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一口已經變得有些溫熱的雞尾酒,荊楚鋒輕輕敲了敲放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巨大的銀色手提箱:“這個訊號發生器已經重新開機二十四小時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多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能見到接我們回家的交通工具!”
環顧着遊艇四周的茫茫大海,吳楠有些難以置信地低叫道:“頭兒……你的意思,是會有潛艇來接我們走?”
不等荊楚鋒回答,同樣在躺椅上假寐的馬凡懶洋洋地接過了話頭:“你以爲這是哪兒?美國近海,到處都是美國人扔出去的水文探測器和聲波監視器。我們的潛艇要是真想溜進來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太過麻煩而已!按照我的估計……頭兒,水上飛機?”
豎起食指輕輕地搖了搖,荊楚鋒就像是個剛剛出了謎面的玩家一般,很有些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當美國海岸警衛隊和海軍的雷達是放反了的雨傘麼?給你們提個醒,我們現在不處於任何國際航線上,而且我們這次是直達香港!”
像是睡着了似的、又像是在專心地享受着這美好的陽光,始終沒有加入交談的烏鴉,在此刻卻冷不丁地開口說道:“衝鋒舟!或是其他的小型船隻轉運!”
話音落處,除了荊楚鋒只是略有些好奇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死死地盯住了連眼睛都沒睜開的烏鴉!
平日裡寡言少語、惜字如金,不到必要的時候絕不開口,就算是開口也只是三兩個字的朝外擠!儘管大家在一起共事這麼長時間,但烏鴉給人的感覺卻始終是若即若離,總有些遊離於所有人之外的意思……
今天倒是翻錯了哪本黃曆?
居然是烏鴉首先接應了這看上去對他完全沒必要開口的話頭?
儘管沒有睜開眼睛,但烏鴉卻像是已經感受到了衆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依舊閉着眼睛曼聲說道:“從我們在遊艇上卸下所有的定位裝置與通訊裝置開始,我們就已經處於另一個栽贓陷害的行動之中了!那個箱子裡的東西,應該就是我們在貨物劫持行動中取下的貨物標識器。而且……如果不找個冤大頭來背這個黑鍋,那幹嘛非得在貨物競標結束後,我們纔開始劫持那批貨物?還非得弄清楚得標人的具體情況?”
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烏鴉那往日裡從來都只顯露出冷靜、甚至是冷漠的眼睛裡,散發出的竟然是一絲絲期盼的目光:“綜上所述,我們是把兩個完全不想幹的行動串聯到了一起!如果沒算錯的話……碼頭上還停着一艘巴拿馬國籍的貨輪,航行目的地是香港,我們發出的貨物,應該就在那條貨輪上!”
緊緊地盯住了荊楚鋒的臉,烏鴉就像是個剛剛演算出了一道高難度代數題的好學生後,急於向老師求證答案一般,滿是希翼地問道:“按照頭兒你的習慣,從來都不會出現半路撒手的情況!不押着這批重要貨物到達目的地,只怕你也不放心?!”
摘下了臉上扣着的墨鏡,荊楚鋒眼中的笑意顯而易見:“到底是練出來了?!”
有些靦腆地低笑一聲,烏鴉的眼神再次回覆了一貫的冷靜:“是頭兒你說的,最好的狙擊手,就一定要擁有最好的戰場環境和戰術構思演算能力!”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在場的所有人在短暫的思索之後,全都明白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發表着自己的想法:“印尼人這回可算是背定了這口黑鍋!頭兒扔在武器運輸車裡的那個電話,肯定與競標成功的印尼人有關!”
“我們出海後,看着走的是直線,可我覺得應該是在繞個大圈子,始終沒離開過一個相對固定的範圍。按照計算……我們在等那條巴拿馬籍的貨輪!”
“我們撤離的時候,應該是搭乘那種美國海軍陸戰隊使用的衝鋒舟,這才能頂得住海里的風浪!一共就那麼屁大個東西,哪怕就是美國人的衛星,只怕也看不清楚海里究竟是什麼玩意?”
“可惜了這條遊艇……不過,也算是嘗過了坐私人遊艇的感覺了!”
擡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針,荊楚鋒微笑着打斷了衆人的話頭:“大部分都對!只是撤離方式,你們還是搞錯了!烏鴉猜的不錯,我們的確是要搭乘那艘巴拿馬籍貨輪迴香港,不過……有人喜歡游泳麼?”
打開了放在腳邊的那個巨大的銀色手提箱,荊楚鋒伸手抓出了一套看上去薄如蟬翼、但在陽光下卻能反射出足夠質感的全封閉聯體潛水衣:“還是得謝謝富蘭克林.德福,這傢伙顯然對自己的小命非常重視,在使用他的這艘遊艇時,水下通常不會少於十名長時間警戒人員!”
