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留守

《神仙姐姐住樓上》

作者:聿米山

不知不覺間莊子樂已經走到了碧桂園旅店。拿着房卡,返回到塗嵐住的那間房。

房間裡沒有太多要收拾的東西,塗嵐的平板電腦已經給莊子樂了,筆記本還放在莊子樂的那間房裡。

臨走前塗嵐還囑咐了一件事,讓莊子樂幫她把衣服收拾好,到時候給她帶回去。換洗的衣服在衣櫃裡,已經給疊好放在一個小旅行包裡了,不用莊子樂費心。他見衛生間裡還掛着一件短袖衫,拿出來一看,正是前天晚上給她吐髒的那件。胸口的那塊污漬已經不見了,還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給洗乾淨的。

胖大和尚一夥人大概也知道塗嵐離開了,一直到了晚上,他們也沒來找莊子樂。

吃過晚飯,莊子樂把塗嵐的平板電腦打開,塗嵐發來一條微信,說她已順利抵達楚源市,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工作,並告訴他明早賈經理會帶他去工地。

塗嵐說的話莊子樂很有些心不在焉,因爲他現在的一顆心全落在樂楚嫣那裡。一想起楚嫣,他這心裡總是焦躁不安。

樂楚嫣和他是在五月一號那天鬧掰的,自他來嵐霧山後,她一直都不回他微信。但是在5月14日那天,她卻突然主動跟莊子樂發來微信,說要還他錢。當時莊子樂在工地上,在晚上纔看到,趕緊回覆她說:“你不用那麼急。我現在在嵐霧山,等我回來再還不遲。”

可楚嫣卻說:“沒關係,反正也是網絡轉賬。”說完立刻就往他支付寶裡轉了一千元。收到錢後,莊子樂不喜反憂,她越是這麼急切地還錢,越是說明她急趕着要走。

莊子樂鼓足勇氣,再次把這個疑問提出來,樂楚嫣說她絕不會做負債而逃的事。這點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樂楚嫣的人品,他是絕對信得過的。

他愁的是,他和樂楚嫣的關係,似乎就卡在這個程度,再也往前遞進不了了。

楚嫣異常堅決的還錢態度,加劇了莊子樂要回楚源的念頭。這直接引發了他和塗嵐的一次吵架,導致那晚她的汽車在山路上拋錨。

也就是那晚,他的手機又意外地摔壞了。他和楚嫣的聯繫就再次斷掉了。

今晚莊子樂用塗嵐的平板登錄自己的微信賬號,耐心查找了一番,發現楚嫣這幾天並沒有給他任何留言記錄。

這都讓他感到不安。

第二天早上,莊子樂是被門鈴聲吵醒的。心想這賈經理難道這麼早就來叫他去工地了?

穿好衣服,開門一看,居然是一個年輕的女服務生,她很有禮貌地說:“先生,您的房卡今天到期,請待會到前臺去退卡。”

莊子樂感到奇怪,問:“我並沒有退房的意思啊。”

女服務生說:“是賈經理給辦理的,您有什麼不明白地可以找他去問。請您在十點鐘前收拾好行李。謝謝!”說完她關上門離開了。

莊子樂心中冒火,媽的,塗嵐前腳剛走,你們就來整我了。把我房退了,我住哪裡?

他沒帶多少衣服,很快就收拾好了。塗嵐的包昨天就給她收拾好了,拎好包,將平板和筆記本往腋下一夾,氣沖沖地下了樓。

遠遠地就看到賈經理在大堂接待處等待。

“小兄弟,早上好啊!”賈經理笑着說。

好個屁!莊子樂沒好氣地問爲什麼要退他的房。

賈經理的話說得很漂亮:“你們塗經理昨天不是回去了麼,託我每天早上開車帶你去工地。可我很忙,也不是每天到這裡來,所以乾脆讓你住到工地上去。省的兩頭跑,多不方便。”

他們是主,莊子樂是客,他沒有權利干涉他們的安排。他只能晚上去向塗嵐訴苦。他滿以爲塗嵐會同情他,給他去求求情,有可能還有一點斡旋的餘地。沒想到塗嵐居然站到了胖大和尚那一邊,說他就住工地上也好,節約了時間,能更安心地在工地上工作學習。並且強調,在工地上吃點苦、受點罪,對他未來的成長是大有裨益的。後邊又是一大篇的人生哲理課。什麼人活着不僅僅是享樂啊,還有更多的是困難和苦難,作爲一個男人,必須要去面對的。

這傢伙,即使不在頂點當經理,也可以到學校去當輔導員。莊子樂很有些不耐煩。

於是乎,他在工地上的苦難生活算是正式開始了。

這裡的飯菜,之前和塗嵐在一起時已經領教過了,就不必再吐槽了。如塗嵐所說,又不是隻給他一個人吃,那麼多人都在吃這個飯菜,別人能吃,他爲何不能吃?難受的是,周圍沒有餐館和小賣部,要不然也可以稍微改善一下伙食啊。說起來,那晚上胖大和尚在碧桂園擺下的酒宴,就成爲他來嵐霧山後吃得最好的一餐了。每每想起,都讓他口水直流。現在每天端起飯碗吃飯時,光顧各平臺的吃播節目已經成爲莊子樂的必修課了。看着主播們今天一隻烤雞、明天一隻烤羊,後天一大碗紅燒肉的,饞得他能多吞幾口米飯。

莊子樂被安排在工地上的一個工棚裡住。加上他,正好六個人居住。這種住法讓他回想起大學時的寢室。只不過,此時的室友全都是中年人,沒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

