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懸的天空之上，懸浮着一系列等級有序的黑點。
耀目的光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雖然不刺眼，卻也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蒂露眼眸微眯，盡力朝黑點的方向望去，依稀可以辨認出其規整精緻的建築線條輪廓，以及連接它們的懸空臺階。
那些黑影並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建築，只是懸臨高空在強光中投下陰影，纔會留下那麼一小團黑暗。
這些建築層次分明的螺旋排布，成爲他們繼續往前走的唯一通路。
“那些宮殿看起來還保存的很完好。”
她嘗試着開口評價，正好引的身邊不遠處的人解釋。
“我們在‘紫薇垣’內部，這裡十五座宮殿正好代表星宿圖中的左垣八星和右垣七星，歷經十五宮後走到最上，看不見的地方就是帝君的居所，真正的紫微宮。”董寅揹着手低緩講述道，“紫微宮正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你們想要的寶物，想必也在其中。”
他臉皮緊繃着，又一次強調道：
“那些物件，帝君並不會在意。我可以代表帝君承諾，你們能隨意取用。”
除月同樣眯着眼，凝眸觀察。
她將手擡到齊眉高度，手指遮擋傳到眼前的光，問道：“這裡的重力與大陸板塊齊平，能不能直接飛上去？”
董寅搖頭：“不行，帝君居所雖然安全，但時間與空間同樣交錯層疊，看似相距很近的位置若不沿着固定的道路行走，就算光速巡航也沒法靠近。”
話音未落，反駁聲就已經不滿地響了起來。
“啊？爬樓梯？我這輩子最恨的第三件事就是爬樓梯！這傻狗帝君就不知道修個電梯？他自己住在那麼高的地方，每天下來不累麼？”
管理員儒雅隨和質疑道，指着與光柱齊平的灰白色紋路：
“我看從這邊可以直接飛上去，咱們直接走這邊！”
他望向董寅，後者沉默了那麼一瞬，接着欣然低頭準允：“是，帝君。”
蒂露收回目光之後着重關注了周圍，環視並未發現有其他同伴留下的蹤跡，她對除月低聲道：
“不高興，你就留在這裡吧，萬一還有其他人落在我們後面，你還可以幫忙指路，同步我們已知的情報。”
除月與她對視，目光互相輕觸之後並未拒絕。
微微頷首：“好，我留在這裡。”
她們進入光柱內部之前，外界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混亂的戰鬥。戰鬥的其中一方，必然是她們的同伴，瑪姬或者付紅纓。
兩人都很清楚，戰鬥結束卻沒有留在原地等候，說明戰敗的一方已經被帶走了，蒂露不可能在這裡就止步，要用最快速度追上走在他們前面的隊伍。
除月並沒有正面戰鬥能力，若真到短兵相接的時候，反而會成爲拖累。
——除月本人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會直接同意留下。
除此之外，從董寅與管理員口中聽到的情報分量之重不容忽視，若後面還有失散的同伴趕來，不能讓大家一無所知毫無準備就捲入戰鬥。
“兩位女士商量的如何，我們要繼續前進了。”
董寅的聲音遠遠傳來，只是禮貌的提醒，並未干涉二女的選擇。
蒂露微微向除月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荊棘劍遞給她：“拿着防身吧……可能沒什麼用，但至少能增加點安全感。”
言罷，蒂露上前幾步輕巧地加速，從踱步變成小跑接着雙腿微曲，突然用力一踏從原地衝天而起，化作一道耀目的紫羅蘭色電弧，徑直衝向天空中的最高宮殿。
“哇哦！帥！”
管理員站在原地驚歎並熱烈鼓掌。
董寅禮貌地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他才露出猶猶豫豫的表情：“那個，麻煩你了。”
他手腳並用爬上董寅後背，一手抱着董寅脖子，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起飛！蕪湖！”
