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鏡湖居不過百十里距離的平江大營內,一座寬敞明亮的軍帳內,雲珞依正手執書卷,斜臥在榻上看書,素問在一旁坐着怔怔的出神。
”素問,在想些什麼呢,你都發呆發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雲珞依視線從手中的書卷上暫時移開,落在了呆呆坐在旁邊的素問身上。
“啊……公主!你,你剛纔有什麼吩咐麼?”
素問卻是被雲珞依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纔回過神來,卻壓根沒有挺清楚雲珞依在說些什麼,不由慌里慌張的出言問道。
“好了,別慌了啦,我沒有什麼吩咐,只是在好奇我們平日裡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小素問今天怎麼魂不守舍的?到底是什麼人,撥動了你的心絃呢?”
素問被雲珞依這麼一問,唰的以下臉紅了通透,低垂下眼瞼不敢看向雲珞依,一改常態的用蚊吶般的聲音說道,
“哎呀,公主不要取笑我了啦,我……我只不過是在擔心這即將到來的平江大戰的情況啊,而且燕相他們已經冒險去了平江郡都那麼久都沒有消息,這次的行動的兇險不亞於龍潭虎穴,若只是燕相一人,我還不擔心,可以帶上了葉步羽那個小糊塗蛋,說不定會拉燕相的後腿,給他們帶來麻煩呢……所以,我就一直在祈禱他們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雲珞依聽完了素問的話,臉上浮上了一絲玩味的笑容,突然一把拉過在旁邊的素問,低聲問道,
“哈,還說沒有人撥動你的心絃,我看素問你擔心的不僅僅只是燕驚塵的安危吧,那個扯人後腿的小糊塗蛋的安危,其實你心裡更在意吧,快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葉步羽那個傢伙的?”
素問因爲自己將心事小心翼翼的已經埋藏的很好了,卻沒想到雲珞依是多麼觀察敏銳,心細如髮,早就發現了端倪,此刻突然叫破了她心中的秘密,讓本就臉紅了的素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切……人家哪有喜歡那個什麼都不知道,每天就知道打架殺人的小糊塗蛋啊,好了,公主,別說他了,難道你就不擔心燕相的安危麼,畢竟這麼多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素問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不動神色的想轉移話題。
雲珞依卻只是故意用一種心照不宣的眼神瞟了素問一眼,後者立刻就低下頭,丟盔棄甲的投降了,雲珞依便不再在這件事上繼續調侃素問,而是放下手中的書卷,坐直了身子從榻上站了起來,望向了大帳之外平江郡都的方向,語氣淡然的說道,
“燕驚塵做事,從來都不需要我操心,從小到大,每次他答應要做到的事,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至於加上你說的那個小糊塗蛋葉步羽,雖然他涉世未深,但是這個籠罩在‘天下第一殺手’光環下的又豈是好相與的,他雖然單純得可怕,但是那種與生俱來的對危險有着野獸一般靈敏的直覺,以及讓常人無法招架的直接的應對方式,讓他早就經歷過來無數的生死時刻,這一次深入平江郡都,對於他的冒險經歷來說,還算不上最兇險的時候。所以,我們不必爲他們擔心。”
本來將心事完全寫在臉上的素問聽到雲珞依這麼一分析,臉擔憂的神色也淡了不少,又露出了平日裡的一絲笑意答道,
“是啊,是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葉步羽那個傢伙,之前可是連蕭國皇宮都敢一闖,連蕭國皇帝都敢行刺,連我們的公主夠敢陷害的人呢,最後都給他安全身退了,說起來,這次深入平江郡都,對於別人乃是龍潭虎穴,對於他來說,還真的不算什麼呢!”
雲珞依看着素問提到葉步羽的“光榮事蹟”的的時候那種眉飛色舞的表情,輕輕的搖了搖頭,心中不由感慨道,素問,葉步羽,這兩個都是單純到極點的孩子,如果將來真的能走在一起的話,也是彼此最好的歸宿吧。
雲珞依拉起了素問的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心,安撫着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心中深藏的那份爲心愛之人的擔憂。
她心中卻是沒來由的一痛,前世這個時候,紫凜御駕親征,她併爲隨行,而是留在了蕭國深宮之中,彼時彼刻,與素問的心情何其神似,儘管心中充滿了對紫凜的自信,認爲他能翻掌之間平定叛亂,收復失地,可是那份心中的擔憂與牽掛,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隱去的。
可是今生呢,她已經與他攜手共戰與平江前線,可是,心中還有誰,值得她牽掛呢,紫凜麼?還是……燕驚塵?
就在雲珞依和素問主僕二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紮實沉穩的腳步聲,侍立在帳外的近衛也高聲通傳道,
“皇上駕到——”
雲珞依和素問同時回過神來,相互對視了一眼,素問趕緊將雲珞依身上的袍服整理了一下,然後一起出賬迎接。
……
“珞依不必多禮,你我夫妻,此處又再戰場之上,又不是在皇宮裡,一切從簡!”
