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粹宮,敏嬪在房裡擺弄着花瓶,偶爾問問一旁看着的宮女,怎麼搭配花色會更好看些。宮女在被問了幾十次之後終於應道:“娘娘,這幾支花您已經擺弄兩個時辰了。”
敏嬪臉色一拉,嚇得宮女以爲自己要被狠罵一頓,也是敏嬪平日裡對她們太過放縱,一時之下竟失了言。然而敏嬪只是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插花,走向庭院兒。
宮女深怕她的肚子有什麼閃失忙是跟着走去,結果幾圈下來敏嬪一點累到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宮女差點被繞暈。
於是一個剛陪完又換另一個上去陪着走,等敏嬪意識到這個現象後終是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走走,你們不必陪着的。”
平日跟在她身邊的大宮女上前冒昧的將她攔了下來:“娘娘,您已經走了好幾圈了,這再走下去您不累您肚子裡的小皇子小公主也得累着的。”
敏嬪的腳步頓下有些許糾結,才停了下來。
“娘娘,您今兒個是怎麼了?要不奴婢去將皇上請來?”宮女扶着敏嬪正要走進屋內。
“不必煩擾皇上。我就坐這,屋內煩悶這有桂花香反倒讓人安穩了些。”
敏嬪站在門前扶着肚子不願進去,於是宮女揮了揮手,示意另一邊掃地的小太監進去拿小椅子。
只聽敏嬪又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今日對李大人那般,回頭想想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娘娘不狠,那不是李氏先來害的您?要是奴婢,纔不會去想李大人多少可憐,反而恨不得殺了李氏!”
話語剛落,敏嬪瞪了宮女一眼,她這才意識到言行有錯。再四處看看好在沒有人陪在跟前。
“奴婢知罪。”
“好在沒有旁人聽着,你這小蹄子倒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蹦!”敏嬪恨鐵不成鋼得點點她的額頭。
宮女吐吐舌頭:“那不是李……冷宮裡的那位太讓人可氣了嘛。”
正說着,一個提着食盒的小宮女走了進來蹲了禮:“娘娘,已是給皇后娘娘、和嬪娘娘以及二位常在都送去了。皇后娘娘讓奴婢轉告您懷有龍胎不必處處操勞。”
敏嬪笑着自言自語道:“哪能啊,不操勞些什麼我必得給悶壞了。”
只見小宮女又說道:“娘娘,今兒個的的糕點多備了一份。”
“怎會多備了?”敏嬪詫異道,“是我親自備的,不該呀。”她看着食盒裡剩下的那份若有所思。
是一旁的宮女出聲詢問:“娘娘,會不會是皇上?”
“今日的糕點甜膩些我是沒給皇上備的。”她皺着眉問那小宮女,“確是都送了?沒漏?”
“回娘娘,都是送了的。”
一邊兒的宮女一聽好似想起什麼來的,敲了敲頭小心翼翼的看着敏嬪:“娘娘,是不是冷宮裡的那位?”
看來是了,之前做什麼都是備這個量,各個宮全送了去,想是無意間多備了。
敏嬪撫了撫額:“備攆,咱去西北角。”
……
李嬪坐在破舊的椅子上用手輕擦沾滿灰的銅鏡,待擦出一片明淨時她方把自己的臉湊上去瞧了瞧。
眼角及嘴角邊都有淤青,臉上還有一道十釐米長的劃疤。徹底毀了,在這漫無天日的冷宮裡,不過幾月便是這番光景,那麼今後等待她的便是非死即瘋。
掛着的幾條白紗簾子外,兩個女人相互追逐,其中一個身上披着污舊的薄襖,嘴裡癡癲着:“嘿嘿,瞧瞧本宮的新衣,美極了吧?這可是皇上賞賜給我的嘿嘿。啊!不要搶這是我的!”
話音剛落,聽到聲響的嬤嬤立馬衝了進來:“吵什麼吵!”
