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扣兒愉悅歡快的背影,我愣愣地出了一會兒神,半晌,纔回過神來。想到邱奕輝,我轉過頭去,瞧見他把自己的背囊放在草地上,自己卻跑到湖邊上左瞧右看。聽說釣魚對位置的選擇很講究,那他現在應該是在選擇一個恰當的釣位。 щшш☢TTκan☢c o
“邱輝,你現在是在找一個好的地方下竿子嗎?”我放下肩上的背囊,走過去問道。
“釣魚對釣位的選擇很重要,要選港汊和大水面的結合處,最好還要有水草,岸邊有樹木,”他一邊尋覓,一邊對我講解道。
“那邊有水草,後面樹也多,我們去那裡吧,”我指着對面一處樹木茂密的地方說道。
他擡眼看了看說道:“那裡的確有水草和樹,但是水草又太過密集了些,後面的樹木也太多了,”然後搖了搖頭,“不好。”
我跟在他背後尋覓了半天,最後,他看準了一個三角處,的確,那個位置水草不密集也不稀疏,岸邊也有兩棵不大不小的小樹。
“就在這裡嗎?”見他凝視湖水半晌沒有動作,我按捺不住,出聲問道。
他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凝神屏氣,像在注意什麼,又像在思考什麼,看他專注的樣子,我微怔,正在出神,他卻突然擡起頭來衝我微微一笑,自信滿滿地說道:“今晚請你吃鯉魚!”
“你怎麼知道你釣上來的是什麼魚?”見他跑過去拿漁具和餌料,我衝着他的背影大聲喊道。
“噓——”他轉過身來,把手放到嘴脣上對我示意一下,我想到大聲叫喊會把魚給嚇跑,趕緊用手將嘴捂上。
他提了兩個大揹包過來,便取出裡面的竿子、架子、墊子、盒子……一大準在我看來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岸邊,然後便開始秩序井然地操作起來。
只見他將鐵架子固定在草地上,然後打開餌盒,抓起一把魚餌就向着離湖邊不遠的一處投擲過去。
“奕輝,你怎麼把餌全丟在湖裡了,不是應該穿到魚鉤上嗎?”我摸不着頭緒,不解地問道。
“你說的那是釣餌,我這是在打窩,用的誘餌是酒米,”他一邊向湖裡拋灑餌料,一邊輕聲向我解釋道。
“釣餌?誘餌?還要打窩,”我琢磨着,“還挺複雜!”
“釣魚的學問還大着呢,你就好好學吧,”他笑笑說道。
終於,他開始穿餌了,我仔細地看着,也拿過一支竿幫着穿起來。起初認爲每一個竿上只有一個魚鉤,但拿過來一瞧,小竿上面有五六個呢,而拴着大魚鉤的竿子上也有三四個鉤子。也對,一支竿上多掛些鉤,釣到魚的機會也大些。
“奕輝,這釣餌是用什麼做的?”
“這湖裡的魚都是野生的,它們喜歡吃自然餌,也就是小蟲子或者草籽,最好的餌料就是蚯蚓……”他給我耐心細緻地講解道。
“啊,蚯蚓呀!”我一聽到手中拿着的餌料是蚯蚓,便厭惡地開始噁心起來,幾乎想把那條黑曲曲的麪糰甩掉。
“覺得噁心?”他嘲我笑笑,面露不屑,“那你就不要學釣魚了,一邊呆着去!”說着還朝我擺了擺手。
“哪有,”我趕緊咧嘴掩飾剛纔的厭惡,“我其實是在想這就是昨天你在家裡搗鼓一天做出來的餌料?”
