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盯着子俊:“看來不僅我有麻煩,你也有啊。”
子俊往上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輕聲說道:“我來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活着回去。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海芋是不懂得如何破陣的,原本以爲從陣外破壞是最簡單粗暴的法子,可是華還沒能殺光那些躲在暗處的弩箭殺手們,就中了毒,並且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入了陣中。
身後的華咳嗽了一聲。
海芋眉頭一皺,一邊喘息着,緩步退回了黑衣少年的身邊。
“柔……”
華擡眸看見她的動作,微微睜大了眼睛。
“怎麼……”海芋詢問的話語還沒有說完,手臂上就傳來一股子大力,眼前驟然天旋地轉,下一刻,她只覺得脖子上溼熱了一片。
滴答,滴答。
血液順着他的嘴角落了下來,落在髒污的地面上、落在她的頸脖上。
華壓在她的身上,一支弩箭從他貫穿了他的胸口。
而那支弩箭,若不是華,大概被貫穿的人就是她了。
華的雙眼黑沉沉的,從來沒有任何波瀾,此時睫毛微顫,目光也有些恍惚之色了,似乎隨時可能會倒在此處,不知生死。
在神殿中被鞭撻的時候,他的目光堅定。在得知自己中毒時日無多的時候,他也依然從容。海芋曾經心中想象過他露出脆弱的模樣,甚至惡意地期盼着那一天……然而真正到了這樣的時刻,她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看見。
她心中猛地一縮。
華說過,會保護她。
她一直嫌棄、嘲笑他,自身不保了拿什麼來保護,只要不拖後腿就行了。
他真的保護了,拿命在保護。
…………
……
陣外,祁照熙剛到沒有多久,緊跟着裴桓和祁照安就出現了,尤其是祁照安那模樣,比他還火急火燎,生怕他有時間下一個什麼應急的命令一樣。
“太子殿下、宣王殿下,裴將軍,”禁衛軍統領行禮說道:“還請不要越過臣劃下的這一條線,那毒粉雖然在陣中最爲強烈,外面卻依然有一些影響,興許會產生幻覺。”
“幻覺?”祁照安挑了挑眉,一指陣中那纖細窈窕的身影,“那你告訴我,裡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宣王妃?莫非我們都產生同一種幻覺了嗎?”
“這,確實是宣王妃的相貌沒錯。”
祁照安冷冷哼了一聲,這個禁衛軍統領太不會說話了,如今他都貴爲太子了還不知道站隊嗎?他的目光看向臉色蒼然的祁照熙,關懷地說道:“小九啊,你這王妃什麼時候會武了?你看看那利落狠辣的身手,本宮估摸着,本宮身邊最厲害的影衛都不是她的對手。”
一直遊刃有餘的祁照熙,身上的淡定終於漸漸褪去,露出了惶恐和忐忑之意。
“怎、怎麼會這樣?”祁照熙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難以置信道:“婷兒怎麼會武?”
祁照安見他這副神情,心裡頓時舒爽了不少,彷彿在舞樂殿中從頭到尾的憋屈也給發泄出來了,只覺得快意無比,而且祁照安相信,更快意的還在後面呢!
“你的婷兒怎麼會武?小九啊,這個你問皇兄我怎麼知道呢?問你自己啊。”祁照安拍了拍祁照熙的肩頭,目光已經見着走廊那邊昭帝快步走來的身影了,又拍了拍他肩頭,“不過你還是好好想想,一會兒怎麼跟父皇解釋吧。這兒媳婦,怎麼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嘖嘖。”
落井下石,火上澆油,祁照安向來擅長與此。
“不,這不是婷兒,”祁照熙臉色蒼白,喃喃說道:“有人要陷害本王!”
此時,昭帝已經帶着衆大臣走了過來。
昭帝負手站在屋檐之下,目光落在了陣中的纏鬥中的身影之上,微微眯起了眼睛。所有人都忍不住去看一旁的祁照熙,忍不住微微搖頭——這位今天是自己作死啊。
禁衛軍統領快步走了過來:“陛下。屬下無能,暫時還未能破開這個陣法。”
昭帝微微擡手,說道:“除了宣王妃意外,對面那些刺客都是什麼身份,你可知道?”
“屬下汗顏,暫時無法從他們的出招看出身份,又不能近身搜查……”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爲什麼他們要刺殺宣王妃?
現在基本上已經證實宣王妃並不是真正的上官蘭婷了,難道是這個女人本來身份的仇家嗎?大概也只有這種說法比較說得通了。
良久,昭帝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祁照熙,目光銳利:“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說!”
“父皇明鑑,兒臣是被冤枉的。”祁照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那膝蓋跪在碎石之上,幾乎一下就染了血。“分明是有人想要構陷兒臣,故意做出這一通戲。”
“構陷你?”
