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皇上的意思,顧老太醫將皇上的傷勢宣佈地十分嚴重,是以讓皇上的罷朝三日看起來十分名正言順,而幾位皇子監國,卻也是皇上故意提出來,考驗幾個皇子的方法。
寧霜日日守在皇上身邊,用積香木爲皇上解毒,解毒的時間正好也是三日,所以朝臣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只是,用積香木解毒還有一個弊端,積香木與龍涎香混合,也可以產生劇毒,所以,寧霜在解繞指柔毒性的時候,還得考慮與龍涎香混合產生的後果。
繞指柔解毒的過程不能停,可若是積香木與龍涎香混合,也是立即致命的毒藥,誰先誰後,卻也是一個巨大的問題,皇上常年用龍涎香,體內和勤政殿的空氣中已經存留着龍涎香的味道,片刻的停止並不能減輕其毒性。
這問題若是一般的大夫,定然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恰好是寧霜,她因機緣得了鍾無緣的手札,自己平素閒來無事也煉製了很多解毒保命的藥,只要皇上能夠忍過三天,便是無大礙了。
“皇上,該服藥了——”寧霜手中端着瓷碗,看着裡面散發出來的陣陣香味,說着。
繞指柔,和它的名字一樣,絲絲柔柔,這也就意味着,解毒的時候如同抽絲一樣,極爲艱難。這毒種下的時候,卻是需要女子的身體,可解開的時候,卻是需要男子忍受極大的痛苦,每日七次藥,服下,忍受萬蟲噬心之痛,直到口中吐出的血由烏黑色變成鮮紅色。
可是積香木與龍涎香混合是劇毒,皇上解繞指柔的時候,本就是身體極爲虛弱的時候,若此時再中別的毒,可能性命不保,所以,爲皇上解毒這事是極爲兇險的,寧霜自己心裡也沒底。
所以當顧老太醫將解毒的任務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其實是想拒絕的,可是顧老太醫說的沒錯,皇上中毒的事情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東湘國只怕是要大亂,所以,只能一切如常,顧老太醫只能偶爾來到勤政殿請脈,卻不能時時在這裡照顧,而寧霜作爲皇上的隨侍醫女,這個任務,便也只能落到她的頭上。
“寧姑娘,可有減輕疼痛的方法?老奴擔心,皇上龍體怕是受不住啊——”安如海在一旁看着皇上痛苦的表情,說着。
“安公公,我也沒有辦法,這繞指柔的毒性本來就強,解毒並不容易,皇上中毒時間已達十餘年,毒素已經深入骨髓,要解毒,就更加不易,我不能再用多的藥,怕皇上身體承受不了這麼多的刺激。”寧霜聽了安如海的話,說着。
看着冷汗直流的皇上,寧霜的眼裡也充滿了擔心,如今朝堂真是風雲變幻的時候,皇上不能出事,可是,她雖身爲醫女,卻沒有別的辦法,世間事物相生相剋,藥物也是如此,若是在皇上身上用了太多種類的藥,反而對皇上的身體不利。
在爲皇上解毒之前,寧霜心裡是恐懼的,她不過是個平凡人,所以她怕,怕用藥不當出了什麼問題,畢竟她的醫術,也只是理論多於實踐,可是她更加知道,無
論是皇上還是顧老太醫,將這個任務交給她,便是對她的信任,她不能辜負這番信任,爲了沈諾軒,她更加不能出任何差錯。
所以,每次用藥之前,她都是準備兩碗,一碗自己喝,一碗留給皇上,若是她喝下並無任何不妥,分量適當,而且用藥準確,纔會將另外一碗呈給皇上。
“安如海……”皇上強忍着自己的疼痛,叫着。
“皇上,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安如海忙湊上前去,問着。
“這是今日的第幾次藥?”皇上問着。
“啓稟皇上,這是第三次了。”安如海回答着。
寧霜見皇上不住地說話,即便是疼痛難忍,卻還是要說話,寧霜忽然間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忙走上前,說道:
“皇上,這已經是今日的第三次了,午後還有一次,傍晚一次,入夜一次,深夜一次,再過四次,今日便算是熬過去了。皇上,您別想着疼痛難忍,奴婢陪您說說話,可好?”
“朕,正有此意——”皇上說着,看着寧霜讚許地點點頭。
皇上雖然意志力很強,能夠忍受這種痛苦,可是皇上畢竟年邁,而且繞指柔的毒已經滲入骨髓,若是能夠用一個簡單的辦法減輕疼痛,那便是再好不過的,所以,轉移注意力便是最好的方法。
“皇上,國事奴婢不懂,皇上文韜武略,也不需奴婢將什麼道理,不如奴婢給皇上出幾個題,讓皇上回答,可好?”寧霜問着,便看了安如海一眼,見他拿着手帕不住地擦拭着皇上額頭上的汗珠。
見皇上點點頭,寧霜這才又開口:“皇上可知,把一隻老虎放進一隻籠子,需要幾個步驟呢?”