他在專心地穿餌,沒有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怎麼做的?”我急切的問道。
“昨天挖了些蚯蚓,把它們放到白糖裡,再密封一天蚯蚓就會溶化,然後用這種糖水來拌玉米粉,效果奇佳!”他得意洋洋地朝我擰了擰眉,似乎讓我只等着看他的戰績一般。
“光說無用,我得看到貨真價實的大鯉魚才做得了數!”我朝他擠了擠眼打壓道。
“誰光說了,每次和扣兒提回去的魚你不都吃得津津有味嗎?”見我對他不相信,他也叫嚷起來。
“呵呵,”知道我一句話惹得他不滿,我笑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可沒親眼見着你是用魚竿釣上來的,說不定你和扣兒合夥用魚網捕的呢!”
“那今天你就等着看吧!”他非常自信地說道。
“好!那我就坐等鯉魚上鉤!”說話間我揚了揚眉,擺足了挑釁的架式。
“嗯,你還要記得,我釣上來的不是青魚,不是草魚,是鯉魚!”他再次爲自己釣魚提高難度。
“你怎麼確定自己釣上來的是鯉魚而不是青魚或草魚呢?”我心下納悶,困惑地問道。他不說話,高傲地也朝我揚了揚眉,反擊我的挑釁。
“你仔細觀察下水的顏色,若水太清了魚就不會多,若水呈淡黃色青魚、草魚多,若水呈黃橙色說明鯉魚多。”
“哦,原來是這樣,”我下我倒還真有些相信他了。看着他嫺熟地掛鉤搓餌找底,我又發了一會兒呆,只見他將魚竿一甩,魚線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拋弧線,準確地落在了剛纔打窩的那處水中。
“奕輝,釣魚有什麼訣竅嗎?”見他將魚竿插在地上的架子上,又拿過另一支竿來穿餌,我蹭了蹭他問道。
“你想知道?”他擡頭故意問道。
“嗯!”我篤定回答,點頭如搗蒜。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總得表示表示吧,”他坐地要價道。
“不都拜了師麼?你這師父怎麼這樣小器?”我嘟囔了一句,然後又咧嘴朝他笑着說道:“要不,今天的晚飯我包了,給你做正宗的紅燒鯉魚,怎麼樣?”我誘惑他道。
“嗯,這個主意可以,”他點頭認可,“可以檢查下你的廚藝有沒有進步,也可以知道我這個師父的心血有沒有白費。”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道:“聽好了,在中醫上,我們講的是望、聞、問、切,而在釣魚上,我也總結出四個步驟,那就是:看、聞、聽、試。來到一處水源,先看地形,最好是帶有水草的水灣內,再看水中是否有草和藻類植物,有沒有魚的糞便,有沒有水草被魚咬食而殘缺的現象,然後看水的顏色,從水的顏色能夠分辨出魚的種類,水太清魚可能不會很多,水呈黃橙色說明鯉魚多,水呈淡黃色青魚、草魚多。”
“哦,先要三看!”我總結道,“那又怎麼個聽法?”
他看我學得認真,於是朝我讚許地笑笑,繼續說道:“魚在水中覓食時,特別是咬草、拱草根、拱草叢都會發出聲音,在水中跳躍打浪也會發出聲音,我們要聽的就是這些聲音,”說到此他頓了頓,“要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那就是一潭死水,魚肯定稀少。”
“那聞是不是指的聞魚的氣味呀?”我問道。
“儒子可教!”他又向我讚許,像在鼓勵一個小孩子一般,我有略有不滿,“魚多的水塘會有一種魚腥味,魚越多腥味越濃,可以站在下風處,從魚腥味的濃淡判斷塘中魚兒的多少。”
“那試呢?”我不和他計較,先詢問感興趣的事情要緊。
“裝好漁具後得先試試水的深淺,根據垂釣的季節和要釣的魚的種類,選擇合適的水深,深水塘選擇較淺處,淺水塘選擇較深處,”他侃侃說道。
“細細想來,還真是那麼一回事,”聽完他的講解,我一邊回憶着他的步驟,一邊想着四字訣竅,“挺複雜,不過記住看、聞、聽、試四個字就容易多了,就這些,奕輝?”我也幫他穿着餌,問道。
“哪有這麼簡單,還要講究風向、魚線粗細、魚鉤大小、魚餌種類、水溫……還有很多,以後慢慢再告訴你吧!”
