貨,爲何不在大周販賣啊?爲何要讓那些外國商人來騙我們的錢啊?你們寧可翻十倍的價錢漂洋過海去賣給外國人,也不願就近賣給大周子民麼?”
商人嘆道:“誰願意專供出口啊,還不是京城那個狗皇帝逼的?你看看梁州這麼多商人,可有一人不是做出口生意的?我們倒是想賣給大周人呢,距離近,不跑遠路。可你自己說說,大周有多少人能買得起啊?話說白了,傻帽才做本地生意呢,一個月時間要是不虧的賣老婆,你罵他奸商都情有可原!”
言罷,商人鑽進三輪車的車棚裡,吩咐一聲,商隊就往城外行去,遠遠飄來一句話:“那瓶子香水就送你了,趕緊把你手上的瓷瓶子扔了吧,很丟人的!”
太真左手拿着瓷瓶香水,右手拿着玻璃瓶香水,整個人有些癡癡呆呆。珠珠擔心的喚了一聲:“公主,你沒事吧?”
“呀!”
太真嬌喝一聲,使勁兒將手中的瓷瓶砸向地面。‘啪’的一聲,暗紅色的劣質香水流淌了一地,她真的感覺心裡有種無名的怒火升騰,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生氣,反正就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這時,一個戴着紅袖套的老奶奶怒氣衝衝的走上前來,將手裡的掃把仍在太真腳下,凶神惡煞的道:“誰讓你亂扔垃圾的?罰款五十文,自己掃了!”
“……”
太真的鵝蛋臉龐憋得如同一個紅蘋果,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皇家的護衛也不知道咋了,一點都沒有護住的心思,一個個低着頭假裝沒看見,莫名其妙的,到了梁州,他們就再也不敢大聲說話了。
官府的護衛一個個東看看西看看,就是不看太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