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再次將錦盒從包裡拿出來,然後打開放到館長河野元昭面前鋪有厚厚一層綠色尼子的桌子上。
河野元昭看到了錦盒中那隻青綠色的盞,第一感覺告訴他這隻盞跟以前他鑑定的那些盞不太一樣,但即使這樣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僅僅是經以前那些矅變天目盞看上去更“真”了一些。
鑑定上手前河野元昭先用秘書給他拿來的乾毛巾擦了擦手上那層淺淺的汗,再將掛在胸前無框水晶花鏡卡在鼻樑上,雖然心裡有八成確定這盞不是真正的矅變天目盞,但河野元昭作爲鑑定古董方面五十多年的專家也不會去犯白癡一般的錯誤,他同樣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將盒子裡的盞拿了出來。
與蘇富比的瓷器鑑定專家植村亞希子一樣,河野元昭同樣仔細地將盞裡裡外外看了足足五分鐘,坐在會議桌旁邊的石阪泰章,植村亞希子,蔚然都看到河野元昭的臉越來越凝重,抓着盞的雙手愈發的沉穩,一絲一毫抖動都沒有,就像被鐵水澆鑄過一般。
“強光手電!”館長河野元昭頭都沒擡直接說道,他旁邊的秘書趕緊將一支強光手電放在錦盒旁邊。
“窗簾拉上,拉嚴!”河野元昭繼續命令道,秘書起身將會客室內三個窗戶二側專業的遮光簾拉上,當第三個窗簾拉好之後,屋內瞬間就變得漆黑一片,只能隱約看到在會議桌旁邊淡淡的人影。
到了這一步石阪泰章,植村亞希子都有點激動起來,因爲他們從前請河野館長去做鑑定從來都是沒到拉窗簾遮光那一步,老頭子就起身憤怒地離開了。可今天明顯與之前有所不同,難道這隻盞是真的矅變盞?
“刷”一束強烈的白光亮了起來,只見館長河野元昭一左手掌心向上,用拇指和中指掐住盞沿兒穩穩地託立在掌心,右手則拿着強光手電緩緩地照向了青綠色瓷盞。
“哇!太漂亮了!”植村亞希子驚呼。
“難以置信!”石阪泰章隨口說道。
“上帝呀!這是怎麼做到的?”蔚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天照大神啊!這世上又多了一隻矅變天目盞!”館長河野元昭聲音顫抖着感嘆說道。
原來剛纔當強光手電的光束打在盞邊沿兒上的時候,手電光束透過薄如蟬翼盞沿兒散發出去如雨後彩虹一般的七彩之光,色彩之濃郁,之絢爛前所未見。光束慢慢地從盞沿向盞底移動,投射出來的顏色也隨之開始慢慢變得淡了一些,再淡一些,直到盞底中心,那七彩之光依然清晰可見。
爲了驗證這隻盞其他的地方也會發出七彩之光,河野元昭用強光手電將盞的每一寸“肌膚”都照了個遍。情況跟剛纔一樣,都會透射出濃郁程度不同的七彩光芒。
“將窗簾拉開吧!”館長河野元昭說道,當窗簾拉開後,老頭輕輕將盞放在桌子上,摘下花鏡用剛纔擦手的毛巾擦試了一下眼角流出來的眼淚,聲音顫抖着說道:“這是我見到的最完美的一隻矅變天目盞,沒有之一!”
“這麼說這隻盞是真的?”石阪泰章爲了確認又問了一遍。
“嗯!沒錯!我以我的專業性保證這隻盞是真的!”河野館長又強調了一遍。
可能是爲了證明自己說得沒有錯,河野元昭對坐在自己對面這個美麗成熟的白衣女子進一步解釋道:“其實幾乎所有人都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只盞被人稱做矅變,你們知道嗎?”
石阪泰章知道這個河野館長喜歡在美女面前炫耀自己淵博的知識,所以趕緊配合着微微鞠躬一臉的求知若渴的表情說道:“還望閣下不吝賜教!”
植村亞希子也多少了解這老頭的習性,如果今天在座的沒有旁邊的美女客戶,那麼這老頭的目光肯定會“釘”在自己身上,雖然現在河野的目光看向了旁邊更年輕漂亮的客戶心理上多少有些淡淡的失落,但也不得不配合捏着嗲聲的嗓音說道:“嗨依!請館長賜教!”
蔚然也想知道老闆到底給自己拿了個什麼玩意故弄玄虛,從鄭旭東對這隻盞的態度和表情上她敢肯定這東西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但爲什麼卻能讓這麼個眼光有些那啥的“專家”如此動容呢?她內心中也想知道這其中的究竟!