“好的,好的,來日方長,以後我再慢慢學,邱師父一下子傳授太多我接受不了,”我聽得頭暈目眩,趕緊說道。
“有魚上鉤了,”他朝剛纔的竿子看了一眼說道,趕緊跑過去提竿。
“呀!好大的魚!”看着他將魚慢慢拖拽上岸,我按捺不住興奮地叫嚷起來。
“快去把網拿來!”他吩咐道。
我趕緊跑過去拿來準備好的漏網遞給他,他見魚已經被拖拽到漏網可及的地方,便將魚給撈了上來,我看着興奮,連連拍手叫好。
“好大的魚!好大的魚!”我的呼聲剛停,便聽到扣兒在身後歡叫起來。這丫頭古靈精怪,突然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手裡還拿着一束嬌豔欲滴的鳶尾花。
“邱大哥,”扣兒跑到湖邊上看了看魚,便向邱奕輝央求道:“今天是清河的生日,你能不能把這條魚送我給,我好讓他高興高興。”
“鬼丫頭!”邱奕輝笑着拍了拍她的頭,“拿邱大哥的戰果做人情呀?”
“不是,不是,”扣兒慌忙地搖着手,“我去的時候絕對說這魚是邱大哥送的!”
“扣兒對清河還真是用心!”我打趣扣兒道。
“朋友是相互的,那是因爲清河也對我好!”聽我打趣,扣兒轉身向着我便大嚷起來,好像我不明白一般,然後又轉過頭去,搖晃着身子向邱奕輝撒着嬌:“奕輝哥,行嗎?”
“拿去拿去,別一會兒跟你姐姐一樣說我是小器鬼!”邱奕輝用草繩穿上魚遞給扣兒。
“謝謝邱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扣兒接過魚便轉身跑開,一邊跑,一邊還叫嚷着:“你倆好好在這裡過二人世界吧,我不打擾你們了!祝你倆釣上一滿籮筐的魚來!”
“這丫頭……”看着扣兒歡快跳躍的背影,我正想數落她一番,卻聽邱奕輝接過話,說道:“機靈!”我聽了瞪了他一眼,他卻視若無睹地繼續看着我,嘴角輕抿,淡淡地笑着。他笑着如此適閒,而且一雙清澈黑眸還緊緊地盯着我,讓我的心不禁呯呯直跳起來。
“我們繼續釣魚吧,”我匆匆低下頭,手忙腳亂地上前抓住魚竿便要向水中拋去。
“哎呀!”腳下一滑,順勢往湖中跌去。
“小心!”邱奕輝趕緊甩掉魚竿,拉了我一把,卻沒有拉住,反而被我帶倒了下去,兩人“噗通”兩聲,掉進了水裡。
我熟悉水性,劃了兩個水很輕鬆地就浮到了岸邊,卻聽到身後“撲通撲通”的拍水聲響個不停,轉頭望去,見邱奕輝在水中掙扎——他竟然不會游泳。
來不及細想,趕緊轉身朝他游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他拖拽上岸。
“哈哈,原來你是個汗鴨子!”我伏在岸邊,看着仰躺在草地上的他,喘着粗氣道。
他躺在草地上,四肢自由攤開,眼睛閉着,也是不斷地喘着粗氣,見他許久不答話,我爬上岸去,盯了他半晌,見他臉色仍是青紫得可怕,這才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問道:“你沒事吧?臉色很不好看!”
他虛弱地將手擡了起來,道:“沒事!”
我又伸手往他額頭上摸了摸,冰涼一片,“你的身體好涼,難不成泡了一下水就生病了?”
