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突然覺得,她迄今爲止,對天界、對這些神君上神、乃至對自己的認知,都被徹徹底底顛覆了。
魔氣,這可都是什麼話啊?
她爲什麼會跟魔氣這種東西扯上關係呢?
海芋將手指狠狠掐入了掌心,血漬順着手指間的細縫就落了下來,一滴直接從闊袖中落至了地上。玄欽的瞳孔一縮,閉了閉眼睛,他早有預料,盡了力來攔,不惜讓她怨恨自己也要隱瞞的真相,終於還是要撕裂那層面紗了。
一位上神驚疑地挑起眉毛,問道:“慕容,既然知道了什麼,你有話就直說吧,不要這樣遮遮掩掩的,有什麼意思?你說海芋身負魔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另一個也是點頭:“我瞧着你也不是愛胡亂說話的人,有什麼就說清楚吧。否則,冤枉了海芋也不好。”
這話說得也是委婉了,事實上,就算不知道當初那件事真相的上神們,明眼一些的也該看出來了——這凌霄殿中站着的,大多數人都是對這件事知情的。不說別的,譬如說天帝,說是對這說辭有疑惑,定然會第一個發問。但方纔,天帝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事情,可不就是實打實了的嗎?
慕容說道:“上神別急,我既然走進了這凌霄殿,自然不是亂闖,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我自己都要打自己的臉了。魔氣這件事,我自然也是要說的。”
天帝神色之間有一些冷意,卻也沒有攔住慕容的道理,當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得了,要說便說吧。”
隨即,天帝一打響指,命人擡過來一面偌大的鏡子來。這面鏡子沒有名字,作用呢,就是專照妖邪,當即天兵們將鏡子往海芋身邊一豎,那些原本還有疑惑的人就變了臉色。
是的,魔氣。
還真的有。
鏡中的女子,一身白衣,飄然若仙,雖不說是絕美的相貌,卻有一種冰冷的旖旎之感。這是平日裡看到海芋時會有的感覺,可此時,這股子冷豔之中卻隱隱透出一些暴戾的黑氣來,繚繞在她的身上。黑氣並不算多,可在天界這等浩然正氣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粒塵埃的黑氣,都是一種大逆不道。
海芋渾身冰冷,只覺得整個人都被置於了那萬丈冰淵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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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一個封了神位的神女,海芋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她還想着,當初那婧婧同她說,那晚看着她在荷花池旁邊的臉色滲人,覺得很是奇怪,像是漂浮着一些黑氣……原來,她怎麼也想不通,怎麼也萬萬不敢聯想的,竟然是這麼回事。
原來這黑氣,就是魔氣啊。
海芋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樣,僵硬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
綠蘿一見她這等樣子,心裡就覺得快意得不行,嘴角幾乎抿不住,就要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來了。她高興啊,她爽啊,那日在浮世城中,這女人還蔑視她不過一介小仙,可她這仙女是正統的仙,可不似這女人身上有這般齷齪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玄欽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身上,綠蘿頓時一個激靈,因爲心裡實在是高興,還沒來得從高興變爲忐忑不安,就聽玄欽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個小仙,既然已經做完了記憶搜查,在這裡站着也是白白站着,讓她出去吧。順道,她聽了不該聽的,記憶必須洗一洗。”
天帝差點把這個綠蘿給忘記了,玄欽說得在理,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是天界醜事,當即就一揮手:“帶她下去。”
綠蘿臉色蒼白,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天兵來將她帶走。
玄欽又補充了一句:“洗完記憶之後,記得明確告訴她,這是我的意思。免得她記恨錯了人。”
綠蘿心裡一片冰冷。她早知道玄欽無情,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自己感受他的無情,而且,還是爲了迴護一個她最爲厭惡的女人,迴護得這般沒有道理。
綠蘿眼中,猛地涌出了淚水來。
慕容嘴角勾起一些譏誚的弧度來,心裡同樣是怒火中燒、幾欲噴薄,只是她比綠蘿道行高多了,又會僞裝,面上看着倒是一派雲淡風輕。一些不知道的上神們,還道她是一片正氣之心呢。知道的呢,就要罵一句這女人夠瘋狂了。
慕容說:“正所謂,妖邪皆有妖邪之心,海芋沾染魔氣這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又爲何要用常理來對待她呢?依我看,記憶搜查沒有什麼不妥。”
天帝睨着她,心想不就是記憶搜查,只得這樣興師動衆的嗎?不過慕容爲什麼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情,他心裡門兒清。慕容作爲天界之中最接近上神的神女,按理來說,天帝一直都是比較看好她的,就是這女人時不時就要抽風一下,腦子不夠清楚。
玄欽說:“不妥。”
慕容趁他還沒有說別的的時候,立刻就打斷了他:“戰神的意思我懂,你說的不妥,不外乎就是海芋自己的記憶混亂,若是經過記憶搜查,恐怕腦子裡就更混沌不清了。所以我今日來,也是爲了給你們解決難處的。”
天帝:“哦?你要怎麼解決難處?說來聽聽。”
慕容說:“太上老君最新研製出來的浮生酒,不僅可以消除魔氣,還可以將那些混亂的記憶給理清楚。哦,不是理清楚,是將那些 不屬於她的記憶,全部清除掉,免得她總認不清自己是誰。”
海芋一聽這話,猛地擡起頭去看慕容,聲音有些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不屬於我的記憶?我腦子裡怎麼會有不屬於我的記憶呢?”
