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遇見你之前,也許我可以承受所有的孤獨,只是遇見你之後,我不想寂寞的消逝於天地。你是千年歲月中,唯一解救無邊荒蕪的良藥。我不敢奢求請你隌我走到生命的盡頭,至少此刻,我不想放手,允許我,能多貪戀你哪怕只多一瞬間你的氣息,就好了!
涼風拂面,容成千逝略低垂下眼眸,執念太深,未必就是件好事。
“太過天真,有時候活着會很痛苦的!”
少女漸漸鬆開緊抓的衣袖,微揚起臉,笑得絕美而憂傷:“吶,從前,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我們是不是遇見過?”
容成千逝擡起視線,對着一個不染塵世,從裡到外都是乾淨到透徹的女子,他確實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很奇妙的陌生而熟悉的存在,可是那又如何,他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帶着‘天然之眼’而生的人。
“我,不認識你。”不帶感情的語調,淡淡的卻字字堅定。
“是嗎……”少女無力的放開手。
容成千逝忽然警覺的向冉冉的背後望去。
“快趴下。”
在冉冉還未覺察之際,容成千逝已按住她的肩膀,兩個人同時跪趴在地面上。
巨大的獸影夾帶着強烈的猛風,從他們的頭頂躍過。
地面掃起的塵埃,迷濛了眼睛。
“什麼……”
“趴着別動。”
冉冉話還沒問完,容成千逝就起身擋在她前面。
“咣……”刀碰到物體的悶響。
“嚯……嚯……嚯”野獸粗喘的聲音。
塵霧退散時,少女纔看清,一隻長得很像牛,但全身毫毛都長的出奇的妖怪,正用頭頂的四隻堅角與容成千逝的惑月刀相抗衡。
“獺捆嗎?”
“退後一點,”容成千逝微側過臉,蹙眉,輕輕的對少女說道:“以我現在的狀況,我不知對付這樣的怪物,能否全身而退。
“你……”
容成千逝全力一揮,獺捆的妖怪震得向後一翻身,雖然身形笨重,但動作卻很靈敏。轉了個方向後,又兇猛的直接回攻。
容成千逝神色一斂,眸色微沉,當他想再次揮動惑月時,忽然狂風捲地,一條黃沙土鏈破土而出,重重包圍了獺捆的妖怪。
容成千逝停了動作,有點疑惑的站在原地。
“跟我走。”冉冉一把握住他的左手,拉着容成千逝就轉身奔跑。
容成千逝也沒有反抗,任她抓着手,不停的而沒有目的地的跑着。
“你有支配自然的力量,是嗎?”淡淡的聲音詢問着從冉冉的身後傳來。
“你知道嗎?我一直有個心願:如果有一天能用我的這雙手,可以拯救別人就好了!我一直在尋找着尋找着……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一個真正需要我的地方。而不是畏懼它,排斥它,利用它,毀滅它……
少女慢慢停下了步伐,靜靜的回過頭,溫柔而充滿憂傷的看着容成千逝。
十指相扣的雙手,始終不曾放開過。
那時才發現,原來你的手一直都不夠溫暖,涼涼的像極了我曾經流下的眼淚。可是,我還是捨不得放手,一直一直……都捨不得。
“你是爲何而存在?爲何要存在?”
“我……如果我說,我現在確信,是因爲你,你相信嗎?”
容成千逝微眯起了眼睛,長風呼嘯,糾纏兩個人的飛舞黑髮。靜止了所有語言,卻不能靜止時光的流逝。
他慢慢的抽回被少女緊握的左手。那上面刻印着的是無法抹滅的黑色紋章,像一朵帶着詛咒的毒花,時刻提醒他,這就是他的人生,帶着詛咒降臨的業果之人。
容成千逝漠然轉身,淡淡的聲音裡不帶感情的背對着少女傳來:“在我身上,不會得到回報的。”
他踏着步伐,以無情的身影向前走去。
“可是,我決定陪你了。”因爲你看起來,比我還寂寞。
少女理了理貼在臉上的長髮,正準備追上去。樹叢中忽然躥出一團陰影,攔路擋在她面前。
“獺捆!”
