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蝶怔怔的望着瞳子,聽她振聾發聵的低沉的控訴。她好像在講繪子,又好像在說自己。
關於瞳子與信虎兄妹不和的傳聞,千手蝶也多少知道些。那些傳言大多半是事實,一半卻摻雜着對瞳子的批評。
有兩次,在山本家的酒會上,千手蝶也親見過,瞳子在兄長面前的傲慢。
那個時候,千手蝶對這位傳說中的山本女皇,多少有些微詞,覺得她和那些一時得勢的女領導女老闆沒什麼兩樣,有些成就便總想着耍耍威風。
據說信虎從來不談及妹妹的不是,也不生她的氣,作爲女人,千手蝶都覺得信虎這個兄長是十分出色的。
非但如此,信虎這個人幾乎不生任何人的氣,他總是很沉穩、厚重,以至於獲得了“山一樣的男人”這樣的稱號。有時候,人們會把他的名字“山本信虎”,寫成“山之信虎。”
在企業決策和管理上,二人也風格迥異。
信虎很少第一個發言,他喜歡聽聽別人的看法,有一次公司內部會議,一個實習生忽然大着膽子高談闊論起來,惹得在場許多人十分反感,尤其那些老資格的高管,甚至敲着桌子問,這是哪裡來的黃毛小子,趕緊出去。
據說,那個年輕人當時都被如狼似虎的大佬們嚇得尿褲子了,但他還是用顫抖的聲音,大聲繼續講着自己的想法。
大股東們氣急敗壞,只好請信虎決斷,讓那個年輕人停下來。
信虎卻不以爲然,反倒教訓起那些高管來,說作爲企業的管理者,就該多傾聽員工們的想法,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如果你連自己員工的想法都不知道,又怎麼能正確的引導他們呢?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
信虎鼓勵年輕人繼續說下去,並起身站在了年輕人身後,直到他把自己的想法說完。
當然,信虎並沒有採納他的建議,和善的指出了他諸多想法中的一些問題,還給出了修正的意見。
那個年輕人後來乾的十分出色,終於獲得了前輩們的認可,成爲了山本財團董事會秘書長,他就是前不久中毒,現在已經成爲植物人一樣的田山志光。
信虎善於發現別人的優點,願意放權,把工作交給那些包含熱情的年輕人去做。就算他們做錯了,信虎也很少責備他們,只是讓他們反省自己錯在哪裡。
瞳子則大不一樣,她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並且深思熟慮,每當她提出自己的想法時,那已經是一個可以落地的執行案,人們很難在她的提案中找到瑕疵。
瞳子主持會議,總是簡單明瞭,目標明確,路徑具體,沒有太多的討論與反覆,人們覺得跟着瞳子做事,雖然壓力大了些,卻極有成就感。
兄妹二人曾有一段時期同爲山本財團的部門主管,各自帶領自己的團隊,大家都覺得瞳子像個人間的精靈,聰敏幹練,有衝勁兒,比哥哥出色很多,然而,當選擇企業繼承人時候,大家卻都推舉了山本信虎。
信虎的風格,很符合人們對於那些傳統男權偶像的想象。
千手蝶腦袋裡一陣胡思亂想,豁然開朗,也許,瞳子就是把哥哥當成了男權的代表,而忽略了他作爲兄長的愛和寬容。
“不過,有些事還是需要嚴肅對待。”千手蝶不想早早的妥協。
“新垣香的事,並不能確定就是繪子所爲,至於那個阿部三郎被劫,要把那樣的罪責,加在繪子身上更覺荒謬……”
“可是,還有石川坊的死呢?”
“所有的證據不過是一份視頻錄像,那樣的東西,只能當做線索,不能成爲證據,不是嗎?”
“你否認那個人就是山本繪子?”千手蝶認真問道。
山本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自己的手機遞到千手蝶面前,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
畫面剛播放幾秒鐘,千手蝶便嚇了一跳,她認真看完視頻中的每一個畫面——只有十幾秒,卻十分的真實。
視頻內容,是在一個類似辦公室一樣的地方,千手蝶和山本瞳扭打在一起。
山本瞳當然不是千手蝶的對手,當千手認真起來,施展起格鬥術,三兩下便扼住了山本瞳的咽喉,把的腦袋瘋狂撞向牆壁。
簡直太真實了,幾乎找不到什麼破綻。
若非兩個人好端端坐在一起聊着天,就連她們本人都看得毛骨悚然,以爲自己真的經歷過一場生死之戰。
“怎麼樣?只用了一個小時化妝,三十分鐘拍攝,一個小時後期處理,記得很早就有法學家提出,視頻錄像這種東西,從技術上越來越不適合作爲犯罪成立的證據了。”
“可劫獄,也不是小問題啊。”
“我想,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劫獄者絕非受山本家和繪子的指使行事,很可能是爲了勒索錢財。”
“你希望保釋她?”
“可以採用電子腳鐐,軟禁在家,這個你總滿意了吧?”
“可以。”
“北野綱,已經派人去臺灣找人了,所有信息可以實時共享。”
“哦?這麼大方?”
“這種事,當然是公事公辦的好,你肯寬大處理,我們自然也會積極配合。”
千手蝶當然不會拒絕山本瞳的條件,有三王會的人插手,會有很多她不便使用的渠道,更快找到目標。
所信息謂實時共享,也只是花夜叉會把自己的行動進度彙報給千手蝶而已,早在兩個小時前,他們就已經到達臺北。
千手蝶到中國大使館辦好臨時工作簽證和相關手續,至少需要一個小時,再飛到臺北兩個小時,時間上至少比千手蝶多出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已經相當充足了。
三王會的技術人員,首先確定照片不是翻拍的,然後通過製圖工具解讀它的拍攝時間,確定是十天前下午三點左右,地點在忠孝路。
這種大都市,無論街道還是小巷,小到一家便利店,都會裝着全角度的監控設備,而且那條商業街上是絕對禁止地下貨幣的,沒有店家會收金幣、銀幣、銅角子之類的實體貨幣。
隨便你在哪裡買一杯水,都能查到你的交易記錄,進而獲取個人身份信息。
考慮到山本繪子可能用了僞造的身份卡和電子銀行卡,只要比對同時間出現的交易記錄和監控視頻,就能知道她目前使用的僞造身份和銀行卡是哪個,進而通過追蹤她的消費記錄,把她所有的衣食住行全部掌握。
還有更直接的方式,就是通過街道監控錄像,一直追蹤到她的住處,除非她搬去荒郊野嶺,做個野人,不然總能查到的。
進入所有這些監控,要想拿到正式的手續,沒有一個星期是下不來的,作爲黑社會就方便了很多——犯罪行爲,無須許可。
“找到了。”一名技術員請求花夜叉對一個畫面進行辨認,當時繪子在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和三明治,收銀臺的攝像頭拍下了她的正臉。就是她。
忍和花夜叉在臺北一家酒店要了三個總統套房,一行人全都安頓下來,技術人員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在街道監控中,鎖定了山本繪子,一路跟蹤下去。
直到發現山本繪子的藏身之處,總共用了三小時四十五分鐘。
每一個人都暴露在鏡頭之下。
不知古人所謂天網恢恢,是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