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是遲暮,夕陽雖然已經落下,但是餘暉並沒有完全消散,氤氳的夕陽餘暉從金色的琉璃瓦上照射過來,恍惚間金黃似乎更加繁盛了幾分,照射在華溪煙一身素淡的羅裙上,照射在她微微含笑的脣角上,給她的面頰鍍上了一層融光,整個人美的讓人不禁有些恍惚起來。
夏風吹過,更是叫人心神迷離了幾分,彷彿面前的女子,是一個墜落凡間的仙子,一切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長公主說什麼我們聽從便是,何苦爲難我的樂師。”明妲從一邊走了過來,爲自己的人出言辯解。
“明妲姑娘來了正好,如今我要開箱檢驗,如何?”
“長公主說什麼就是什麼。”明妲點點頭,沒有絲毫地猶豫,對着衆人一招手道,“開箱!”
“姑娘……”那樂師亟亟想說些什麼,被明妲揮手製止,華溪煙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樂師瞬間變得蒼白了幾分的臉色。
一個個的楠木箱打開,並沒有華溪煙意料中的榮齊公主的身影。
“長公主,可以了嗎?”明妲眨眨眼,臉上並無半絲不悅的神色。
“有勞。”華溪煙無奈扶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居然就這麼錯了。而且她分明看到,那個樂師也在看到箱子裡邊沒有人的時候,明顯鬆了一口氣。
明妲朝着太箱子的人揮了揮手,不以爲意地笑了一聲:“其實明妲可以理解長公主的心情。”
說罷,朝着天隆帝彎腰一禮:“明妲告辭。”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華溪煙心中閃過寂寞不甘心的意味,是的,她很是不甘心。
“昌延不必失望,聖人猶有算錯的時候。”寧煊微微挑眉一笑,意味深長地勸慰。
華溪煙並未多言,只是眯着一雙眼睛看着那一衆人離開。
一邊的草叢中似乎是有着什麼奇怪的光芒正在閃現,華溪煙走過去撥弄了兩下,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兩人擡着一個箱子,華溪煙將一衆人仔仔細細地看了過去,忽然走到兩個人面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兩個人皆是一驚,手中的箱子“咚”地一聲摔落在地。
“打開。”華溪煙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
那兩個人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驚駭,目光從華溪煙身上留戀到了明妲身上。
“不知道還……”
明妲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華溪煙將那箱子的頂蓋一把掀開,將裡邊的琴取了出來,隨後從下邊拿出了一塊兒擋板。
“明妲姑娘,這麼大的箱子裡邊爲何沒有琴案?”華溪煙身後拍了拍手中的擋板,笑着問道。
明妲睜大眼睛看着那箱子,臉上露出了十分震驚的神色,口中囁喏着:“這……這……”
華溪煙勾脣一笑,扔了手中的東西,彎腰將榮齊公主從箱子裡邊抱了出來。
見華溪煙當真從箱子裡邊抱出來一個大活人,所有人都覺得面前這一幕實在是驚駭萬分。
天公似乎也在配合,剛纔還光芒萬丈的天色霎時間變得陰雲密佈,風更大了些許,帶着隱隱嚎叫的聲音,給人一種山雨欲來之感。
“四弟!”華溪煙對着王晉喚了一聲,將昏迷不醒的榮齊公主交付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怎麼回事兒?”寧煊走上前來,對着明妲問道。
“我……我不知道啊……”明妲臉上是十足迷茫的神色,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箱子裡邊怎麼就藏了人呢?還是堂堂公主?
見明妲望向自己,那兩個擡琴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的神情,慌忙答道:“奴才不知啊,奴才以爲這裡邊是琴案呢……”
“你們的琴案在那裡。”華溪煙伸手指了指一邊的草叢,剛纔自己看過的地方,若不是自己過去看了發現了那琴案,也不會想到這半人高的箱子裡邊竟然放了夾層來藏人。
陰風沉沉吹起,彷彿天公的臉在頃刻間便陰沉無比,黑雲壓城,應當是不多時,便會有一場傾盆大雨。
“明妲,你可是知道這事情?”天隆帝發問。
“回皇上,明妲不知。”明妲說着,直接對着天隆帝跪下,十分堅決地道,“明妲當真不知!”
