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悄悄降臨,少女看着周圍望不到邊的死侍海,捏緊了雙拳,眼神中盡是無奈。身後14寸的三座聯裝主炮在黑暗中微微泛着紅光,刺鼻的硝煙從黝黑的炮口冒出。這已經是她最後一炮,儘管威力強大,但面對數以萬計的死侍,依舊是杯水車薪,改變不了戰敗的結局。
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看着遠處依舊是一片漆黑的叢林,那是提督離去時的方向。她知道,按照此刻情況,提督多半也遭遇不測,不然絕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算自己身陷重圍,也絕對會來。這並不是盲目的地相信,而是事實。她知道提督是個怎樣的人,他說會回來,就一定會拼盡全力回來,如果沒有,那就是死亡,唯有這樣的東西才能阻擋他前行的腳步,其餘的都不行。
然而在她沒有看到提督的屍體之前,威爾士依舊相信那個露出自信微笑的少年依舊活着,哪怕這樣的機率近乎爲零。她微微擡頭,看着在死侍羣中漫步的長髮少女,她表情冷漠,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
少女所到之處,諸死侍無不退讓,宛如走在登基路上的新王,兩邊全是她的臣子,向她表示臣服。但威爾士不是,她昂着頭看着這位美麗的少女,雙眼中燃着憤怒的火苗,身後的主炮轉動將炮口對準前來的少女,儘管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彈藥。
她是深海,威爾士瞬間給少女下了定義,她身上濃厚的深海氣息讓威爾士感到一陣惡寒。艦娘和深海從誕生的那一刻就是宿敵,見面就是不死不休的戰鬥,絕無共存的可能。這是宿命的安排,也是世界的準則。
但是,威爾士此刻卻無能爲力,沒有任何彈藥的她只能講自己的炮口對準宿敵,宣泄她心中的憤怒。
“這是你的吧。”長髮少女看着面前的戰敗者,神色冷漠,她從浴衣的長袖中抽出那把沾滿血跡的指揮刀,插在威爾士的面前,完成她答應過的承諾。對於艦娘眼中的怒火她視而不見,因爲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其餘的都不重要,沒有任何在乎的必要。
“你把他怎麼樣了?”威爾士擡頭質問眼前的身影。她拔起面前的武器,用手撫摸過沾面血跡的劍身,鮮血幹凝,留下一深一淺的痕跡,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死了。”少女的回答乾淨利落,不帶絲毫情緒,她愣了愣,接着說:“他最後讓我告訴你,他很愛你,一直很愛你。”說到最後,長髮少女微微停頓,一字一句,尤其是那個帶着強烈情感的字眼,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讓她難以開口。
威爾士低下頭沒有說話,她早就猜到了結局,從提督離去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但是她還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就像是註定會輸錢的賭徒明知沒有任何贏得機會,就算只剩下最後一枚籌碼,都會倔強地堅持下去,直至輸光一切。現在她輸了,連手中唯一擁有的都輸了,什麼都沒有剩下。
鋒利筆直的指揮刀上血跡斑駁,帶着鐵鏽般的腥味,像是抹不去的印記永久烙印在刀上。威爾士看着上面紅色的斑點,可以想象得出,提督的鮮血是怎樣一點一滴沾染在這把自己親手給他的武器上,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瀕臨死亡的最後說出很愛自己的字眼。儘管她沒有親耳聽到提督的表白,儘管轉述者的語氣冷得如冰,但她還是感受到了那熾熱而強烈的情感,那發自肺腑的愛意。
或許這就是難以逃避的宿命,歷史上的她被如蜂羣般的艦載飛機擊沉於大海之上,現在她在無數的死侍圍攻下永久地失去了自己提督的生命。像是寫好的劇本,註定有人犧牲,用鮮血印證結局。
“爲什麼你們要這樣做,爲什麼要破壞我來自不易的安寧生活。”威爾士喃喃地說。她的聲音略帶哭腔,像是失去丈夫的妻子,語氣中充滿了無助。
她只是想和提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每天早上起來有提督做好的早飯,晚上能夠抱着他睡覺,偶爾也和他一起看看夕陽,做做普通情侶該做的事,這就是她所期望的生活,要是一直能夠持續下去,她做夢都會笑醒。
可是,有時候小小的願望都很難實現,有時候世界的殘酷會將人折磨成魔鬼。每個人的命運都像是在風中飄蕩的蒲公英,沒人能夠決定最終要去的地方。
面對質問,長髮少女沒有回答,她在對方的眼中讀懂了名爲悲傷的情感,像是厚重得不會散去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她自己的心頭。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決定,從來沒有過的的感覺,此刻卻像爆發的火山,噴涌而出,將那顆麻木的心燒得滾燙。
她轉身離開,跟隨着她的還有數不清的死侍大軍。它們緊跟王的步伐,凱旋而歸,徒留下戰敗者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默默哭泣,在廢墟中承受失敗的後果。
