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晉王那蹭了自己一下就跑的模樣，少女清豔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那總是透着幾分冰冷的臉彷彿冰雪化開，剎那的美麗，令方靜書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那笑容，彷彿是對自己的寬容，青年的心一下就覺得再次活過來了。
“三妹妹，你願意原諒我了嗎？”他低聲帶着幾分擔憂地問道。
他唯恐宋明嵐不肯原諒自己，因爲當日對她不理不睬的，確實是自己沒錯。
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有多少的不得已，可是他都沒有保護好她。
“並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青年清越優雅，又帶着幾分忐忑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宋明嵐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見這清俊的青年帶着幾分笑意，仿若十里春風，那一瞬間的溫暖的笑意，令她同樣覺得心胸可以寬闊一些。她笑了笑，微微擡起自己的下顎隔空點了點面前空空的茶杯，見那青年露出喜悅的顏色，急忙給自己倒茶，就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她倚在石桌上，笑得格外慵懶美好。
天光晴烈，她曬着太陽，覺得自己都可以打瞌睡了。
“你昨天休息得不好，不如再回去歇歇吧。”見宋明嵐昏昏欲睡，宋明依就柔聲道。
在孃家住了幾日，宋明依臉上的木訥與蒼老都消失了很多。
沒有了刻薄的婆婆，無情無恥的夫君，她並不覺得恐懼，而是感到安心。
她如今一心都在妹妹的身上，別的也都不在意了。
將她從那樣的地獄裡拉出來的是宋明嵐，從此再也沒有什麼，比宋明嵐在她的心底更重要。
“三妹妹休息得不好？是不是府裡有下人對你不敬？”雖然方靜書養於尊貴，可是也知道這些世家貴族之中的下人，有的比主還厲害，那些手握一些府中權力的，甚至連一般的主在他面前都要心翼翼。他唯恐宋明嵐被苛待，見少女一雙目光流轉看來，抿了抿嘴角方纔輕聲道，“若真的有，三妹妹就來告訴我，我去與老太太。”他並未提及叫李氏給宋明嵐做主的話。
因爲他早就知道，李氏與宋明嵐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若有，那也只剩下是惡意了。
“懷鄉伯府的血還沒幹呢，誰敢怠慢我。”宋明嵐漫不經心地道。
她連懷鄉伯一家都敢打，更何況的幾個下人，這些下人最精明不過，都是神鬼怕惡人，如今怕死她了，只要是宋明嵐的吩咐，從不敢有一點兒不盡心的。
若從前是因忠靖侯太夫人的偏愛，哪怕如今，這些下人的奉承，就是因宋明嵐本身了。
“你啊。”提起這個，方靜書的臉上就露出縱容的笑意。
初夏的風吹在青年白皙的臉上，勾起了一縷漆黑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這一刻，他的笑容愜意而安然。
彷彿是因宋明嵐對他多了幾分輕鬆，不再有之前的冷淡，方靜書只覺得自己與她話的時候少了幾分心翼翼，卻多了幾分歡喜與親近，見宋明嵐聲哼了一聲露出幾分不以爲然，他想了想就笑着道，“我有一好友，乃是順德王世，前些天聽了你的厲害，直跟我你是脂粉堆兒裡的英雄，巾幗不讓鬚眉，還想要拜見你，許還能做個得上話兒的朋友。”
順德王乃是乾元帝的異母弟，當初乾元帝奪嫡的時候順德王縮着脖當烏龜，半點兒不敢往儲君之位上湊合，當乾元帝宰乾淨與自己爭奪皇位的兄弟之後，突然就發現，原來還落下了一個弟弟。
嗯……
要不是唯恐自己殺弟正道……殺弟弟太多被史書記上一筆遺臭萬年，乾元帝也很想順手幹掉這個弟弟的，不過到底看重自己的名聲，乾元帝見這弟弟十分沒出息還膽，因此就容下了，還賞了親王的爵位昭告天下，叫天下都知道，皇帝殺弟弟其實都是不得已，這不，老實的弟弟不都成爲親王爵位了嗎？順德王一向都是乾元帝爲了證明自己兄友弟恭的道具，雖然這些年在朝中沒有什麼作爲，不過榮寵都是第一位的。
