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蘇幼儀沒有苛責,反而道:“太傅不必如此,把本宮看成什麼人了?大人之間的事和孩子無關,你身爲人師對每個學生都寄予厚望,本宮很欣賞你,也希望你繼續這樣做。”
這話倒把薛道明聽得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不禁佩服蘇幼儀的胸襟。
當年李氏對她處處針對,如今二皇子墮落她不但沒有落井下石,還勸薛道明繼續對他寄予厚望認真負責。
這番風度,別說是小家出身的女子,只怕當今皇后都做不到吧?
薛道明想到此處,背脊發涼。
以他讀書人的直覺,蘇幼儀將來絕不僅是個寵妃這樣簡單。
蘇幼儀卻沒注意他的神態,只是坐在幾個皇子身邊,托腮暗想季玉深何時會來,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
若他很遲才能來,自己豈不是要找理由在學堂混許久?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坐在她身邊,因春天天氣和暖了,大公主也恢復來上學了,只是功課又稍稍落下了些。
蘇幼儀見大公主吃得急,好像想早點吃完點心繼續讀書似的,便笑道:“有些日子沒見大公主,你的字跡倒是進益了很多。想必冬日不能來學堂的時候,你在閨中一定時常練習吧?”
大公主正吃着,聽她這話不禁詫異,“昭母妃,我的字跡真的進益了嗎?”
“當然是真的。”
蘇幼儀走到她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髮頂,輕聲道:“委屈你了。”
大公主一愣,接着眼眶就紅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一旁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端端的大公主怎麼就哭了?
遠遠在一旁的二皇子見狀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似大公主這樣好學的人,一定不會因爲冬日寒冷這樣的話就放棄讀書,無非是惠妃的主張。
而她不僅要在惠妃的指使下做針線女工,還要自己偷偷找時間讀書練字,這對一個小小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委屈了。
蘇幼儀心有所感,便安慰了一句,不想這話說到了大公主肺腑之中,惹得她差點哭出來。
連她的親母妃都不曾體諒她的委屈,卻被一個毫無干系的人看穿了她的心思和委屈,這叫她如何不感動?
“好了好了,快吃吧,我知道你着急讀書呢。你許久沒來學堂,若是功課跟不上,我讓太傅給你單獨輔導輔導,你看如何?”
“真的嗎?”
大公主瞬間眼前一亮,粉雕玉琢的小臉越發明豔起來,乍一看和四皇子還有些像。
蘇幼儀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臉,“當然是真的。”
薛道明如今是她的人,這點小事他自然不會拒絕。
大公主破涕爲笑,歡喜萬分。
正說着話,薛道明忽從庭外走進來,笑呵呵道:“諸位皇子公主,今日又來了一位老師,你們來見見。”
衆人聞言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青衣的人,淡淡地跟在他身後.進來。
他消瘦而淡漠,一身青衣如同一道飄渺的雲霧,嘴角雖掛着淡淡笑意,卻有萬般疏離。
蘇幼儀一驚,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大皇子和二皇子幾乎是同時面露笑容,大皇子是因爲喜歡他,二皇子則是因爲他是自己的親姨父。
季玉深上前,朝蘇幼儀見了禮,“不知昭嬪娘娘也在此,下官來得不是時候了。”
“無妨。”
蘇幼儀指了指桌上,“本宮只是來看看諸位皇子,送些點心給他們,季大人要一起用一些麼?”
季玉深客氣推辭,又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本字帖,“多謝娘娘。薛太傅過譽了,其實下官今日只是來送字帖的,不敢稱是諸位皇子的老師。”
蘇幼儀接過那本字帖,一看便知是季玉深的字跡。
他除了平常習慣寫的楷體之外,連行書也寫得十分好看,只是尋常人很少有知道的,蘇幼儀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對此深知。
薛太傅見了不禁點頭讚歎,“季大人的字寫得可真好啊,怪不得皇上特意讓季大人寫了字帖送來給諸位皇子、公主練習。”
季玉深淡淡謙道:“薛太傅過獎了。聽聞昭嬪娘娘的字才叫好看,下官一直有所耳聞,只是無緣一見。”
大公主隨手拿起一份字帖,“這個就是昭母妃寫的。”
蘇幼儀的字既有閨閣娟秀也有灑脫飄逸,是那種男女莫辨的字體,既不粗獷也不顯得小家子氣,所有見過的人沒有不稱讚的。
她也寫過好幾份字帖給這些皇子公主們,尤其是大公主,她是女兒家更適合學蘇幼儀的字體。
季玉深對蘇幼儀的字熟悉萬分,正如蘇幼儀熟悉他的字一般。
可他還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而後擡頭道:“昭嬪娘娘的字自有風骨,非尋常小兒女情態,下官佩服。”
演得倒真像不認識她的字似的。
蘇幼儀心中腹誹了一句,又聽季玉深道:“不知昭嬪娘娘可否賞臉,下官有些不解之題想請教娘娘。”
蘇幼儀一聽便知道時機來了,從容不迫道:“本宮也久聞大人的才名,今日難得一見,若能相談切磋自然是樂事。大人,請。”
說罷,二人互相謙讓着朝學堂後殿走去。
二人到了後殿,爲了避嫌還帶着淑芽。
淑芽走到殿門外就自動停住腳步了,“娘娘,奴婢在這裡候着,有什麼吩咐您喊一聲便是。”
蘇幼儀點點頭,和季玉深進去。
“自從季大人高中之後,演戲的功夫果然越來越爐火純青了。方纔大人看本宮的字,認真得還真像第一次見,薛太傅竟一點也沒懷疑。”
蘇幼儀說着,徑自找了個地兒坐下,季玉深也隨意坐在她對面。
“倒不是演戲,你的字跡和從前比變了許多,你自己不覺得麼?”
蘇幼儀頓了頓,她確實沒覺得。
季玉深這麼一說,她回憶起自己在那個小山村裡寫的詩文,似乎確實和現在有些不同了。
說着邊打量自己筆下的字,嘴上卻仍道:“哦?如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