他睜開眼,朝我輕輕地笑了笑,道:“沒大礙。”
看他硬撐着,我便破口而出:“看你臉色蒼白成這樣還說沒事,死要面子!你等着,我去叫幾個人來,”然後睨眼看着他,喃喃道,“這樣子恐怕連走路都不行,還硬撐!”說着起身調轉就要往另一頭跑去,忽兒手腕一緊,他把我拽了回來,我看着他微微滲着虛汗的臉,搖了搖頭,卻見他對我笑笑,然後說道:“你先別去,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你確定?”他拽着我的手仍是緊緊的,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看來阻止我去叫人的決心還挺堅定。
“不怕你笑話,我的確是被嚇着了,”他臉色仍是慘白,但卻仍強撐着對我笑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六歲的時候,我溺過水,從此就害怕掉到水裡。”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這水這麼淺,居然也會溺到你!”說着又是睨了他一眼,想到齊胸的水也會把他嚇成這樣,不僅喝了幾口水,還差點送了命,又感到好笑,不禁捂嘴笑了起來。
這時又想起初見他時他不敢下水救雙喜,原來是因爲這樣。此刻明白其中緣由,更是諒解。
他見我取笑他,不但不生氣,自己反而也笑了起來。
知道了原因,且見他能笑,心下也鎮定了很多,他身爲一個醫生,肯定是清楚自己的情況的,既然他說沒事,情況應該就還好,現在太陽也暖,雖說溼了衣服,也並無大礙,那就聽他的,看看情況,過會兒再說,若是仍沒有好轉,再叫人來也不遲。
於是我也學着他的姿勢,適閒地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地上。
天上豔陽當空,有些刺灼灼的讓人睜不開眼,我條件反射地撇過頭,恰好看到身旁的邱奕輝微閉着眼,嘴脣輕抿,像在微笑。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鼻子高挺,輪廓分明,一副怡然安祥,悉心享受的模樣。
“你很悠閒呀!”看着他一副全身心享受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剛纔的臉色慘白。
“噓——”他小聲地噓了一聲,“閉上眼,靜靜地感受!”
再看了他一眼,我照他的吩咐,也閉上了眼。
陽光在頭上還是很刺灼,我仍是感到不適應。
“不好的感覺會有,但你可以選擇忽視,只用心體會美好的感覺就行,”他像一個指導老師,似乎我的感受他都明白,“將美好放大,將痛苦弱小。”
他的面龐如此風輕雲淡,讓人可以忘卻一切煩惱,這樣的面龐不是文雅紳士,也不是陰鷙強勢,而是一種切實自在,細膩中帶着豁達,剛毅卻並不冷俊,溫存但不柔弱。
此時面前碧波,三面環山,以地爲鋪,以天爲被,讓我覺得自己也與這山水融爲一體,彷彿變成了一個山間的精靈,享受着山間的靈氣,如此恬然自得,輕鬆自在。那種恬靜和美好,還着清心寡慾,是叫囂繁華所無法比擬的,深深地作了個呼吸,鳶尾的清香傳入鼻中,那味道不甚濃烈,帶着淡淡的澀味,但卻覺得自然,真實,還有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
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一千年。想到這句話,我也不禁淡笑,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過上一生一世,管他外面盛世也好,蕭落也罷,與我無關。風呼嘯吹過,帶走了身上沾染的水氣,帶走了滿身的塵埃,也帶走了靈魂裡醜陋與罪惡,讓我身心潔淨明快,彷彿超凡重生。突然之間,感覺剛纔在那碧水中的一泡,竟像沐浴仙露一般,將俗世萬物帶給我的煩惱與愁困統統洗滌得一乾二淨,我睜開眼看了看身邊的人,感覺自己現在能同他一樣,可以用心去感受和品味生活,懷着對美好的渴望與追求,用一種發自內心的愛去感受與品味。
身下的草地鬆鬆地、軟軟的……我再次閉上眼,靜靜地聆聽着大自然的聲音,感受它最原始的召喚。
“呯——”一聲槍響劃過天際,林中鳥飛獸動、石破天驚,好似那雷霆乍震。猝不及防,我一個顫慄,猛然從草地上彈坐起來,看過邱奕輝,見他眼中也充滿驚諤,兩人相視,卻都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