昭帝笑了起來,眼中盡是冷意:“那你倒是跟朕好好說說,陣裡面的那個不是你帶來的宣王妃?既然如此,真正的宣王妃又藏到哪兒去了?方纔宣王妃離席,舞樂殿的太監安排了歇息的廂房,正是眼前的這一間。你倒是說說,誰構陷你了,又是怎麼構陷你了?”
祁照安微微往上扯了一下嘴角,眼中的幸災樂禍之意不能更濃了。倒是他身後站着的謀事,輕輕咳嗽了一聲作爲提醒。
“父皇,也許這其中真的是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祁照安出聲勸解,“小九向來愛玩樂,平時也喜歡跟奇人異士打交道,這些父皇和兒臣都是清楚的。只是這個度可能小九沒能把握好吧,太寵信那些奇人異士了,縱得他們無法無天,竟然連宣王妃都敢假扮。”
這些話看似求情的話,聽在昭帝耳朵裡更是火上澆油。找人假扮宣王妃就不消說了,若是真那麼寵信奇人異士、聽信他們的讒言,跟一個草包有什麼區別?
祁照熙冷冷看了祁照安一眼:“皇兄知道的事情可真多,連我心裡怎麼想的都一清二楚。”
“你給朕閉嘴!”昭帝聽了祁照安的話之後更是怒不可抑,擡起一腳就踹在了祁照熙的胸口,震怒地指着他:“從小你就是個無法無天的!現在還不知道收斂!朕讓你去當一個閒散王爺還不夠,看看你現在想些什麼大逆不道的點子出來。帶着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假扮王妃,你是想做什麼?想要行刺朕不成嗎?”
祁照熙直接就從臺階上滾了下去,再站起來重新跪着,頭髮亂了發冠鬆了,衣裳也亂了髒了,整個人狼狽不堪。
“兒臣冤枉啊!”祁照熙耿直脖子,紅着眼睛直直盯着昭帝,依然還是這麼一句冤枉,死不承認。“方纔禁衛軍統領也說過了,這些陣中的毒粉可能會讓人產生幻覺……”
“你還嘴硬!”
昭帝指着他,氣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宮裝美人在侍女的陪同下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她看到了這裡的情況,頓時吃驚地捂住了嘴巴。又看見了地上的祁照熙,走過來就跪在了祁照熙的旁邊。
“父皇,不知道殿下有什麼錯處,還請父皇息怒。”
宮裝美人擡起頭,精緻的小臉,因爲惶恐而微微紅了的眼眶,顫抖着的紅脣……
正是宣王妃,而她身邊的侍女則是雨霏了。
從宣王妃一出現的剎那,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由紛紛看向了祁照熙——難道還真的冤枉了他不成?
昭帝皺起了眉頭,看了看陣中那個女人,又看了看眼前的宣王妃。
“到底怎麼回事?”
“回父皇,妾身也不知道,只是方纔在殿中身子有些不適,便去偏殿歇息了一會兒。後來爽利了一些後,又去御花園中走了走,透透氣。誰知道回來,就看見……就看見眼前這一情景了。”
宣王妃半帶哭音地說道:“父皇,不管殿下什麼做錯了,你都是他最敬愛的父皇啊。這一次壽禮,爲了雕刻那印章,他的雙手不知道被割破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
祁照安心中暗道不好。
曾經,昭帝最寵愛的兒子便是祁照熙了,這幾年來,雖然斷了他的登極之路、防着、監視着,卻還是寵愛的,並且比以前更多,帶着一些愧疚的補償之意。
昭帝突然想起祁照熙才幾歲的時候,抱着他的腿甜甜笑着叫他“爹爹”的模樣,當時還被麗妃給說了一頓,告訴祁照熙是父皇、不是爹爹。昭帝卻不在意,還沒有一個兒子敢在他面前這樣肆無忌憚,那時候真感覺像是單純的父子關係,心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而現在,麗妃去了,就留下了祁照熙一人了。
昭帝陰沉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過了會兒,他盯着地上跪着,一臉桀驁的祁照熙,說道:“你先起來。”
“兒臣不起。”
祁照熙一動不動地跪着,抿着脣說道:“此事不查清楚,不還兒臣一個清白,兒臣便長跪不起。”
昭帝只覺得眼角一抽。
就在這個時候,陣法邊緣傳來了輕鬆的聲音,禁衛軍統領快步走了過來,說道:“稟陛下,裴將軍擅長陣法,實在讓屬下佩服不已。頂多再一盞茶的功夫,這個陣就能破了。屬下已經命人包圍了此處,到時候,陣中的人一個都跑步了。”
祁照安笑了起來,正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啊。“這樣正好,一會兒可以把那假扮宣王妃的女人抓起來,好好審問一番了。水落石出,還給小九一個清白。”
很好,當面對質吧。
看你祁照熙怎麼巧舌如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