離去的前一刻,長髮少女停住了自己的腳步,轉身看着站在黎明中的身影,她只覺得那裡彷彿下着雨,雨滴是她難以理解的情緒,狠狠地敲打在她的心窗,叫醒她沉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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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
中年人神色肅穆地站在這片寫上貧窮標籤的地方,他穿戴着整齊的西裝,白色襯衫黑色外套,衣角領口都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像是參加葬禮的賓客。他手裡拿着一束怒放的白色雛菊,前來祭奠逝者。
“又是那存活的。我曾死過,現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遠遠。並且拿着死亡和陰間的鑰匙。”中年人輕聲唸叨《啓示錄》中的語句,語氣悲傷得如同登臺演出的戲子。他微微彎腰,將手中的花束放在那間破舊的小屋前,如同信仰主的虔誠教徒。
他推開緊閉的房門,屋子裡昏暗一片,只有微微的晨曦透過牆角的窗戶照射進來,爲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帶來一絲生的氣息。中年人並沒有露出不適的表情,他從胸口的衣兜掏出火柴,用微弱的火苗點燃擺在四周的煤油燈,將昏暗的房間點亮。
他站在門口,透出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影在地上,如同墓地裡的十字架,默默守護着主人的長眠之地。
中年人愣愣地看着煤油燈裡跳動的燈光,微微嘆息,眼神中流溢着惋惜,似乎在爲死去的逝者感慨。良久,他關上房門,轉身離去,將燈光留在屋裡,讓那一片的黑暗點亮。
“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晨曦的微光將這座城市照亮,也將中年人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彷彿通往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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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學院
梅卡倫徹夜未眠,蒼老佈滿褶皺的手緊握着單薄的電報,雙眼佈滿血絲。
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連連打了幾個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校長,消息不是已經確定了嗎?你還在擔心什麼啊。”年輕人有些不理解,等待了整個晚上,終於等來了消息。按道理來說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可以讓自己安心地去睡個覺了吧。可是看着老人的表情,彷彿還沒有結束。
“深海從來沒有失過手,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那不就得了,救世主死了,而且還是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種,世界末日終於即將來臨,我們這新幫助新王登基的開國大臣就等着加官進爵,得到豐厚獎賞。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一切都已成定局,木頭都被釘上鐵釘了,我還不信有人能把釘子拔出來。”年輕人信誓旦旦,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老人用骨節敲擊着紅木桌面,搖搖頭,“不,還沒有結束,至少在我看來一切還有轉變。”
“那你說說轉變在哪?”
“徐凱,至少他還沒有死。”老人沉聲說。
“他?”年輕人輕蔑地一笑,“他不就是個沒有自主權的傀儡,被我們牢牢握在手心,他能有什麼辦法改變着既定的事實。”
“在我的印象中,他還有一位很特殊的艦娘。”老人擡起頭,眼神凌厲,“儘管他沒有和那位艦娘簽訂任何契約。”
“沒有簽訂契約?那是爲什麼?”年輕人有些好奇。按理來說艦娘是越多越好,他還沒見過哪一個提督不願意和艦娘簽訂契約的,當然不排除有些窮逼提督養不起艦娘,比如才死掉的那位。
“因爲他說他不值得簽訂契約。”老人解釋。
“是艦娘拒絕了簽訂契約的請求?”年輕人有些驚愕,“不應該啊,像他那樣優秀的提督都被拒絕的話,就沒有提督符合要求了。”
艦娘在被建造出來後就會選擇提督,當然不排除有一些特別優秀的艦娘,有着極其強烈的自主意識和情感。如果建造她的提督不符合她的要求,便會拒絕其簽訂契約的請求,從此成爲沒有提督的獨立艦娘,在漫長的餘生中尋找屬於自己的提督。
“不,不是艦娘拒絕,而是他拒絕了艦孃的請求。”老人轉過身,看着初生的太陽,沉聲說,“那是名爲希望的艦娘,她叫諾亞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