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聽罷,立刻把挎兜扯過來。
他打開挎兜,露出裡面的黃燦燦的金餅,“夠不夠?”
他帶了十鋌黃金,如果換做開元通寶,差不多就是八千貫。
吉達離開洛陽的時候,只帶走了十鋌黃金。剩下還有二百多鋌,他都留給了楊氏。
想要要辦事,楊守文自然不會帶少了錢。
李林甫雖說是宗室子弟,但實際上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他一個月下來,也不過三十貫零用錢。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的黃金,他也有些發懵。
“楊青之,看樣子你這次找過公子辦得事情,可不小啊。”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李林甫解釋,只能輕聲道:“咱們先到通遠樓等着吧。”
立德坊,位於宣仁門外。
隋朝時,立德坊之東就是通遠市。
不過那是的通遠市,可是比現在的北市要大很多,差不多佔了六個裡坊的區域。東至瀍河,南至洛水,北至護城河。然而,隋末動盪,通遠市被毀於戰火之中。
唐初朝廷在通遠市的廢墟上建立了玉雞、銅駝、景行、歸義、思恭五座裡坊,同時又壓縮了立德坊的一部分空間。而原來的通遠市,則被縮小到一個裡坊的面積,也就是現在的北市。
通遠樓,因通遠市而得名。
它坐落在立德坊,可以鳥瞰通遠市,遠眺瀍水風景。
這座通遠樓始建於大業中期,在隋末的戰火中被損毀了一部分,但是隨着東都被重建,通遠樓也得到了修繕。同時,通遠樓的產權也發生了變化,其背後靠山,便是與李唐有千絲萬縷關係,洛陽本地豪門竇家子弟,今揚州長史竇懷貞。
竇懷貞的父親竇德玄。出身外戚。
他的祖父,就是太穆皇后的哥哥。而太穆皇后,則是唐高祖李淵的妻子,太宗李世民的母親。
有這樣的背景。同時又是本地豪強。
哪怕是武則天對這洛陽竇家,也必須高看三分。
李林甫帶着楊守文登上通遠樓的第三層,可以遠眺皇城,鳥瞰立德坊。
“楊青之,有件事情想求你。”
“什麼事?”
“你父親身邊。缺不缺人手?”
“啊?”
楊守文聞聽一怔,愕然看着李林甫,“什麼意思?”
“你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李林甫盯着楊守文半晌,確認他不是裝假,旋即苦笑道:“你父子還真是一個性子,全都是那種不把自己前程當成一回事的人。如今,整個洛陽都已經傳開了,說聖人有意封令尊爲洛州司馬,同時效仿兗州武騎團兵,在洛州組建武騎。由令尊爲首任團練使。”
“有這種事?”
楊守文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不禁大吃一驚。
所謂效仿兗州團練,其實就是在萬歲通天元年,李盡忠造反作亂之後,武則天鑑於北方戰事頻繁,徵發府兵,兵募已不足以滿足軍事需要,於是在兗州建立武騎團兵,作爲嘗試。而在生年元年的戰亂中,這支武騎團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謂武騎團兵。就是從每一百五十戶中徵兵十五人,馬一匹,以應對突發的戰事。
在歷史上,這也是後來團結兵的雛形。
武騎團兵隸屬州府治下。但之前的兗州武騎團兵的團練使,有兗州刺史來充當。
楊守文沒想到,武則天竟然把河南的武騎團兵交給了老爹。
這也就罷了,可是那洛州司馬,又是什麼鬼?
楊承烈原本是昌平縣尉,按照品秩。不過是從九品下的官職。可洛州司馬卻不一樣,首先,這洛州的治下,主要是以洛陽爲主,以及洛陽周邊的一些縣鎮。按照唐律,洛州屬於上州,洛州司馬則是正經從五品下的職事官,執掌洛州的軍務。
洛州司馬加上團練使……
嘖嘖嘖!
哪怕是楊守文聽到這消息,也是吃驚不小。
十五級,楊承烈等於是連升十五級!再加上團練使的職務,武則天對他可真是信賴。
“你確定這消息嗎?”
“當然!”
李林甫道:“現如今洛陽的勳貴府中都傳遍了,不少人還打聽,令尊是什麼來歷。”
楊守文搔搔頭道:“你們都知道了,偏我卻不知道。
罷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林甫臉一紅,輕聲道:“青之,你看我如今也年紀不小了……別看我出身郇王府,可實際上,地位卻尷尬的緊。郇王府那邊對我並不看重,而我也沒有什麼好門路可走。舅舅雖然疼愛我,但只是一個尚衣奉御,也不可能給我什麼幫助。
令尊若是真能得聖人青睞,可否爲我在衙門裡安排一個職務,好過整日無所事事。”
說到這裡,李林甫眼中流露出了期盼之色。
這真的是日後那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那個伴隨着李隆基唐玄宗開創盛世的大唐宰相?
楊守文感覺有些恍惚。
歷史上的李林甫,絕不是從衙門裡做起。
楊守文記不清楚他是怎麼發家的,但依稀記得,他是因爲精通音律,而得到李隆基的重視。
“哥奴,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不成問題,我可以爲你牽線搭橋。
只是……”
“只是什麼?”李林甫頓時緊張起來,看着楊守文問道。
“以你的才學,到衙門裡做小吏,未免屈才了。”
李林甫苦笑道:“青之,你休要挖苦我,比起你,我哪有什麼才學。
打球、旋舞,亦或者羯鼓,我倒是擅長。可我總不可能跑去做一個樂師,豈不是更丟人嗎?”
楊守文對這話,倒是認同。
“這樣吧,我先幫你牽線搭橋,你可以到衙門裡歷練一下。
如果有其他的機會,我再幫你介紹。總之,樂師肯定不適合你,但做個衙門小吏,也不適合你。”
李林甫猛然擡起頭,露出了感激之色。
“青之,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呃……”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
楊守文總不可能告訴李林甫,因爲我知道你以後會成爲宰相,執掌大唐朝政十幾年,是個口蜜腹劍的傢伙。我害怕得罪你,所以纔要討好你,關照你……這話說出來,李林甫恐怕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認爲楊守文是瘋子,因而對他疏遠。
李林甫什麼時候成爲宰相?
楊守文記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自己才十八歲,如果順利的話,能活到六十歲,那就還有四十二年。四十二年的時間,李林甫絕對會成爲那個大唐的宰相!他想要提前投資,抱緊李林甫的大腿。
楊守文一邊想着該怎麼回答李林甫,目光無意間從樓下的街道上掃過。
唐代的裡坊,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
同時坊內有巷曲,就類似於小街便道。大街兩邊是商鋪酒樓,而民宅則分佈與巷曲之中。此時,天色已將晚,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個瘦削的身影在大街上行走,他身上揹着一口長劍,手中則緊握着一口橫刀,步履沉穩的向一條小巷走去。
郭十六?
楊守文雖然沒看清楚他的樣貌,但是從背影,卻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立刻站起身,轉身就往樓下走。
李林甫一愣,連忙跟上來,小跑着問道:“青之,怎麼了?”
“哥奴,你知道楊睿交嗎?”
“你是說那個觀國公?”
“正是……他是不是住在立德坊?”
“呃,好像是是住在這邊……哦,我想起來了,我似乎去過他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裡。”
楊守文聞聽一跺腳,“我就知道,他會做傻事。”
“什麼情況?”
“哥奴,你快去找李過,不然很可能會鬧出人命。”
楊守文從通遠樓上跑下來,正要尋找那郭十六的蹤影,突然間聽到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了一陣尖叫和驚呼聲。
“不好,殺人了!”
剎那間,整個立德坊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