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何夢錦此時又驚又氣又惱,偏生被限制了動作,她無可奈何。
蕭冷全然不見何夢錦殺氣騰騰的眼睛,只俯身,擡手從何夢錦保持着握着衣襟的手中將之拿了過來,同時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挑,何夢錦只覺得肩頭上一涼,隨即她那隻受傷的大半個肩膀就裸露了出來。
“放肆!”何夢錦咬牙切齒,但此時又不敢大聲聲張,天知道如果蕭冷會不會在自己高喚出來之前一掌先劈暈了自己,那樣情況更不妙,而且,若真是那樣,招惹了其他人進來,他們此時這個姿勢以及蕭冷的裝扮,只怕要惹來更多的事端。
吵不得罵不得怨不得,何夢錦只恨自己怎麼這麼大意,又後悔當時做出讓蕭冷假意刺殺賀蘭浩的舉動,如今她自己倒是先嚐了惡果。
簡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她同蕭冷的接觸並不多,這人一直給她寡言冷漠的印象,他只因一紙契約而答應要保護自己,她卻何曾想到這人竟然會對她的傷口熱心起來?
“你出去!”要是自己身子能自由活動,管他能不能打的過這人,她就想上前給這人一巴掌。
她到底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幾時被人這樣輕薄了,即使那人是出於好心的想爲她上藥,但那要是在她自願的前提下!
“這傷口是我傷的,自然要負責。”說罷,不理會何夢錦抗拒的神色,自顧將她肩頭的衣衫挽起,將傷口完全展現出來。
自然要負責,這般要負責的話語何夢錦聽着甚是耳熟,就在前幾日,那痞子唐錚。亦是說過同樣意思的話。
可是那不同,那人的嬉笑玩鬧痞氣十足,而如今,卻是被這個冷言冷語冰山一樣存在的蕭冷說出來,沒有了取笑的意思,自然也不是帶着旖旎的味道,只是說要爲她上藥一事負責,但卻莫名的多了幾分讓人不容抗拒的威儀與強勢。
有那麼一剎那,被他的氣場所驚訝,何夢錦甚至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就是大漢人人聞之喪膽的第一劍客蕭冷。
“真不乖。”蕭冷從自己懷裡取了一個白玉瓷瓶,擰開瓶蓋,傾斜了少許。將裡面的藥粉倒在了何夢錦那道猙獰的傷口上,絲毫不理會何夢錦那足可以吃人的目光,蕭冷語氣淡漠道:“要是你再吵,我不介意把你打暈了再給你上藥。”
果然。
雖然想過自己激怒了他,被他索性敲暈了怎麼辦是一回事。但聽他自己講出來,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第一次這麼吃癟,第一次被人這麼分明是輕描淡寫的話語威逼成這樣,何夢錦閉了閉眼睛,努力將一腔的怒火與羞愧悲憤慢慢壓下。
這一次,蕭冷見何夢錦一言不發的閉着眼睛。終於妥協的讓他上藥,他明亮如寒星射水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噙着一抹笑意。
將藥粉覆蓋到傷口。蕭冷又擡手撕了一截自己身上的衣襟,伸手替何夢錦將血污慢慢的擦了擦,饒是他的動作很認真很仔細,也難免將泛涼的指尖碰上何夢錦滾燙的皮膚,如此激的何夢錦身子本能的一僵。她閉着的眼睛不但沒有睜開,反而越發閉的緊了。
她皮膚本就白皙。帶着吹彈可破的嬌嫩,此時,整個臉頰,依然如同燒紅的烙鐵,原本因爲疼痛的蒼白都被蓋了過去。
見她雖然緊閉着眼睛,但嘴脣不住的顫動,口中唸唸有詞,蕭冷好奇的湊進了些許,才聽得何夢錦輕聲不斷的重複道:“幻覺幻覺這是幻覺……大夫而已大夫而已……太監也成太監也成……”
素來殺伐果決的蕭冷身子一頓,險些被何夢錦自我催眠的話語給氣的背過氣。
何夢錦再度睜開眼,正瞧見他眸底深處的一抹晶亮一閃而逝,對上他那雙琉璃般奪目的雙眼時候,何夢錦又是一怔。
起初由於羞憤,再加之難爲情,她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去,此時,纔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蕭冷,他的眼睛很漂亮,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如同折起翅膀休息的蝴蝶,美的讓人不忍打攪。
不同於他聲名顯赫的冷酷殺招,相反,她竟然從他的眸子裡看出了一抹溫柔,以及一縷熟悉。
那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驀地從何夢錦心頭冒出來。
她凝神,仔細觀察蕭冷,因爲距離靠的近,她甚至能問道他身上淡淡的拂手桔的香味。
印象中,沒有哪一個人喜歡焚這種香,會不會是這身子以前的主人認識這人?可是既然認識,看簫冷的神情卻又不像跟她是舊識,這人雖然淡漠,但決計是個不喜歡麻煩的性子,真要認識她,也沒有理由刻意瞞着她。
何夢錦暗罵自己一定是現在腦子混亂想多了,而這時,蕭冷已經處理完了傷口,似是發現了她的注視,他眸光一轉,避開了何夢錦的目光,同時動作利落的擡手,在何夢錦尚未開清他是如何出手,就已經解了她的穴道。
不得不說,這人的功夫,決計是自己所見所識的人當中,最高的!