手上的竹條落下,外面便只剩下了女人嗚咽的聲音。
李嬪嘲諷的笑了笑。
那是先帝在時被打入冷宮的女人,她好似看到了多年後的自己,被折磨成瘋子。
她站在門外嘗試看向冷宮外的風景,可擋住她的卻是破舊不堪的硃紅牆角。
冷宮外,一道攆轎擡至門前停下,一宮女衝着門外嬤嬤喊道:“我們娘娘來見廢妃李氏!”
嬤嬤應了聲忙點頭哈腰邊差人進去將李嬪帶了出來。
嬤嬤當真是替敏嬪好好“招待”了她一番:衣裳還是上回的衣裳,只是更髒更舊了,怎麼看都瞧不出原先的花色;只要是露在衣衫外的肌膚更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特別是臉上的疤更是駭人。只是李嬪並沒有想象中被折磨得更加呆愣,眼神反倒變得冷冽起來。
當她見攆轎上坐着的人不由嗤笑起來:“我的面子可真大,勞煩娘娘又一次來這污穢的冷宮瞧我還好不好。”
敏嬪也跟着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倒是不想見你。”她眼神示意一旁的宮女,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李嬪的腳邊。
她看着那個食盒,沒去深究敏嬪話裡的意思,反倒露出一番視死如歸的灑脫:“怎麼?這麼快就要毒死我?我倒不知道我對你的威脅竟有這麼大。”
“你想多了。”
敏嬪只看她一眼,讓宮女上前將食盒裡的糕點碾下一點遞給自己,而後再放入嘴中嚥了下去,“你不值得讓我親自送你上路。只是近日無事便做了些糕點,後宮全都送遍了卻總覺得漏了誰,今日才恍惚想起原是漏了你。”
李嬪狐疑自是不信的,只聽她又道,“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李家就你一個孩子。”
“!!!”李嬪一震,臉上沒了虛僞的笑,“你什麼意思?”
“今日在乾清宮附近遇見你父親了,他向我行了大禮求我放了你。”敏嬪淡淡的說道,不帶嘲諷之意亦沒有憐憫之心。
李韞是心高氣傲的,所以教導的李嬪也自帶一番讀萬卷書的傲氣。她很難想象胸懷傲骨的老父親竟向後宮嬪妃行大禮,而這一切全然是爲了她。
“我要殺了你!”她把這一切都歸結在敏嬪身上,認爲李韞這般都是敏嬪逼得。
趁着嬤嬤不注意便對着敏嬪的肚子衝了上去,好在敏嬪身旁的宮女反應及時,對着李嬪就是掌摑。
嬤嬤們反應過來連忙上去壓住李嬪,拿着竹條鞭撻。
敏嬪彷彿是做過了心理準備,只是臉色白了白,雙手緊護着肚子倒沒有過大的驚嚇。
李嬪哪怕被打了也是高高昂着頭倒真真的維護了她的高傲:“我今日這番皆拜你所賜!”
“你要怪便是怪自己,從始至終都是你秉着自己的一番傲氣來頻頻構陷旁人!”敏嬪調整了氣息問道,“你害我你父親便只是求情,而你剛剛這麼明目張膽可想過你的父親!”
是了,只憑一番的意氣用事,方纔她真是沒想過自己的父親。直至此刻她眼中的冷冽纔有一絲鬆動,垂頭看向腳尖時所有的氣惱羞憤化作淚滴。
敏嬪是感慨的,當今日見知命之年的老者跪倒在她面前時,她有憤怒也有心軟與不解,回鍾粹宮後她便坐立難安,想了許久纔想到原來自己糾結的是自己死了兄嫂父母定會難過,那李嬪決定害她時可想過自己的父親?
她以爲李嬪應該早已因自己的利益之心衝去了所有情感,但終歸還是要有爲人子女的孝義,可方纔李嬪真是全然不顧。
“你從未將你父親放在心上,更是別說會考慮考慮,我若死了我的家人當如何?是我妄想了。”
李嬪只是眼中含淚,怎麼都不肯鬆口爭辯。敏嬪知道她應是明白了的,攆轎起時她終是留下一句話:“你對不起李家更對不起你父親,而我也絕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