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墨奴’入戲很快,他一擰眉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麼,咱們主子喜靜,你們這麼多人鬧哄哄的幹什麼啊,當時菜市場啊?真是沒有規矩!”
被老酒鬼這麼一呵斥,孫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自從她來了寧縣,無論是在家裡還是衆家夫人面前,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只有她不高興的時候甩臉子呵斥別人,還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大聲地說話呢。
看眼前這兩人,明顯是一主一僕。她們稱是京城來的,聽府裡的客人說他們的主子墨娘子極其有名,勸她要殷勤相待,說不定還能幫上孫縣令的忙呢。她這才放下了寧縣第一夫人的架子,帶着人親自迎了出來。
可是,自以爲已經夠殷勤的孫夫人竟然還沒開口呢就被人呵斥了,這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臉色一沉,‘大膽’兩個字就要脫口而出。突然,憤怒的孫夫人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
“夫人!”小丫頭低低的喚了孫夫人一聲,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低沉的聲音裡的濃濃的警示意味,還是讓孫夫人壓下了火氣。
小丫頭的提醒讓孫夫人想起了府中客人手裡的那封信,那封自家老爺措辭極其嚴厲的信,叮囑她一切按照來人的吩咐行事,一個不慎,輕則他頭上的烏紗要摘了,重則一家老小的性命不保。
前幾日,來人讓她去刁難新近又紅火起來的蝶衣坊,她強忍着心頭的喜歡,狠着心把一套套漂亮的衣裳都給她們退了回去,尤其是她們最後送來的一套,簡直是完美極了,那客人竟然還是讓她給退回去,並且讓她嚴厲的警告蝶衣坊的老闆,小心她的鋪子開不下去。
孫夫人不明白客人爲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每每看到客人陰沉寡淡的臉色,她的疑問到了嘴邊又統統嚥了回去。
三天前,眼看着已經無計可施的蝶衣坊突然派人來說給她們衣服式樣的背後神秘高人要親自求見她,孫夫人雖然好奇,但還是去徵詢了客人的意見。沒想到,這一回客人對於蝶衣坊背後的神秘高人出奇的重視,竟然約了他們直接來縣衙裡相見。
今天,看門的差役通報說什麼京城的墨娘子來訪,那客人自己不肯出面也就罷了,竟然讓孫府隆重的招呼。孫夫人沒敢多問,帶着衆位姨太太們迎接了出來,一出門就被那個眼高於頂的小人婆子給呵斥了。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現在連一個下人婆子都敢在她縣令夫人面前之後指手畫腳了,這叫是什麼事啊?!孫夫人心頭火氣,又被自己的貼身小丫頭提醒着把火氣強壓了下去。
孫夫人扭過了頭來,陰沉着一張隨時可以滴下水來的臉,對着旁邊的姨太太們揮了揮手,把心頭的窩憋氣都撒到了那些人的頭上,冷冷的吩咐道,“別都站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了,都滾回自己的院子裡去,沒有招呼,不許出來!”
“是。”興頭頭的孫家姨太太們看着大夫人不好看的臉色,誰也不沒感在這時候多嘴,一個個的都垂着頭,撇着嘴的退了回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孫夫人勉強維持着面上的笑容,放軟了語氣說道。“那些吵吵鬧鬧的都被我打發走了,這位墨東家,可以請了吧。”
姚甜甜已經把孫夫人怒急卻不敢發泄的種種神態都看到了眼裡。當然,在關鍵時刻,她身邊小丫頭的提醒也沒漏過姚甜甜的觀察。從種種跡象上表明,孫夫人不是難爲蝶衣坊的背後主使,反倒是她身邊那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值得留意一番。
姚甜甜心頭打算着,面上依舊不動如山,保持至神秘高人的風範。老酒鬼‘墨奴’卻已經動了,她瞅了瞅孫夫人身邊跟着的十來個丫環僕婦,勉強的點了點頭,“還算馬馬虎虎,你頭前帶路吧。”
孫夫人再次差點氣炸了肺,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也垮了下來。這一回,身邊的小丫頭直接代替了她的主子,眼疾手快的對着僕婦們揮了揮手,急聲地吩咐道,“迎接貴客入府!”
