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歸忐忑,但橫豎都要走那麼一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素來也是個沉得住氣的性子,何夢錦也就放下心來。
因爲這一路上隨着賀蘭浩優哉遊哉的步調過來耽誤了不少時間,據探子來報,不出明日,沈洛賀蘭齊也要抵達京都了,說不準明天還能撞上。
所以何夢錦一早就睡下,次日起的也早,待她收拾穩妥走出驛站的大堂,賀蘭浩尚且在夢中。
總歸是第一次面聖,不能失了禮數,要早點去的好,何夢錦吩咐了侍女去叫醒賀蘭浩,正想步出庭院四下隨意走走,卻沒曾想才走到檐下,卻被迎面走來的一人驚訝的步子一頓。
來人的衣着跟普通侍衛一樣的穿戴,只是面上帶了一張銀色質地的半張面具,只露出精緻的下巴和眼睛,上半張臉完全被遮蓋了起來。
饒是看不清面容,但其周身的冷凝的氣場卻是一般人比不得的,還未走近,何夢錦已經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
能有這麼冰山一樣強大的氣場的,除卻蕭冷不做他人猜想,更何況昨日他還說要扮成普通侍衛跟隨她左右,沒想到這人說到做到。
“還真是委屈閣下了。”何夢錦含笑,淡淡有禮的開口。
“沒關係,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一向的準則。”蕭冷睫毛都沒擡一下,隨口接道。
沒關係……
何夢錦咬牙,她不過是自謙的場面話,這人還順勢接了過去,言外之意,他也認爲作爲自己的護衛挺委屈?
好在她大度,也不跟他計較,當即轉了話題道:“臣子進宮朝拜應該是不能帶護衛的吧?”
蕭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大漢皇宮分三進,第一進,臣子的護衛隨從是可以進去的,第二進有御書房,藏書樓,皇朝殿等一類皇上議事設宴的地方,這一類只有奉了皇命的人才可以出入,侍衛隨從或者家眷沒有旨意通常是留守在第一進的朝陽門外守候。”
這何夢錦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她是爲了此番進宮刻意去查閱的資料以及蒐羅的不少信息,卻不曾想作爲一個遊俠一名劍客。蕭冷居然知道的如此詳細,不得不讓何夢錦刮目相看,“你怎麼了解的這麼透徹?難不成這皇宮你去過?”
她本是玩笑的語氣。卻不曾想蕭冷卻沒有露出絲毫笑意,那晶亮的眸子依然是寒冰涉水的冷,他道:“這是常識。”
言外之意,在說何夢錦孤陋寡聞。
屢次在他的冷言冷語下吃癟,何夢錦已經勉強有了些抵抗力。再不復最初的氣惱,也不打算跟他鬥嘴,萬一惹着他哪裡不高興了,在強大實力拳頭面前,吃虧的還是她。
這一點,她很識時務的。
大度的何夢錦掃了一眼他周身。這樣的裝扮跟在她身後也是可以的,只是,就憑着他的半張面具。想不引起人注目都難,何夢錦挑眉,道:“你就打算這樣跟着我?”
蕭冷擡眸,對着何夢錦揚了揚下巴,算是回答。
看着那光潔如玉。精緻如瓷的下巴,一直縈繞在何夢錦心頭的不安也去了幾分。她可以確定這人她並沒有見過,並不熟悉:“可是,”何夢錦眸光故意掃了一眼他的面具,接着道:“你這樣子,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都難。”
蕭冷聽了,神色未變,只走近了何夢錦幾步,在她身後三尺處站定,才冷冰冰道:“注意就注意,我的職責本也就是你的護衛保護你,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或是怕人瞧見的隱秘?”
這話說的!
何夢錦被嗆到了,她笑道:“我倒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只怕是有些人連面都不敢露才是見不得人呢?”