董寅臉上的鬱悶似乎加深了幾分，隨即也從原地飄起，朝蒂露的方向追去。
原地就只剩下除月獨身一人。
她的目光緊隨那道紫羅蘭色的電弧，見它逐漸變小，漸漸遠去。
可倏然間，她的心跳似乎錯過了半拍。
因爲在懸浮的十五座宮殿，中間大約第七座的位置，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
……
在火焰和濃煙的交織出現的瞬間，蒂露就已經迅速地調轉方向，急速飛向那爆炸的源頭。
按照董寅此前的說法，這座宮殿屬於‘紫薇垣’右垣七星中的少輔宮。從外界看是一座森嚴的石頭堡壘，但其設計並不精美，反而有着與外界扭曲城市一樣粗暴拼接的痕跡。
其囊括的建築風格包括阿爾罕布拉宮紅色砂岩塔樓、馬奇諾防線的堅硬混凝土壕溝、都鐸堡的花崗岩堆砌城牆、行星要塞的合金裝甲近防炮陣地，從遠古到現代，歷史的長河在此彙集，應有盡有。
儘管這裡的主人似乎並不關心每個結構的功能，僅僅是根據自己的喜好隨意組合，但這種組合意外地展現出一種和諧的美感。
此刻，堡壘的一面牆已完全坍塌，三個身影在其中迅猛地交鋒，彼此間手段盡出，毫不留手。
在坍塌破碎的磚牆之下，蒂露首先注意到狼狽不堪倒在殘垣裡不省人事的李陽春，以及躲在李陽春身邊完全插不進手的‘太虛’小隊。
當蒂露距離拉近後，才終於分辨出正在交手的三人。
“姐姐！”
蒂露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在半空中彈射變向，沒有任何戰術交流就堵住與瑪姬交戰對手的移動路徑。
二者在半空遠遠碰撞一記，蒂露居然被龐大能量釋放帶來的巨力掀飛出去。
那是聞人朱女？
在倒飛之前，這個名字瞬間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已經燃起蒼青色眸子的‘聞人朱女’雖然擊退蒂露，卻也被瑪姬和夜清歡一上一下堵住迂迴的空間，陷入包圍。
瑪姬雙指向後用力一勾，編織的無形絲線就如網般籠罩而下，所過之處皆被斬斷切碎；夜清歡則只是樸實無華用力一拳，重重砸在覆蓋住‘聞人朱女’全身的防禦力場。
咚！
避之不及的‘聞人朱女’自下而上倒飛，防禦力場在瑪姬的絲線下寸寸崩毀，整個人似乎也瞬間剁碎。
可就在眨眼瞬間，被切割成碎塊的‘聞人朱女’身形一晃後全身重組，毫髮無損從夾擊中拉開距離。
“果然不好對付。”瑪姬雙手環抱，在半空中嘆了口氣，“奇奇怪怪的能力太多，先不談一時半會兒想要解決她恐怕沒戲……打不打得過還兩說呢，真是麻煩。”
夜清歡一言不發，頻頻朝下方宮殿的位置瞥去。
“你們都沒事吧！”
蒂露在半空中翻了一圈，重新穩住身形，飛至瑪姬身旁，很快被後者一把抓住抱進懷裡。
“Mua~看見我可愛的妹妹沒事真是太好了！”瑪姬眯眯眼笑着，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幾秒之前還在你死我活的拼殺。
蒂露好不容易掙脫出來，雙眼充滿不悅地盯着她，嘴裡卻是關切的詢問：
“現在是什麼情況？”
瑪姬聳聳肩，指了指不遠的夜清歡說道：“大家失散之後我和她最早遇到，在外圍隨便探索幾下然後到了這裡，還沒來得及往上走多遠，就被後面的人追上，於是打起來咯，很簡單易懂吧！”
夜清歡微微點頭，言簡意賅：“蒂露小姐，小心那傢伙，她不是什麼聞人朱女，而是太微帝君本人。”
本人！？
蒂露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再度朝對手望去，終於看見那雙蒼青色的瞳孔眼眸。
她的視線隨後又滑向‘聞人朱女’身後，看到了被她護在身後的雨宮寧寧。
這一刻，她明白了——剛纔處於守勢的是‘聞人朱女’，瑪姬和夜清歡纔是主動進攻的一方。
明明是‘太虛’的統治者，卻要身先士卒擋在其他手下的前面，看起來就有些怪異。
“雨宮寧寧是背叛者？”
蒂露低聲詢問，夜清歡再度點頭。
付紅纓還在雨宮寧寧的懷抱裡安睡，甚至還微微皺起眉頭，彷彿做了個嚇人的噩夢。
“老闆認爲有重生軍用那邊的背書就可以信任她，看起來最後還是背叛了。”
瑪姬輕嘆口氣。
這句話並沒有避諱，同樣被‘太虛’小隊陣中的雨宮寧寧聽見。
她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然後端莊地反駁：“瑪姬小姐，您搞錯了一件事情——我從來就沒有背叛過‘太虛’。”