小丫頭說着話,伸手扶住了孫夫人的胳膊,轉身向大門內走去。表面上看似小丫頭攙扶着主子,可是落在一隻仔細觀察着她們的姚甜甜的眼裡,已經從孫夫人有些猝不及防踉蹌的腳步裡看出了她們表面主僕關係下的實質關係。
一路無言,姚甜甜‘墨娘子’扶着老酒鬼‘墨奴’的手,不動聲色的邁進了縣衙後宅的大門,穿過了頗爲雅緻的酒麴迴廊,越過了飄散着淡淡花香的荷花池,徑直來到了孫家的客廳前。
姚甜甜的腳剛一邁過客廳的門檻,心底深處就想起來藥香老少年那個熟悉的聲音,“掩息草的味道,這裡有掩息草的味道。”
“在哪呢?什麼時候出現的?”姚甜甜心頭一驚,保持着面上的神色不動,連忙無聲的問了一句。
略略一頓,藥香老少年十分肯定的說到,“就在這間屋子裡,應該是在屏風後面,不是在剛纔出去的人身上。”
“好,我會留意的。”姚甜甜心頭翻滾起了驚濤駭浪,悄悄地用眼梢的餘光掃了一圈屋內,無聲的說道。
要知道,這種掩息草十分罕見,用途也極爲特別,是藥香老少年特意移植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山海閣開業之前,姚甜甜特意準備了幾份用掩息草浸泡過的棕櫚貝葉菜單,重點分發到那些在她看來有疑點的人手裡的。
那次,爲客人登記山海羹,那個貌似普通的石傳鬆就被送了一份這樣的棕櫚貝葉菜單,而當時躲在暗處的老酒鬼也感覺到那個石川鬆有問題,立即就尾隨了過去。可是,老酒鬼卻失望而歸,根本沒有發現石川鬆的一點,除了他們家在冒兒衚衕張敖的宅子附近之外,他一切如常。
爲此,姚甜甜也疑惑過,懷疑自己的直覺錯了,那個石川鬆就是個普通富裕人家的子弟,就在她幾乎放棄了這個線索的時候,掩息草的味道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方纔,孫夫人爲了表示對貴客的重視,率領了孫家的大小姨太太都迎了出去,那時候並沒有掩息草的味道,那說明那份特殊的棕櫚貝葉菜單並沒有出現在孫家衆位夫人們手裡。難道幕後之人真的不是孫家的主子們,而是另有其人麼?
姚甜甜心中暗自思量着,已經被老酒鬼‘墨奴’扶着做到了貴賓的位置上,而孫夫人也已經被老酒鬼‘墨奴’指使的把大部分丫環婆子都打發了,只留下了兩個小丫頭伺候着。
孫夫人雖然心中不舒服,還是聽話的打發走了下人們,老酒鬼‘墨奴’這纔對着姚甜甜說道,“東家,老奴看這裡勉強也算乾淨了。現在,咱們的衣裳可以拿出來了吧?”
拿,當然可以拿了啊,自從昨天就開始折騰不就是爲了把衣裳拿出來,替蝶衣坊把事給平了麼?姚甜甜在心裡暗暗的吐嘈了一句。不過,她也知道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僅僅是爲了蝶衣坊消災平事了。
現在,她穿着寸縷寸金的衣裳,頂着一張陌生的麪皮,代表的是另一種身份人,一個與姚甜甜毫無關聯的人,她坐在這裡與其說是和孫夫人對話,不如說是和那個藏在屏風後面的人較量,尤其是當藥香老少年告訴她掩息草的味道就在這間客廳內以後。
姚甜甜點了點頭,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取出來吧,看看孫夫人哪裡不滿意了?咱們當面說,別讓小小的蝶衣坊夾在中間爲難了。”
似珠玉落盤的聲音,姚甜甜‘墨娘子’居高臨下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帶着一絲絲責問的意思,聽在孫夫人耳中,不由自主的身子就是一頓,眼神躲躲閃閃的向着屏風後面飄去。
火候差不多了,老酒鬼‘墨奴’對着姚甜甜‘墨娘子’說道,“東家,您別生氣了,身體要緊,您是什麼身份啊,跟那些無知的人們計較犯不上呢,還平白跌了您的身份。”
“咱們墨家的衣裳在京城裡都是頭一份,連宮裡的娘娘們都讚不絕口呢。現在,在這小小的寧夏,您不想讓蝶舞姑娘的蝶衣坊太招搖了,沒有讓給她們使用上好的料子,但是樣子都還是不差的,一些人身份不過,眼界不高,不識好貨,這也是難免的。”
老酒鬼‘墨奴’精明的侃侃而談,明着是勸解自己的東家,暗地是說孫夫人不時好歹,當讓他的這些話,最終的目的還是說給背後的人聽,彰顯她們在京中神秘又獨特的身份。
果然,老酒鬼‘墨奴’這一番話說完,姚甜甜配合的展開了一個淺淺的笑顏,而屏風後面適時地傳來咳嗽之聲,孫夫人身邊的小丫頭聽見了,不等孫夫人吩咐就不動聲色的退開了兩步,轉身轉到了屏風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