聞言,蕭冷身子微微服了服身子,誠懇道:“公子,你說錯了,屬下不是見不得人,是見不得光。”
聽着他這麼一說,何夢錦轉首,正看到已經收拾好了打着哈欠走過來的賀蘭浩。
被他聽到蕭冷這一說,何夢錦連解釋都免去了,遂協同賀蘭浩分別上了馬車,趕赴皇宮。
蕭冷說的沒錯,沒有旨意,侍衛是不能進第二進的,饒是他們遞上廣平王府的令牌,依然是在朝陽門就被攔下,只放了她和賀蘭浩,以及姚廉派來的一個禮部官員一道進去。
過了朝陽門,又兜兜轉轉過了幾處迴廊宮門,纔在第二進的德陽門停下,守衛接了令牌,讓他們在原地等着,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纔有內侍公公來報:“皇上還未下早朝,讓他們先在御花園等着傳喚。”
跟隨着引路公公一路行至不遠處的御花園,賀蘭浩一路不停的抱怨何夢錦來的太早,擾了他的美夢不說還沒趕上時候,皇上都沒下早朝。
何夢錦本是想給他使眼色,讓他別說,至少別在禮官和引路公公面前說,要知道,這兩人決計是皇上的眼線耳目,他們自進皇宮後的一舉一動,皆會傳入皇上的耳裡,哪曉得這個狂妄的世子殿下是這般沒腦子的。
何夢錦懊惱歸懊惱,但還是沒有制止他,因爲她隨即想到了,這樣也挺好,至少讓皇上知道這世子是個半壺響叮噹的角色,對他的防備也會少兩分,這樣對她也是有好處的。
不得不說,皇上的御花園有多大,一眼望不到頭的奇花異草,在秋風的照拂下,搖曳生姿,外界已經秋風凋敝,此間卻如同春日萬花齊放。
五顏六色的這時節開的花,盡態極妍,高的,矮的,叢生的……被園藝們裁剪的不但不會覺得繁瑣雜亂,反倒是每一處都是透露着恰到好處善心悅目的美。
引路公公介紹,這只是第二進,在皇宮的第三進,外臣不得入內的後宮,那裡的花園更大,花嬌養的更美。
何夢錦聽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卻不料賀蘭浩開口道:“那要是有機會可是一定要見識見識。”
聞言,何夢錦心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是後宮,外臣不得入內,你一個藩王世子這般說話,等同於大逆不道!
她隨即去看那引路公公和那禮官的神情,見那兩人皆是一副恍若未聞的的表情,何夢錦也才舒了一口氣。
將他們帶到御花園的一處涼亭,引路公公先告了辭,留下何夢錦賀蘭浩以及那個不知名的禮官三人坐着喝茶,等皇上的傳喚。
一刻鐘過去了,不見有人來傳。
兩刻鐘過去了,仍不見有人來傳喚。
……
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從早上起牀,到如今的日上中天,午飯的時辰都到了,早朝的臣子們估計都回了家上了飯桌了,仍然不見皇上的傳喚。
他們三人,似是被遺忘在了御花園。
何夢錦曉得,這是皇上在晾晾他們,未露面,先把他們從廣平帶來的傲氣給殺了。
她也不着急,心頭有了猜測,自然是等得起。
但是,她不着急,有人着急,賀蘭浩幾乎氣的要跳起腳,想他從小錦衣玉食,在廣平一呼百應的,幾時受到過這樣的待見?
在抱怨拍桌子了一八零百次之後,賀蘭浩猛的一起身子道,“早飯都沒吃呢!都是你要本世子來的這麼早!”
說着,就提步要走開,嚇的身旁的禮官緊跟着站起來:“世子,您要做什麼?”
“如廁!”
賀蘭浩生氣的吼出兩個字,隨即繼續提步走,?走了兩步纔想起來,轉身擡手對着還呆愣站着的禮官道:“還愣着幹什麼,本世子要如廁,總不能讓本世子自己去找侍衛問地方吧!”
那禮官見他似要發火的神色,自然也不敢怠慢,趕忙提着官袍,小跑着跟着他去了。
等他們兩人走開,偌大的涼亭裡,就只剩下何夢錦一人。
她也站起來,甩了甩坐的有些僵硬的腿,打算四下走走。
皇宮雖然不能隨便走動,更有很多地方是去不得,但之前那引路太監也說了,讓他們在御花園裡等着,這麼大的御花園,該是可以讓她走動走動的吧?
深秋使節,桂花開的正是旺盛,饒是此時滿園的芳菲,那濃郁的桂花香依然首先吸引了何夢錦。
她循着味道,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慢悠悠的走着。
“趴!”
“公主,請您消消氣!那傳言必定不是真的!”伴隨着一聲清脆的瓷器摔裂聲,同時響起的是含着謹慎細微的女聲。
因爲一邊走,一邊想着心事,何夢錦冷不丁的被這一前一後的聲音一下,立馬停了步子,她才擡頭打量,她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御花園的深處,周遭花樹茂密遮蔽,擡眼處,只可以看到前方的八角涼亭的頂端。
她步子停了,那女聲卻還在繼續。
“駙馬的品性您是最清楚不過的,怎麼會好端端的去那種地方,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說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的?他那樣的人,有人能陷害的了他?”又一聲含着威儀含着高貴的女子聲音響起。
後者的聲音何夢錦不算熟悉,但卻有幾分印象。
聽到此,她也聽明白了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