容成千逝立刻驚覺的拔出惑月轉身直奔少女的方向。
獺捆的妖怪喘着粗氣,赤紅的雙目,緊盯着冉冉。少女馬上調頭,快速的逃亡。
“昂……”冉冉沒料到纔剛轉身,另一邊也突然跳出一隻叫駮的大妖怪。
容成千逝躍上半空,直接踏上獺捆的頭部,妖怪半身陷入泥土中。
“駮!”聲音是不可抗拒的威嚴。
駮的妖怪臣服的提起前肢,做了一個朝拜的姿勢:“昂……”渾厚的聲音,震閱四方。
獺捆雄壯的身軀從泥土中,穩穩的站起。
容成千逝跳下它的頭頂,輕盈的着地,伸手拉過驚嚇的少女,再次一躍騰空而起。
同時,駮和獺捆兩隻大妖怪,卯足了全力,激烈的相撞在一起。
容成千逝帶着少女落在半坡岩石上。點點血跡,暈開在平滑的青石壁上。
“血……你受傷了?傷到哪兒了?”冉冉睜着金色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容成千逝嘴角淌下的血跡,生怕下一瞬間,眼淚就會滑出來,但她不能哭,絕不能哭。
“我能幫你什麼?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咳咳咳……”白色的衣袖上新染上了一大片鮮紅。
“你決定好了嗎,爲我這種被詛咒過的人。你能義無返顧的追隨我嗎?”空靈澄澈的紫眸,直直望進少女的眼底深處,彷彿可以看透她的靈魂。
“會的,如果你可以終結我的輪迴,如果你註定是我的宿命,會的,我會的……”冉冉溫柔的微笑,笑得唯美而哀傷。
“嗬……一旦決定就無法反悔了。”容成千逝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對着她的眼睛說。
“我,不會後悔。”少女堅定的回答。
容成千逝將惑月刀立於一旁,從腰間取出另一把短刀,橫現在少女的面前,慢慢抽離了刀鞘,那是一把和惑月一樣閃着寒光的冷兵器。
陽光中反射着刀面,映着他無情的紫眸。容成千逝的右手緩緩的握住刀刃。
冉冉還沒來得及想他要幹什麼,容成千逝的手已從刀刃上劃了岀去。腥紅的血液,濺溼了少女的臉頰。
她睜着眼睛,呆愣着、木訥的用手指觸摸着臉上血跡的溫度。
“爲什麼?”少女輕聲的問道。
“這是血的明誓。”容成千逝也抓起少女的一隻手,放在沾滿了他血跡的刀刃上,平靜的開口:“你絕不能背叛我!”他握着冉冉的手,在寒冷的刀口上,留下的是傷痛的羈絆。
少女顫動着雙眸,溫柔而憂傷,她注視的紫瞳,始終沒有感情的波瀾。
容成千逝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放開手。淡淡的說:“你現在是它的主人了,它的名字叫噬魂。”
黑,還是無盡的黑。
他在溺水的湖底,微微睜開了眼睛。
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彷彿梵婀玲上,亂了音律的雜曲,在腦海中不斷的升騰,縈繞,在絲絲入扣,纏綿婉轉的牽扯着心臟。
記憶裡一片空白,空白,空白。
世界靜寂的失去了聲響。
然後一線白光,迎面照來。
刺痛雙眼後,在混沌的雲霧裡,看見孩提時候的自己。
蜷縮在一朵盛開的白蓮上。粘稠的羊水,順着花瓣的間隙,時輕時緩的滑落下水池裡。
孩子雙眼無神地睜着,定定的看着上空的某一方向,舉着一隻胳膊,渴望的想要抓住什麼,然而,除了空曠,什麼也抓不住。
最終無力的垂下。
容成千逝驀地清醒過來,瞬間拔出惑月刀。
少女就跪在他的對面,着實被嚇了一跳。用新鮮的葉子盛滿的清水,也溢出了一大半,露在地面。
金色琉璃般的眼眸,有些驚恐,有些不可思議,還有一些難過。
涼到徹骨的觸感,真真切切的從脖子上的肌膚傳遍全身。
容成千逝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很陌生的面孔,卻又感覺確確實實的在哪見過。他記得女孩對他說過,她是個很奇怪的存在。
奇怪的存在嗎……那麼,自己有何嘗不是呢!
他漸漸沉寂下自己的理智,收回架在少女脖子的惑月。
低下眼眸,淡淡的開口:“你會怕我嗎?”
在那平淡的沒有起伏的語調中,冉冉卻聽出了不亞於千年的落寂。很漫長,也很安靜。
漫長的足以讓歲月忽略了它,安靜的連自己也聽不見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那麼肯定的知道,但是,她就是知道。
“只要我沒消失,就會一直陪着你的。”
少女溫柔的笑了,唯美而憂傷。
“……爲什麼?”低垂着視線,淡淡的開口。
少女依然表情溫柔,卻笑不出來。
“爲什麼?”容成千逝擡起頭,直直的望進少女的眼睛。
“因爲……,你連夢裡都很寂寞!”
始終靜若池水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微微驚訝的表情。
是嗎,一眼就被看穿的孤寂嗎?
連做夢都掙脫不了的孤寂嗎?
但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如此的嗎。
容成千逝,你本來就是孤獨一人。
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那場荒蕪的沒有邊際的夢,纔是他的人生。
對,他的人生。
“與你無關。”容成千逝淡淡的移開視線,在淡淡的開口。
“那麼,至少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習慣有個人陪吧!”少女溫柔的眼底,盛滿憂傷。
“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麼,爲什麼老是天真的想要和我扯上關係呢?如果,我要你死呢?”容成千逝看着夕陽落下的地方,淡淡的說,平靜的話裡卻是最絕情的話語。
“……那又如何,死亡已經不可怕了。”少女低下頭,只剩半瓢的清水,被風吹起了漣漪。
容成千逝將惑月收回腰間,從倚靠的樹背站了起來:“路是你自己選的,看你決定怎麼走。”說完,轉身向深林之處繼續走去。
感覺是種無法言喻的東西。
在見你的第一眼起,看清了宿命的輪廓。熟悉的但卻是彼此的陌生,解釋不來,可是,總會有一條看不見的羈絆,在你喚我的名字的時候,將我們牽扯在了一起。
從此以後,我總會看着你看着的方向。
少女看着容成千逝孤清往前的身影,在心裡苦澀的想着。
她輕輕的將裹着半瓢水的葉子,放在老樹底下,雙手合十,虔誠非常:“我只是想看看盡頭……”
她從地上站起身來,提起搖曳的紅裙,追上容成千逝走過的林子。
容成千逝皺着眉,而且越皺越深。
他的左手在微微顫抖着,血液在漸漸升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