蔚然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她求知的眼神刺激了坐在她對面的河野元昭,老頭興奮的用手指輕輕地掃了二下嘴脣上方人中的花白小鬍子,“何爲矅變?矅,是太陽的光斑,當我們在空氣比較潮溼的早晨觀看初升的太陽時,就會看到以太陽爲中心出現一層一層顏色由深及淺的光暈,或叫光圈兒。這種光圈通常就是由七種顏色組成,也就是雨後彩虹的顏色,人們口中所說的赤,橙,黃,綠,青,藍,紫。這就是矅。剛纔我用強光手電照射這隻盞的情景大家都看到了,這隻盞被強光照射後透射出後的色彩斑斕炫目煞是好看,不亞於太陽的光暈,雨後的彩虹,簡直就是人間極品!”
河野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他對這些人的表情很滿意,尤其是對面白衣女子眼睛透露出的眼神真是滿意極了,輕咳了一聲,穩定心神整理思路繼續說道:“再說這個變字,何爲變呢?變,就是說在燒製這隻盞的過程中矅的出現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這也就是爲什麼說中國南宋時期燒製這盞的工匠會燒了上百萬只盞而不可得一隻矅變盞的原因,想要出矅變太難了,根本就是得到了老天的眷顧纔可能出現一隻,這也是這隻矅變盞的珍稀之處所在!如果說燒製上百萬只盞纔出一隻矅變盞的話,那麼強光照射下能出現幾種顏色,就更無法捉摸了,這就是變!
你們都知道目前矅變盞存世只有三個半,其中完整的三隻都在國內,包括本館就藏有一隻,可這三隻盞表面都只是呈青黑色,上面遍佈着藍黑色的水滴狀油班,經過強光照射後透射出的顏色也只是深藍,深綠,最多再帶一點點若隱若現的紫,最多就是這三種顏色,可即使這樣也是可遇不可求,一百多年來也只出世了三隻完整的矅變盞,我一度以爲這就是矅變盞的極致了,古籍中所記載的矅變盞會的顏色千變萬化都是文人們吹噓出來的,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終於見到了這隻完美無缺,盞中極品,天照大神的恩賜之物的究極矅變盞,此盞應被奉爲國寶永存國內並不得出國展示,我即日就會面見天皇申請將此盞終生供奉於靜嘉堂文庫美術館。。。”
“咳。。。”坐在河野元昭旁邊的蘇富比拍賣行主席石阪泰章實在聽不下去了,心想:你這老頭真當這盞已經是你家的啦,所以他趕緊輕咳了幾聲打斷河野元昭一廂情願的“演講”,表情尷尬地說道:“河野館長,這隻盞是我們蘇富比拍賣行即將上拍的拍品,所以你現在無法決定這隻盞的未來,除非。。。你們靜嘉堂文庫美術館在未來的拍賣會中拍得這隻盞。”
“八嘎!呯!”河野元昭聽到石阪泰章的話簡直就是怒髮衝冠,一聲嘶吼從嗓子深處爆發出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順勢站了起來,二眼通紅地瞪着石阪泰章,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低吼道:“拍賣!?什麼人敢拍賣這隻矅變盞!拍賣簡直就是對這隻盞最大的褻瀆,簡直就是在犯罪,是對全體日苯國民的犯罪,最終會被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的發生!絕不!”
蔚然聽不懂日語所以不明白這老頭在說什麼,她看向旁邊表情一臉尷尬的植村亞希子和石阪泰章,“這隻盞有什麼問題嗎?”
“蔚小姐,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我們會盡快安排這隻盞上拍,但爲了能達到最多人知道此盞的目的,最少也要在我們拍賣行內展出和官方網站展出一個月,然後才能和其它一些拍品一道組織一場拍賣會的。”石阪泰章趕緊用英語對蔚然解釋道,說完他面色嚴肅地用日語對河野元昭說道:“河野館長,請不要忘了,這隻盞現在並不是你們靜嘉堂文庫美術館的館藏之物,你現在還無權決定它的未來,這隻盞目前的所有權是歸這位蔚小姐所有。”說到這裡石阪泰章的面色緩了緩,站起來說道:“河野館長,此處的鑑定費用我會如往常一樣打到你的賬戶上,打擾您給您添麻煩了,告辭!”說完看了眼自己的下屬植村亞希子,“將拍品收好,我們走!”
“嗨依!”植村亞希子來到河野元昭的身旁去將盞重新放在錦盒內,再將盒蓋蓋好用那把裝飾用的小銅鎖把錦盒鎖好。
此時心理最複雜,最難過,最可惜,最不捨的就屬河野元昭了,它對古董的喜愛是毋庸置疑,剛纔就在講解這隻矅變盞有那麼一瞬間他認爲這隻盞就是他們靜嘉堂文庫美術館的館藏之物,他今後可以隨時地把玩它,但石阪泰章的一句話擊碎了他的夢境,從夢裡醒來他才發現原來這隻盞並不是他的,這種心理上的落差讓他簡直無法接受,尤其是眼睜睜地看着這隻盞就要在眼前消失,甚至是永久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所以就在植村亞希子要將錦盒拿在手中的時候,他的一隻乾枯的大手啪的一下壓在錦盒上,低吼了一聲,“慢着!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