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從集市回他們村,走得快的話,也要兩個小時呢,現在天都黑了呢。
“我下午來醫院看你,醫生說你出院了,可我又不知道你在哪裡。”
黃清泉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我在街上有個親戚,我晚上住他家。”
“哦,”顧暖這才放心的點了下頭。
“新蕊,你怎麼了?今天剛出院怎麼又在買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黃清泉趕緊問。
顧暖看他一眼,搖搖頭,輕聲的道:
“沒事。”
“沒事,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黃清泉顯然不信。
“我~~~”
顧暖想說自己的眼睛進了沙子,之前揉沙子揉紅的,可話還沒出口,黃清泉低頭就看到了她的手。
“新蕊,你的手怎麼了?”
黃清泉驚訝中帶着關心的問。
“……”顧暖低頭看着自己紅腫的手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黃清泉卻着急起來:
“新蕊,你的手是怎麼受傷的?又紅又腫的?”
“剛剛吃飯的時候,被裝了湯的瓦罐給燙了下,現在沒事了。”
顧暖趕緊說。
“這麼紅腫,怎麼能說沒事?”
黃清泉皺着眉頭看着她的手指。
“你是買燙傷膏嗎?”
黃清泉看到她左手拿着的藥盒問。
顧暖點頭,下一秒,黃清泉已經把藥盒接過去,然後拉了她的手道。
“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我幫你上藥。”
“這天黑了,去哪裡找地方?”
顧暖擡眸朝四周張望了下,然後用手指了下藥店。
“裡面有凳子,要不就去裡面坐吧。”
黃清泉點頭,和顧暖走進去,然後讓顧暖在那唯一的凳子上坐下來。
而他則蹲在顧暖跟前,擰開軟管的蓋子,擠出藥膏來,用手指輕輕的幫她抹上。
好的燙傷膏帶着清涼,摸在手指上非常的舒服。
而黃清泉略顯粗糲的指腹,輕輕的摩挲着她的指腹,讓顧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你啊,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呢?”
黃清泉幫她把藥膏塗抹好,又捧着她的手指細細的看了會兒,然後又責備的道:
“以後,不要這麼大意了,你這樣受傷,讓我……”
說到這裡,黃清泉停住了。
而顧暖也微微一愣,然後擡頭看着他。
年輕黝黑的臉龐上竟然浮起一點點淡淡的紅,而看着她時,那臉就更紅了。
顧暖的心微微一滯,然後輕輕的把目光看向了別處。
她不夠聰明,但是也沒有愚鈍到什麼都不懂的地步,只是,她不能……
倆人就這樣安靜的對視着,恍如相守一般,沒再說話,而黃清泉還捧着她的手,輕輕的,柔柔的,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這時,藥店裡走進幾個人來,鬧鬧穰穰的,好似也是吃飯燙傷了手,讓老闆快點拿燙傷膏什麼的。
顧暖和黃清泉相視一笑,倆人起身,然後一起朝藥店外邊走去。
“小心。”
黃清泉見前面有塊香蕉皮,趕緊提醒了聲,然後又彎腰把香蕉皮撿起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裡。
“還是我扶着你吧,”
黃清泉說話間伸手過來攙扶着她的胳膊:
“過年了,從外邊打工的人也回來了,鎮上人多,垃圾也跟着多了起來。”
顧暖點頭,這一點和大城市卻是相反的。
濱城,那個聚集着太多外鄉人的城市,每到過年時,街頭都是冷冷清清的,因爲外地人都回老家過年去了。
倆人並排着走了半條街,黃清泉才又說:
“我想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顧暖側臉看他。
“我明年……可能不教書了。”
“……”顧暖明顯的楞了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爲什麼?”
“因爲,村裡要通公路了,學校要重新翻蓋了,要擴大,公路通了,自然有正式老師來上課了,也就用不着我這個代課老師了。”
黃清泉說到這裡停頓了下,然後又說。
“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等春節過了就帶我媽去省城醫院檢查一下,看能不能康復,如果康復了,我可能要離開這裡,我這一輩子,總不能一直就呆在這個小山村裡,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
顧暖看着他,慢慢的回過神來,半晌才問:
“你——想去哪裡?”
“我聽說,那個沿海城市是全國最包容的城市,還聽說,那個城市打出的標語是——來了就是濱城人!”