紫凜站在雲珞依的帳前,與身後那些雖然站得筆直的將領們不同,在場的將軍們一直都在爲平江戰役殫精竭慮而都掩不住臉上的一絲倦色,而紫凜卻依舊精神飽滿,神采飛揚,似乎心中一點都沒有將和平江大營遙遙對峙的八十萬叛軍放在心上,更不用說已經深入虎穴,在平江郡都執行軍務的燕驚塵了。
或者說,除了這天下,與帝位,可能沒有任何人或事能讓紫凜牽掛或者動容吧,雲珞依心中冷冷的想道,不過她的臉上卻依舊掛這淡淡的微笑,衝着紫凜柔聲說道,
“平江大營軍務繁忙,陛下日夜操勞,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珞依去做的,讓傳令兵通傳珞依前去帥帳聽令即可,何必親自前來。”
紫凜上前拉住了雲珞依的手,牽着她向帥帳走去,哈哈大笑說道,
“珞依此言差矣,你乃我這平江大營最大的智囊,前幾日裡你獻擒賊擒王之策,今日便可見分曉,若是此計一成,你的功勞何人能及?卿便是我的諸葛孔明,那古史上的劉備,三顧茅廬才請的孔明出山,我一顧卿帳就已經算是不敬,還遣傳令兵來通傳,珞依你是想讓朕將來被史官用刀筆刻畫成一個昏君的模樣麼?”
珞依低眉笑道,“珞依不敢!”
一干將領亦步亦趨的跟着紫凜的腳步,很快就來到了中軍大營,魚貫進入了議事的帥帳。
待衆人落座完畢,紫凜收起了陪在雲珞依身旁的那種溫柔的笑意,臉上重新佈滿了威嚴與嚴肅,對着帳中的一位將軍沉聲說道,
“張將軍!”
“末將在!”
“這平江大營的偵查防務工作一向都是由你負責的,這幾日敵酋與我軍各自動向如何,且向衆位將軍通報個仔細。”
“是!”
那張將軍低頭領令,隨後向帳中諸將拱拱手接着說道,
“這幾日以來,叛軍大營依舊在緊張的修築防禦工事,而且進度頗快,可以說沒過一日,叛軍的防禦能力就高漲一成,將來我軍若要破敵的難度和犧牲便要大上一分。可以說,自燕相深入平江郡都以後,因我軍每日對敵方的攻勢減弱,反倒讓叛軍修築工事的速度有所加快。”
說道這裡,那張將軍頓上了一頓,不動聲色的擡頭看了雲珞依一眼,但是後者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似乎這消息她心中早已預料,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壓力。
張將軍見雲珞依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有些無奈的看了另外一個將領一眼。
被張將軍使了個眼色的將軍這時也挺身而出,拱手向紫凜說道,
“末將也有事要奏。”
“吳將軍請講!”
“我想問張將軍一聲,叛軍的糧草後勤,可有消耗不起的跡象?”
“未見有此跡象,這平江郡本就是叛軍曾經鎮守之地,比我軍更佔地利,加之與尺頁國狼狽爲奸,後勤上有皇甫瀟的鼎力支持,我相信哪怕是頂上一年半載,軒轅昊天的後勤補給都不見得會有問題。”
那吳將軍聽罷,嘴角浮起了一絲一閃而沒的笑意,馬上換上了憂心忡忡的神色,繼續想紫凜說道,
“陛下,末將本還不敢肯定,但根據張將軍剛提供的訊息,末將以爲,這平江之戰,不能在拖了,否則對我軍非常不利啊!”
紫凜卻像是沒有聽到那吳將軍言語種種飽含的擔憂與急迫一樣,反而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問道,
“哦……吳將軍此話怎講!”
吳將軍見紫凜對自己的話已經起了重視,便更加加重了語氣說了下去。
“其一,我軍舟車勞頓,孤軍深入,雖有我大蕭國力支持,後勤無虞,但這糧草輜重皆是我蕭國子民勞作所得,本能速戰速決現在卻停止不前,每拖一日,便多消耗一份,末將……實在於心不忍。其二,我軍隨精銳難擋,但軍士多爲南方人士,對這近北的酷寒天氣不太適應,眼下秋末近冬,每拖一日,天寒三分,軍士的戰鬥力大大的削減。其三、古人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本能摧枯拉朽的戰勝叛軍,如今卻在此地盤桓不動,軍士又不明原因,士氣有所低落,再拖下去,勝負難料啊!”
吳將軍說道這裡,也往雲珞依那裡看了一眼,突然跪伏在地,高聲喊道,
“末將冒死懇請陛下出兵,臣等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願爲陛下拿下平江郡!”
接着,幾乎有三分之二的將領也跪了下去,齊聲高呼,
“末將冒死懇請陛下出兵,臣等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願爲陛下拿下平江郡!”
剩下的三分之一猶豫了片刻,看了看紫凜的臉色,又看了看雲珞依,也跟着跪了下去。
紫凜卻沒有如衆將所料的大怒,甚至臉上連凝重之色都沒有露出,而是依舊錶情輕鬆的笑着轉過頭去,向雲珞依問道,
“珞依,衆位將軍所說也不無道理,你,認爲接下來,朕該如何應對呢?”
雲珞依看着黑壓壓跪倒一片的蕭國高級將領,也是露出了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輕啓朱脣答道,
“無它,一個等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