穴道被解,終於行動自由,何夢錦卻也沒有如之前憤怒的想給這人一巴掌,一來,自己那點微薄的功夫在這人面前上不得檯面等於沒有,二來,藥都上了,看也被看過了,人家的出發點也是好的,她此時再跳起腳來打人家,未免有些矯情。
何夢錦直了直身子,將蕭冷幫忙拉好的衣襟自己再理了下,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謝謝。”
“不客氣。”
他居然還能神色未變的說不客氣!
何夢錦深吸一口氣,暗忖不跟這人計較,她轉移了話題:“那現在,你保護我,是在暗中保護還是現了身形跟隨左右?”
此時入的帝京,她隨時有可能被傳喚入宮面聖,而那也纔是最危險的,但在皇宮要讓簫冷隱身在暗處保護,顯然不可能,即便他功夫天下第一,那裡是皇宮,還真當那些雲集的高手是吃素的嗎?
何夢錦如此一問,有些多餘,明顯現在只能選後者,要讓簫冷除去面巾,做個普通護衛,跟着她,這樣也才能不引人懷疑。
但問題的關鍵是簫冷的面紗,這整個大漢都赫赫有名的劍客,在京都,是否有人見過其真容,認出他來?
而且,現在的何夢錦,對他的樣子也起了幾分好奇。
最初只當他是習慣或者不想被人看到,但剛剛那驚心的一瞥到底在她心頭留些痕跡。
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也讓她不安,可是搜遍腦海也沒有將自己所遇到所認識的人跟這人對號入座,所以她纔想看看他真容。
聽了何夢錦的詢問,簫冷已經走到了桌前的步子停了下來,他轉身,看着若有所思的何夢錦道:“自然是要現身以侍衛身份的。”
說着,不等何夢錦發問,他自己已從懷裡取出了一面銀質面具,往臉上一罩,聲音冷冷道:“小時候中過寒毒,所以我只能躲避着光,這理由你大可以解釋給其他不解的人。”
“見不得光?”何夢錦不由得追問道。
簫冷平穩的身子頓了頓,明顯被何夢錦一語雙關的話給刺激到,他轉身,不看何夢錦,擡手一揮,窗戶無風自開,他縱身一躍,又如同他出現的那般,鬼魅一般的消失了。
何夢錦坐在牀邊,看着那來去如風的人,暗想,他說的中寒毒不能見光,這話到底是有幾分可信度,對於醫理她涉獵不多,只怕是要回了恆陽遇到司徒靜才能解開。
因爲何夢錦這一出刺客行刺世子事件一鬧,原本定於下午進宮面聖的,也被寬厚的皇上改在了第二天,並派了太監傳話讓世子和她好生休息,同時還賞了何夢錦貢品傷藥。
晚上的時候,劉子騫也來過一回,但目的顯然並不是來關心何夢錦傷勢的,他來只是爲公事,問了些何夢錦在擋刀時候的一些細節,想要找到關於那個刺客的一些蛛絲馬跡罷了。
來了帝都,也有了一個讓何夢錦忍俊不禁的發現。
目前,京都裡傳的沸沸揚揚的,除了她那英勇無畏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一事,還有一件,是關於沈洛的。
據聞,沈相在奉旨巡視恆陽之際,邂逅了恆陽最火的青樓三千繁華里的花魁春香姑娘,並瞞了身份私會人家姑娘,卻不料被正趕上帶兵在三千繁華捉拿賊寇的廣平王文侍孟錦撞個正着。
在聽了下屬彙報上來的消息時候,何夢錦都忍不住被這已經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流言給驚訝到。
在唏噓清貴無雙的沈相居然也會鬧出這麼一段風流史的同時,這事件的始作俑者何夢錦覺得流言朝着這方向發展,對她其實也還算有好處。
起碼沈洛回京,短時間內明面上不會跟自己過不去,要真那樣,就印證了流言,是對自己這個揭發者懷恨在心。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時讓何夢錦忐忑的,莫過於明日的進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