顧暖:“……”
“我想去哪個城市,我想一邊打工,一邊唸書,你幫我報名的函授大專,我會一直念下去。”
顧暖:“……”
“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樣,只從一些舊書和舊報紙上去了解外邊的世界,我要自己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多讀點書。”
顧暖:“……”
“新蕊,你說這樣好不好?”
顧暖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道:
“你要出去打工?”
“對。”黃清泉點頭。
“你……想好了嗎?”
顧暖問這話時,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
“我想了好幾天,今天來鎮上,就是想問問你,畢竟,你是我的老師,你又讀了那麼多的書,你覺得我這樣打算好不好?你支持我這樣做嗎?”
說到這裡,黃清泉又睜大眼睛看着她:
“新蕊,你支持我嗎?”
顧暖沒有立刻回到,只是低着頭,慢慢的繼續往前走。
可她那顆原本平靜的心,在這一刻卻好似漲潮似的海浪,不斷的翻涌着。
黃清泉想要離開這裡!
離開!
離開生他養他的地方,走出小山村,去到那個人人都向往的國際大都市?
黃清泉肯定想不到,她就是從那個城市來的,她做夢都想留在這個僻靜的小山村,想要在這裡留一輩子,永遠不要走都好。
她不敢告訴黃清泉,濱城那座繁華的大都市有多骯髒,因爲,那些都是她不堪回首的過往。
她不顧一切的逃到那個世外桃源的小山村,希望開啓一段全新的生活,可現在,卻被過去的情殤所羈絆。
只是,讓她想不到的是,黃清泉居然也想離開小山村。
而且,他還想要去那座讓人紙醉金迷的大城市打工,還有唸書。
到了那座大染缸裡,他還能靜得下心來念書嗎?
可不管怎樣,每個人都想改變,都想突破,黃清泉的想法無可厚非。
再說了,路真的修通了,學校翻蓋了,他不能當老師了,如果繼續留在村裡,也只能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耕地人。
黃清泉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想必他不甘於只做一個耕種人吧?
最終,她點點頭,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
“嗯,我支持你。”
“真的?”
黃清泉好似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是的,又驚又喜的望着她:
“你真的支持我?”
顧暖笑着說:
“你不說了,我是你的老師,既然你有理想,而且你的理想也很好,我當然要支持了。”
“那真是太好了。”
黃清泉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了,在路上來來回回的踱步,然後又轉頭看向她,燈光下,他漆黑清亮的眼眸裡,閃爍着數不清的光芒。
“你走了,那……楊柳怎麼辦?”
顧暖稍微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楊柳?”
黃清泉苦笑了下:
“楊柳四月的生日,她滿了二十歲,估計也要結婚了吧?”
“……”顧暖想起來了,之前楊大娘也曾說過楊柳是定下夫家了的。
只是最近半年,楊柳一直在跟她學知識文化,而楊柳也想當一名幼師,楊大娘也沒再提起過楊柳的婚事。
如果村裡不修路,黃清泉能一直代課下去,等三年他拿了大專畢業證,代課老師轉爲正式老師,他跟楊柳估計還有機會。
可現在,村裡要修路了,黃清泉的代課老師馬上也當不成了,楊大娘自然不會讓楊柳嫁到黃清泉這樣清貧的家庭來。
人總算這般現實,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當母親的,都希望女兒嫁到一個好一點的家庭,楊大娘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只是,想到楊柳對黃清泉的感情,到底也還是抵不過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不知不覺,倆人繞着小鎮轉了一圈,來到了酒店門口。
“我今晚住這兒,”顧暖對黃清泉說。
“哦,”
黃清泉擡頭望了眼酒店的樓:
“新蕊,你住幾樓?”
“我住三樓。”
顧暖用手指了下靠街的房間:
“就是那一間。”
“那我送你上樓去吧。”黃清泉說。
“不用,酒店估計也不讓陌生人上去。”
顧暖趕緊撒了個謊。
“啊~~~那好吧,我在這看着你上樓。”
黃清泉沒有強求,而是叮囑着她:
“新蕊,你肚子裡有寶寶,上樓抓住護欄,走路小心點。”
顧暖點了下頭,轉身的瞬間,鼻子微微有些泛酸,她低着頭,急急忙忙的走進酒店,然後沿着臺階上樓去。
上到三樓,她靠在門上,長長的吐了口氣,平息了下有些急促的氣息,然後才掏出鑰匙來準備開門。
可她的手在顫抖,怎麼着都找不準鎖空,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然後是熟悉的氣息在頭頂。
“讓我來吧。”
她回頭,發現聞人臻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