抖開了那件彈性極佳的全封閉聯體潛水衣,荊楚鋒一邊在自己身上比劃着潛水衣的大小,一邊飄着天際線上驟然出現的一個小黑點笑道:“恐怕我們的動作還得快點!霍士,輪機艙裡面有幾具單兵使用的水下螺旋槳推進器,你帶人把那東西拿上來!”
舉起放在手邊的望遠鏡,馬凡在朝着那個位於天際線上的黑點看了一會之後,低笑着放下了望遠鏡:“看來美國人不笨!這麼一會兒功夫,居然還弄出來一架海岸警衛隊的飛機來找我們了!”
利索地穿上了全封閉聯體潛水衣,荊楚鋒一邊測試着固定在潛水衣頭罩上的單兵氧氣發生器,一邊揚聲朝着正在將手提電腦放入防水囊中的秦朗叫道:“消息散出去了麼?”
仔細地閉鎖了防水囊上的逆向壓力器,秦朗一邊將防水囊背到了身後,一邊自信地點了點頭:“沒問題!現在美國境內的大部分三流小報,都收到了一份有關富蘭克林.德福死因存疑的文件和一切模棱兩可、但卻能捏合到一起的細節證明。還有幾家大型電視臺,也收到了一些經過剪切、但也能湊到一起的視頻資料。如果估計不錯的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富蘭克林.德福背後的人,該是要集中精力去平息這些稀奇古怪的疑問了!”
扭頭看了看遠處猛然出現的一條貨輪的輪廓,荊楚鋒揚聲朝着已經將水下單兵螺旋槳推進器拿到了每個人手中的同伴叫道:“那麼,我們回家!”
不僅僅是荊楚鋒,就連每次回到香港後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吳楠,也得到了立刻前往紅龍公司總部面見唐墨磬的指令。
這顯然不合常理。
尋常時候,每次的行動結束之後,只需要荊楚鋒前往紅龍公司總部交代一切手尾,即使是有些特殊情況,那最多也就是馬凡陪着荊楚鋒走一遭。
但今天……
揣着多多少少的忐忑不安與疑問,荊楚鋒等人分乘幾輛汽車,先後抵達了紅龍公司總部。
與荊楚鋒揣測的一樣,紅龍公司總部內的氣氛一如往常。忙忙碌碌的文員、笑容可喜的前臺小妹、在室內也戴着可變光墨鏡的保安,還有那些胸前彆着紅色ID卡的高層管理人員,都像是往常一樣,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但在被一名微笑着的文員引領到一間看上去普普通通、只是用磨砂玻璃圍繞而成的會客室之後,荊楚鋒的臉色卻不由自主的凝重起來。
外觀上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會客室,只消把房門一關,再打開放在屋角的幾個音頻和熱能干擾器,從外界便絕不可能得知會客室內有多少人、談了些怎樣內容的話。
在國外的許多特殊機構中,也存在着與這間會客室完全一樣的房間,被稱作‘黑屋’或‘私密屋’。
而在紅龍公司總部,這間幾乎從不啓用的會客室,被稱爲——淨室!
從荊楚鋒接觸紅龍公司以來,這間淨室只被啓用過兩次。每一次啓用淨室之後,總會有大事發生。
比如說,紅色高棉殘餘份子在柬埔寨叢林中設立的秘營,永遠成爲了歷史名詞……
比如說,某個地處印尼左近的大型海盜基地,在一夜間被炸得乾乾淨淨。近百條大小船隻,超過兩千的常駐海盜警衛,盡成飛灰!
那兩次行動,荊楚鋒都沒有參與。但卻隱約聽說,那次突襲印尼海盜基地的行動中,參與行動的十二名紅龍公司編外成員,無一生還!
那十二名紅龍公司編外成員中,有一張微笑着的、好脾氣的圓臉。
微微地嘆息了一聲,荊楚鋒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張微笑着的圓臉從自己的腦海中暫時驅走。
那張微笑着的圓臉,是荊楚鋒的摯友……
是兄弟!
從口袋裡摸出了所有的通訊器材,再從身上卸下了所有的金屬物品,荊楚鋒自覺地將這些東西放到了自己面前的一個塑膠圓型托盤上,同時朝着已經在淨室中就座的衆人揚聲說道:“身上的零碎全部掏出來。”
有樣學樣的,在座的所有人都從自己身上摸出了各種各樣的通訊器材與金屬製品。而這其中,秦朗更是小心翼翼地將須臾不離身的手提電腦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另一個空托盤上,還不忘了鄭重地朝着淨室門口的兩名保安交代一聲:“麻煩二位,小心輕放,這東西比較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