寧霜的本意,是想用腦筋急轉彎去分散皇上的注意力,讓皇上腦海中想着急轉彎的答案,便不會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藥效的疼痛上面,可寧霜只覺得自己書到用時方恨少,從前不曾對那些智力書籍感興趣,如今便只能想到這樣簡單的問題。
“這樣簡單的問題,你還問朕?自然是三個步驟,打開籠子,將老虎放進去,再關上籠子即可。”皇上笑笑,似乎覺得這問題很是簡單。
寧霜也知道,這樣簡單的問題是侮辱了皇上的智商,但是沒有辦法,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果然瞞不過皇上,那麼第二個問題,把一隻猴子裝進同一個籠子,需要幾個步驟?”
她記得原來這個題目是說大象的,但是在這片大陸,她卻沒有聽說有大象的存在,怕說出來皇上並不知道那是何物反而讓自己漏了餡兒,便改成了猴子。
“難道不也是三個步驟麼?”皇上眯着眼,問道。
“這下皇上可說錯了,是四個步驟,打開籠子之後,還得把老虎放出來,才能把猴子裝進去呢,如若不然,老虎豈不是把猴子給吃了?”寧霜笑笑。
“竟是這樣,你這丫頭,鬼主意這樣多。”皇上說着,即便是扯得心口生疼,卻也強忍着。
“皇上不如想想第三題,如果森林裡
動物們要聚會,誰會缺席呢?”寧霜謙虛地一笑,說着。
看着這樣的皇上,彷彿覺得,他並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個普通的老者,他疾病纏身,卻無兒女陪在身邊,只有她這個不算親近的醫女,看着他強自忍着劇烈的疼痛。心中閃過一抹酸楚,或許,是她的感情太過豐富了,她怎麼能同情一個帝王呢?
“動物不會說話,如何開會?”皇上問着。
寧霜此時無法向皇上解釋,什麼叫寓言,在寓言故事裡,動物們都是會說話的,便只得開口說道:“這只是一個假設,皇上,您的關注點,不應該落在什麼動物沒有去聚會嗎?”
“這可真把朕難住了,世間動物何其多,朕又如何知道,哪種動物沒有去聚會呢?”皇上搖搖頭。
安如海在一邊看着,果然皇上的注意力被轉移,現在看來也沒有方纔那麼疼了,寧霜的法子還是有效的。
“自然是猴子沒有去的,皇上想想,剛纔猴子已經被關在籠子裡了,它又怎麼去聚會呢?”寧霜笑着揭示答案。
這下不只是皇上,連安如海也被這樣的答案弄得有些無可奈何,不由得爲寧霜的機智和聰慧感嘆,這樣毫無頭緒的問題,也只有她才能想到這樣毫無頭緒的答案。
沒一會兒,只見皇上臉上神色驟變,眉頭緊蹙,看起來十分痛苦,忽然,口中噴出一口烏黑的血,順着明黃色的龍袍滑落,安如海的身上,寧霜的袖口,都是觸目驚心的烏黑色。
這樣的情形每天都要經歷七次,整整三日,纔會得到徹底的結束,這對皇上來說是痛苦是煎熬,對安如海和寧霜來說,也是痛苦和煎熬。
當皇上連續吐出幾口烏黑色的血出來以後,嘴角滲出的血絲逐漸變成鮮紅色,昭示着這一次的解毒過程完成,安如海伺候皇上擦拭了臉上的血跡,寧霜正欲起身,迴避安如海爲皇上換衣服,卻沒有想到,頭部一陣眩暈,跌坐在地,嘴角也滲出一絲鮮血,觸目驚心。
“寧姑娘——”安如海看着寧霜,不由得擔心着。
“我沒事,安公公,趕快服侍皇上梳洗,然後讓皇上歇下,我只是有些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寧霜說着,掙扎着起身,離開了勤政殿內殿,回到自己的露落居。
“她……”皇上看着寧霜離開,眼神疑惑地看着安如海。
“皇上有所不知,這幾日寧姑娘總是以身試藥,爲皇上測試這解毒藥的藥性,想必是傷了身子。”安如海說着,服侍皇上換下身上的血衣,將皇上扶到牀上。
皇上看着寧霜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何以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他還記得當日在積雲寺遇刺,兩個皇子看似是在保護他,卻更多的是在顧及自己,以免禍及自身,可是寧霜,只是一個普通的醫者,卻能夠做到,不負初心。
心中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方纔的折騰已經讓皇上的身體不堪重負,疲勞至極,很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