“這個嘛,喝了這杯酒你就知道了。”慕容勾了勾紅脣,一甩袖子,一杯酒憑空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杯酒下肚,什麼都解決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知道所有真相嗎?我就幫你一幫。”
海芋看向玄欽,玄欽也朝她看來,眸中晦暗不明,動了動脣,只是無聲說了幾個字——
但憑你願。
海芋有些動搖,玄欽卻不再看她了。他一貫冰冷強勢,輕描淡寫,此時這別過目光的目光卻有一些狼狽
不堪,這種認知叫海芋心中猛地一痛,幾乎不能呼吸。
她隱隱感覺到,若是喝下那杯酒,興許……她會跟玄欽形同陌路了。只是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卻是不清楚了。這種感覺叫她難過又折磨,偏偏又像是毒藥一樣引誘着她。
一位上神皺着眉頭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看很多人的神情,都是瞭解一二的啊。”
哎。天帝心中一嘆,這等醜事他一直都想抹殺掉當做從來沒有過,沒想到今日又要舊事重提了。
想到這裡,天帝看慕容也沒有個好臉色了,心裡不喜,聲音也冷了:“慕容,你自己清楚,當初瞞住這件事,不僅是爲了海芋的聲譽,更多的是爲了你的聲譽。這件事知道的人也並不多。”
縱使在這凌霄殿中,也是知道海芋身染魔氣的人多,而知道這魔氣跟誰有關人的不出五人而已。
慕容行了一個禮:“多謝天帝陛下的考慮,我已經想清楚了,不過爲了不讓紫嫣冤死,爲了讓海芋接受記憶搜查,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天帝成全。”
天帝頓時又是一聲冷笑。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不過也是一個藉口,他指着慕容說:“我看你啊,心魔還未除啊。”
慕容臉上波瀾不驚。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來龍去脈,望着海芋的目光或是憐憫、或是冰冷,而看向慕容的,幾乎都是鄙夷和輕蔑了。
慕容倒也是自得,傲然而立,臉色未變分毫,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流出了一些快意來——那種自損七分傷人三分、近乎痛楚的快意。
海芋的臉色更白了幾分,褪盡了所有的血色,原本就膚白如雪的皮膚即若透明。
海芋動了動脣,卻發現自己喉嚨乾涸的像是着了火,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下意識想要尋找自己視爲依靠的玄欽,卻發現此時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拿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了。
天帝搖了搖頭,說:“這杯酒既然慕容帶來了,你便喝了吧。喝完了,橋歸橋路歸路,嫌疑洗乾淨,你就回去了吧。”
“是,但憑天帝陛下吩咐。”
海芋好不容易纔擠出了這句話,喉嚨裡澀然得很,伸出手就要去拿那杯酒。
“且慢。”玄欽出手阻止了她,“先別喝。”
天帝幽幽瞥了他一眼,今天鬧出這種事情來,這貨絕對是罪魁禍首,當即語氣裡也帶起了一些嘲諷意味來:“戰神大人啊,可還有什麼不妥?”
“無。”玄欽說:“這酒喝不喝暫且不說,我突然想起一種秘法,可以讓她接受記憶搜查,同時不亂了她的記憶。”
天帝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也是頭疼得很,看向海芋:“你說呢?”
海芋眸光復雜,卻依然不看玄欽,默了一會兒,說道:“就按戰神說的做吧,我……也要再想想,今天驟然知道這麼多,我也亂得很。”
海芋將那杯浮生酒收了起來,向前一步,跪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接受了記憶搜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