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的話,如同當頭棒喝,重重打在賁啓軒的頭上,直擊賁啓軒的心裡。
是啊,他是堂堂戰神將軍的兒子,怎麼可以屈居在山裡,做這些打家劫舍的事?他要出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總有一天,他要名正言順地站在風照棠的面前,告訴他,他是賁烈的兒子,他沒有給父親丟臉,他終於站在高山之巔,看着曾經帶給他們全家痛苦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你……”寧霜的話,似乎讓賁啓軒的母親受到了打擊,一時間,方纔的氣勢全都不見,只留下這一個字,餘音在脣間繚繞。
“娘,夜深了,我送她回去,您先休息吧。”賁啓軒說完,便領着寧霜走了,那位夫人並沒有阻止,看來,寧霜的話,在她的心裡,激起了陣陣波瀾。
“姑娘……”賁啓軒試圖開口。
“叫我寧霜就好了,什麼姑娘姑娘的,我聽着也不習慣。”寧霜打斷了他,說着。
“沒想到寧霜姑娘不止膽識過人,還十分有見地。今日是啓軒的不是,唐突姑娘了。”賁啓軒並沒有聽寧霜的話,反而這樣說着。
寧霜無奈地搖搖頭,便也隨他去了,見賁啓軒主動提及,雖然瞭解知道的事情越多未必好,卻也忍不住自己心中強烈的好奇,問道:“啓軒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若是不方便告知,寧霜今日就當什麼都沒聽到過。”
這一招以退爲進,還是很奏效的,尤其是,當寧霜對啓軒說了剛纔那樣一番話之後。
“不,此事,原本也沒什麼好瞞着的。只是當年,我與母親受了很多苦,那段不爲人知的日子,我們不願提及罷了。”賁啓軒說着,笑笑,似乎不甚在意。可是寧霜,卻接着濃濃的月色,看到了賁啓軒臉上的苦澀和無奈。
沉寂了這麼多年,壓抑了這麼多年,漫長的等待,堅存的希望,隱忍的孤獨,所有的意念都在心中聚集,直到這一刻,噴涌而出,如同滔滔江水,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宣泄口,一瀉千里。
於是,寧霜在賁啓軒略帶苦澀
和憂傷的敘述中,瞭解了那一段觸目驚心的往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逆臣賁烈,消極應戰,指揮失當,更有私通敵軍,出賣國家,此等亂臣賊子,不誅不足以平息國家之憤,不殺不足以安撫衆民之恨。賁烈之罪,罪大惡極,當誅滅三族以儆效尤,着將賁烈即刻捉拿歸案,押入大牢,其餘人等就地正法。欽此——”
那是一場血腥的屠殺,如同姜家的兩百多人一夕之間盡數喪命,賁家,那個戰功赫赫的家族,那個萬人景仰的家族,那個爲風辰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家族,便在自己國家的屠刀之下,化爲灰燼。
西風起,戰馬鳴,那個享譽七國的戰神將軍賁烈,就在那一天,魂歸西界,而他的家人,也被風辰國士兵盡數屠殺殆盡。
那一天,是賁啓軒六歲的生日。他是家中獨子,頗受重視,也正因爲如此,家中衆人齊聚京都爲他慶祝,也正因爲如此,纔會被那個昏君,一網打盡。
或許是狡兔死走狗烹,也或許是樹大招風功高震主,賁烈的死,是歷史的必然,卻也是極大的冤屈。在混亂中間,賁將軍拼盡最後一絲力量,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送了出去,從此以後,便開始了孤兒寡母隱姓埋名的逃亡生活。
後來,賁啓軒曾下山去調查過父親的死。當年的賁烈,是風辰國的守護神,有他在,別的大國便不敢輕易進攻,可是風辰國的君主,爲了一個女人,竟然受到南竟國和北晏國的聯合施壓,以這樣的罪名將賁烈一家滅門。
何其可笑!然而更可笑的是,風照棠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女人,最後成了南竟國的皇后,現在的南竟國太后!
殺父之仇,滅族之恨,從此以後,便在賁啓軒和他母親的心裡播下了仇恨的種子,當年的那一場災禍,他已經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祭奠,若不是今日遇到了寧霜,恐怕,他還會在這個無盡的漩渦中掙扎下去,永無止境。
“南竟國的太后……”寧霜想起夜汐的話,喃喃自語。
那到底是怎樣一個女
人,從二十年前,或許更早,便已經制造了這麼多事,當年的賁家,如今的姜家,還有夜汐說的家仇……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用人命來維護她的權利,用鮮血來墊高她的臺階。
“是啊,就是因爲她,所以賁家纔會遭受如此的變故。自那以後,我與母親隱姓埋名,改頭換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直到來到這裡,隱藏在這山上。母親叫我沒日沒夜地練武,讀書,只盼着我有朝一日能夠爲父親洗刷冤屈,替父報仇。後來,母親每次出門,都會帶回來一些孩子,都是孤兒,叫我拿了父親的武功秘籍和兵書,與他們一起學習,母親說,他們以後,會是我得力的助手。我像父親那樣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訓練他們,整整二十年,纔有了今日的成就。”賁啓軒訴說着這些年來的日子,不由得感慨萬分。
“戰神之子,將門之後,你又豈是池中之物?你缺的,不過是一個機遇而已。”寧霜感嘆。
“我也明白,佔山爲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可母親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山上一千多個弟兄的性命,我不能不顧。父親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若不能爲兄弟們做出一個好的選擇,倒不如隱居於此,倒能保全性命。”
“啓軒,你可信我?”寧霜忽然問道。
“姑娘膽識過人,見解非凡,啓軒自然是信的。”
“那我便不防直言了。自古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陸七國,以東湘國、南竟國和北晏國爲尊,呈三國鼎立之勢,有風辰國、雨落國、雲清國、雪凝國穿插其中,大國野心極大,妄圖稱霸,小國不甘屈居人下,想要奮起。表面的平靜已經掩藏不住暗裡的波濤洶涌,啓軒,耐心等待,擇明主而投,總有一天,你定會名揚天下,不負賁將軍的期許和威名,不負你一腔壯志雄心。”寧霜說着,看向賁啓軒。
寧霜並非不懂裝懂,前世的歷史政治並不是白學的,還有那個南竟國的太后,她有種預感,將來打破這個平衡局面的,一定是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太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