所以,他跟他們也沒什麼太多話說。好在他們敬重莊子樂是大學生讀書人,言談舉止對他都挺客氣。莊子樂本身也不是個愛裝逼的人,有時晚上也和他們喝喝酒、鬥鬥地主啥的。

只不過這些農民工朋友,總喜好對他問東問西的。譬如問他多大了,結婚了沒有,是哪裡人,楚源那邊工資高不,楚源那邊房子貴不,他在公司拿多少錢。

剛開始他還有點尷尬,但後來知道他們個個心直口快,說話不會饒彎子,他們問的這些問題,有的他不知道,有的他不想回答,所以他乾脆信口開河,反正吹牛也不上稅。

在這裡生活,最難受的有兩個方面。第一,這裡洗澡和上廁所太糟了。因爲工地上人太多,不可能給你提供封閉的單人洗浴間,提供的是集體的淋浴房。可供幾十人同時使用。說白了,就跟老式的澡堂子差不多。當然,對他而言,這也沒太大問題。反正洗澡的都是男人,也沒啥好顧忌的。只不過,因爲天熱人多,每天洗澡時還得排隊等。

至於上廁所,真值得吐槽一下。因爲人多,所以同樣是需要排隊。洗澡排一下隊也就罷了,這三急的時候排隊可就難受了。

更要命的是,因爲人多,蹲坑裡的大便總是堆得像小山似的。不知是不是因爲水壓不夠,自來水管裡的排水量總是太小。根本衝不乾淨。所以,他每天必須要忍受廁所裡的熏天臭氣。很噁心的是,每次上完廁所後,衣服上總是臭烘烘的。

第二,就是他這些室友們睡覺時的鼾聲實在太吵了。以前在寢室裡,就肥洋的鼾聲大,每次他鼾聲雷動時,莊子樂、趙亮、德萊文都會站到一個戰線上,把熟睡的肥洋拍一拍,讓他翻個身,鼾聲就小多了。

但現在,六個人裡頭,有五個人的鼾聲都不小於肥洋。莊子樂也不好把他們五人全部拍翻身吧。每晚都是響聲雷動、此起彼伏。這一個月來,都不知失眠過多少次了。

因爲長期晚上睡不好,所以也影響白天的工作,老是哈切連天的。加上工作地點都是在工地上,而不是在寫字樓辦公室裡,所以也沒機會偷懶睡回籠覺。

工地負責人姓劉,五十來歲,皮膚黑黑的,大家叫他劉工或者老劉。他是和莊子樂打交道最頻繁的人。他們圖紙上有問題的地方,工人通過他傳遞到莊子樂這裡,莊子樂再傳遞給塗嵐。然後塗嵐在公司裡和老周易大師他們修改,完了再傳遞給莊子樂,再傳遞給老劉,老劉傳遞給工人。莊子樂和老劉,就是工人和設計師之間的連接器。

之前說過,跟老劉交流最大的障礙是語言。老劉和工人們交流,用的是當地的方言土語,莊子樂竟然有一大半都聽不懂。爲了照顧莊子樂,老劉說的是普通話,但口音重,莊子樂經常是連蒙帶猜的。譬如,莊子樂發現老劉平時老喜歡說蒿,蒿,後來才知道他說的是“好”。他嘴裡還經常喜歡蹦出一個詞叫“兒頭”,莊子樂起先以爲是說小孩腦袋,有一次中午,烈日當空,老劉說:“今天“兒頭”好大,真月!”莊子樂在想,爲什麼小孩腦袋很大,會真月?

後來聽多了,才知道他口裡的“月”是熱的意思。

月這個字搞懂了,兒頭也就猜出來了。兒頭不是說小孩腦袋,而是指的“太陽”!這個“兒”可能是“日”的讀音,兒頭者,日頭也。

他們把石頭叫抹麻谷,莊子樂最初聽成了蘑菇。把廁所叫茅死,小便叫窩尿,拉大便叫“窩把把”,這個窩字用得尤爲傳神。窗戶叫格子,他先聽成了鴿子。

有意思的詞語遠不止這些。就不一一細說了。

老劉這個人其實很圓滑,還是很容易打交道的。後來,莊子樂發現他有一輛電動小摩托,每天騎着它跑來跑去的。有時候他還會用小電動載一些生活用品,例如肥皂、洗髮水、方便麪之類。

莊子樂好奇他是在哪裡買的。老劉告訴莊子樂,往工地東北方走五六公里,有個小村子叫黃沙坑,那裡有商店。

得知這個消息後莊子樂很興奮,說以後要買啥東西我幫你買吧。老劉也樂得有他這個免費跑路的,就把小電動借給他用。

莊子樂是第一次在山路上開小摩托,由於空曠無人,他可以把速度飆到飛快。只要幾分鐘就開到黃沙坑了。公路旁有一個小路,把車開進去幾百米看到村落了。村口就是一個小賣部。雖然門面很小,但方便麪、手機充電器、手機貼膜、可樂、花露水、這些常用東西都有,甚至連安全套都買得到。他那天買了滿滿幾大袋子,吃的用的都包含在內。

晚上回到工棚和大家一起享用這些零食、飲料。他迫不及待開了罐雪碧,好久沒喝汽水了。喝了一口他差點給噴出來了。這才發現包裝瓶上分明印的是雷碧。他再把其他物品一看,都是些哭笑不得的名字。用來宵夜的康師傅紅燒牛肉碗麪,仔細一看是康帥傅。買來隨時用來填肚子的士力架變成了土力架,脈動變成了詠動。

對他這種在城市裡長大的人來說,這裡的生活真是一言難盡。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到六月底了,他竟然還好好地活着,而且還活蹦亂跳的。

好在月底的時候,莊子樂迎來了兩件小喜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