華溪煙打量着明妲,將她的神色一分一毫全部看在眼中,她眼底光華流轉,靈動無比,純澈清明是樂者慣有的本性,正是這份氣質,將她在煙花巷陌之地沾染上的風塵之息全部消弭乾淨,使得她整個人嫺靜而美好,無辜到了一種純粹的境地。
“這必然是有心人陷害!”寧煊忽然開口給此事判性,“將人藏在這木箱中運出去,果真是掩人耳目額好辦法。”
“我記得,明大家乃是太子皇兄請來的?”寧熙依舊搖着手中的那般仕女扇,狂風將他的鬢髮吹了起來,擋住了他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一併破碎了他意味深長的表情。
“自然是本宮請進來的!”寧煊昂起了頭,對着天隆帝道,“父皇,兒臣保證,明大家對於此事並不知情。”
天隆帝似乎是有些疲憊,揮了揮手道:“朕知道了,都退下吧。”
明妲一叩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帶着衆人離去。
華溪煙看得明白,天隆帝已經身心俱疲,不想再查了,亦或是此事牽連甚廣,再查下去的話,怕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靜默地跟着天隆帝進了承天宮。
殿中之人見到天隆帝進來全都十分有禮地站起身來見禮,有幾人用着十分不懷好意的目光看着一行幾人。其中便有北戎四王子耶律通。
耶律通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裙,身上斜斜搭着一條虎皮製成的斜襟,露出了一大片精裝的胸膛,見到一行人,裂開嘴笑道:“聖天皇帝,不知道你的家務事可是處置好了?”
天隆帝如今也不理會耶律通的無語,微微點頭道:“處理好了,這個人一旦發瘋起來,還真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宜倫公主有了瘋病已然不是什麼秘密,按照天隆帝這話的意思,所以宜倫公主是病發的時候,失手殺了自己的母親嗎?
“那皇上可是要節哀了。”耶律通惋惜地感嘆了一句,只是話中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
天隆帝點點頭便不再多言,臉上閃過一抹難言的疲憊。他知道現在不是流露這種神情的時候,於是調整了一下僵硬的臉頰,掩下了那抹神色。
“轟隆”的雷聲傳來,咚咚的聲音讓人似乎覺得大地似乎都顫了幾顫,傾盆大雨接踵而至,宮人趕緊將宮門掩上,霎時間將所有的雨聲隔絕在外,大殿之內依舊是暖意融融的和樂之景。
管絃靡靡的聲音不斷傳來,衆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分列而坐,都以極快的速度融入到了這種愉悅的氣氛之中,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剛纔的發生的一切。
天隆帝這麼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讓華溪煙很是不爽,李後將榮齊公主放進了那箱子裡邊,明顯就是別有目的,但是天隆帝卻是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了這一篇,這還有什麼意思?
“過去便過去,別想那麼多。”看出了華溪煙的想法,雲祁笑着出言勸慰。
“李後這麼做明顯是想要將火燒到蕭婉妃的身上。”華溪煙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可知道是爲了什麼?”
“李耀回京,此次的敗仗便是皇上真正發落李家的時候,現在朝堂之上的勢力明顯劃分成了兩派,武砸在李家,文在左相蕭家,李後這是坐不住了。”雲祁溫聲解釋道,一雙鳳目微微低垂,叫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還有兩個原因,便是寧熙的日益得寵與你我的大婚。”
“你我大婚?”涉及到這個話題,華溪煙一下子變得敏感了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無論如何全在於皇上的態度,若是皇上不放過此事的話,那麼便會盡可能追查此事,而李後將一把火燒到了蕭婉妃身上,這個中牽連甚廣,依照着天隆帝多疑的態度與李後的手段,最終很大可能是蕭家吃虧,到時候若是蕭家失勢,你覺得他還會心安理得地看着我們大婚?”
華溪煙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雖然用在這裡不甚貼切,但是畢竟形象。
雲祁說的不錯,若是寧熙因爲蕭家的原因失勢的話,那麼雲祁便會成爲天隆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怕是到時候,他們的大婚便真的泡湯了。
雖然只是有着短短的三天,但是依照今天一天的事情發生頻率來看,這三天,足以讓所有的事情天翻地覆了。
在聖天,因爲十大世家的原因,母族的關係極爲重要,各皇子公主也是因爲母族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要以已經失勢的謝莊妃來懲治蕭家掣肘雲祁,不得不說李後打的是好算盤。
但是估計她獨獨沒有想到,天隆帝會這麼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接過去吧?看着對面的寧煊臉上那抹怎麼都壓抑不住的不虞神色,華溪煙不禁感嘆,寧煊還是和李後差了很多。
喜怒不顯於色,纔是境界。
“且看今日北戎會提出什麼條件。”華溪煙帶着一抹惡趣味,在雲祁耳邊輕聲說道,“今天已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晚上的好戲不會比白天少了,咱們且看着,這天隆帝還有多少精力。”
不得不說,今天這一天,當真是華溪煙過過的最跌宕起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