“這麼說一開始就是間諜咯？”
瑪姬不可置否兩手一攤，倒也懶得和她辯論。
雖說聞人春水隨飛燕號一同墜毀死亡之後，重生軍用得到她的人格數據，將其克隆重生時肯定也對其人格和記憶做過審查。
但因爲‘星神之禮’的存在，想要規避這種審查有太多種手段，出現疏漏也算在情理之中。
此前付羲也並未完全信任過她，仍舊保持疏離和警戒。
可進入‘紫薇垣’之後衆人意外分散，既讓雨宮寧寧脫離了監管，也讓陌生環境中其他人將其歸類成友軍。
付紅纓恐怕就是因爲這樣纔在疏忽下栽了跟頭。
現在想想，憑太微帝君和董寅的隱瞞的那些東西，恐怕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進入‘紫薇垣’之後會被迫分散開。
“對於長時間的欺騙，我深感抱歉。”
雨宮寧寧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的意識中還存在一道作爲保險的神經鎖，等諸位離開‘紫薇垣’之後，可以激活這道鎖將我殺死，作爲對我的懲罰。”
“切！”
瑪姬輕蔑地賠罪，露出明顯的不屑。
蒂露則盯住她，進而強硬呵斥說道：“放下你手裡的人質，放你們離開！”
雨宮寧寧優雅地搖了搖頭，柔聲道：“很抱歉，做不到。”
儘管氣氛仍舊劍拔弩張，不過戰鬥卻因爲蒂露的突然介入戛然而止。
太虛控制‘聞人朱女’落在雨宮寧寧的近前，目光淡淡地掠過半空中的衆人，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直到這個時候，此前落在蒂露身後的董寅，才終於帶着管理員趕到現場。
“媽耶……”管理員趴在董寅背後忍不住嘖嘖感嘆，“好醜的建築風格，審美真讓人看不下去……”
蒂露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其他人也紛紛注視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哦？董寅，還有跟在你後面的是……”
瑪姬和夜清歡幾乎同一時間露出了驚異之色，認出了‘本體’的臉。
蒂露急忙出聲提醒道：“姐姐，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但不是盟友。”
“哇！蒂露小姐姐你這麼說可太令人傷心了！”管理員痛心疾首，“我們好歹之前也幫過你，怎麼現在就‘不是盟友’了呢？怎麼也算友方吧！”
董寅審視了場中的兩方，選擇在少輔宮一處城樓之上落地，並將管理員從背上放下。
位置剛好讓三方組成一個微妙的三角形。
落下之後，董寅才遠遠朝太虛淡然頷首，然後簡潔地說：
“是我。”
“嗯。”太虛平淡點頭。
彷彿雙方從一開始就知曉彼此的身份和立場，沒有任何差異情緒，穩定到不可思議。
“看來，‘登基’典禮可以提前開始了。”董寅雙手負在背後，昂首緩緩開口，“挑戰者、高大者、見證者三方已經到齊。”
說着，他側過身對蒂露瑪姬等人說道：
“三位，請幫助我，讓我主登上飛昇之階，取回權柄。作爲交換，我可代表我主許諾‘紫薇垣’的寶物，以及同你們一道救回陷入危險的同伴。”
與此同時，另一邊雨宮寧寧也緊跟着開口：
“瑪姬小姐、蒂露小姐、夜女士，請幫助‘太虛’完成旅行者文明最後的旅途，登上飛昇之階，奪得權柄。作爲交換，我同樣可以代表太微帝君向諸位許諾，你們能得到更多，付君也將與帝君共舉至高。”
瑪姬和夜清歡還不瞭解情況，見狀蒂露把從董寅那裡聽到的東西向她們快速解釋了一番。
大致瞭解情況之後，瑪姬饒有興致挑眉：“這麼說我們現在是香餑餑了？兩邊都想拉攏。”
“情況有點不對，搖光。”
夜清歡則保持着嚴肅與凝重，“蒂露說的那些內容，和我們的發現有些地方對不上。”
瑪姬微微點頭，深藏的笑意消散。
在她們發現的情報裡，‘飛昇’的方式只有三種：唯心飛昇、蛻變飛昇和機械飛昇。
現在的情況，與三種飛昇都對不上。
所以董寅和雨宮寧寧所代表雙方勢力追求的權柄，想要踏上飛昇之階……
真的是他們所認爲的‘飛昇’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