他的世，自然也很尊貴，從養在宮中。
宋明嵐卻不在意地道，“到底是外男，我隨意見外頭的臭男人做什麼，快快叫他歇了這心思。”
她不喜見外男，方靜書彷彿得了聖旨！歡喜得眉目舒展。
原來在宋明嵐的心底，他並不是外男。
這真的很好。
這是與衆不同的歡喜，是永遠都不能對別人傾訴出的甜蜜，是方靜書願意在心底永遠懷念的快樂。
他只覺得有宋明嵐的地方，自己什麼都不必做，只要靜靜地和她如此刻這樣坐在一起，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覺得滿心的喜悅與幸福。
“你不喜歡，那我不去與他起你。”他柔聲道。
“咱們閨閣貴女，本就不該叫別人知道自己在閨中之事。”宋明嵐卻並沒有方靜書那甜蜜忐忑的心情，此刻她緩緩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一旁走動了一會兒，纔想問問成國公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就見外頭匆匆走來了一個十分美麗的丫鬟，這丫鬟眼角眉梢都帶着幾分詩書與驕傲之氣，彷彿十分得寵的模樣，見了宋明嵐微微一怔，之後有些不願地上前請安，福了福輕聲道，“給大姐三姐請安。”
她婀娜一福，如弱柳扶風，風流無比。
宋明嵐見府中竟有這般姿容出衆的丫鬟，不由挑了挑眉。
“你是七表妹身邊的丫頭？”方靜書見宋明嵐一臉茫然，就在一旁問道。
那丫鬟見是方靜書，臉頰上就帶着幾分紅潤羞澀，低聲道，“回世的話兒，奴婢是七姐身邊的掌詩書的丫鬟。”
“我記得七表妹不是去赴安泰公主的詩會了嗎？”安泰公主的這次詩會十分盛大，這都開了幾天了，帝都之中但凡有些名氣的豪門貴女，官宦家的姐全都去捧場，據安泰公主命人收拾出了一處極大的別宮宴請這各家的姐們，那種種的風流詩會令人心折欽羨不已，貴女們都以收到安泰公主的帖爲傲，可以是十分重要的一場盛事。方靜書想到這裡，就對宋明嵐十分可惜地道，“三妹妹回來得晚了些，若早些時候，許你也可以往別宮去。”
那丫鬟聞言，隱蔽地露出幾分不屑。
真當安泰公主那般貴人云集的詩會，是誰都能去的不成？
想去，也得看看公主殿下瞧得上瞧不上你，纔好大話呢。
她雖然並未開口，然而宋明嵐卻將她的目光盡收眼底，心裡就對那位只聞名未見面的七妹妹的性情知道了幾分。
七姐宋明婉也是李氏的女兒，與宋明月不同，彷彿在府中人緣兒不錯，才學也很出衆，聽是個伶俐可愛的脾氣。只是身邊兒貼身的丫鬟都是這麼個德行，那作爲主人的品德想必也有限，宋明嵐心底已經多了幾分揣測，只是卻懶得與一個丫鬟爭高下，見她一臉的焦急，便笑着道，“這丫頭只怕還有差事，我就不攔着她，免得她怠慢了誰。”她並不在意，可是宋明依卻覺得不喜，看着那丫頭抿了抿嘴角。
“幸虧三妹妹回來晚了，不然若去了安泰公主的詩會，又怎麼會救了我，還可以去拜見昌平長公主呢？”
她毫不客氣地擡出了昌平長公主這座大山。
就算昌平長公主再不得寵，她名位上也是安泰公主的姑母，是長輩，在宗室中的地位也比安泰公主高出許多。
宋明依拿長公主來壓制安泰公主，自然是一壓一個準兒的。
那丫鬟的臉頓時就白了，目光閃爍地飛快看了這傳中軟弱好欺負的大姐一眼，又垂了頭不敢再看。
“去吧。”宋明嵐淡淡地吩咐。
“是。”她彷彿並未將自己放在眼裡，這丫鬟臉色雪白，又帶着幾分憤恨，卻不敢再停留，轉身就走了。
“她都不知該與咱們告退？七妹妹怎麼管束丫鬟的。”宋明依低聲道。
“不過是個丫鬟，與她計較，平白叫咱們的身份都低微了。”
宋明嵐卻不在意這一點點的冒犯，左右在外這丫頭若無禮，倒黴丟臉的也只有宋七姐宋明婉，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此刻興致全都沒了，只是想着到底不能在成國公面前失禮，因此勉強忍耐着陪着方靜書在兩旁走了走，正走到一處有些僻靜的假山旁，卻聽見那假山之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衣裳的摩挲聲，還有一點女與男的調笑聲，之後，就有一把女柔媚的哀怨的聲音從假山裡透出來，嬌滴滴地道，“奴婢陪着老爺也有段時候了，怎麼您還不提要了奴婢回去？難道叫奴婢沒名沒分地一輩不能見光嗎？”
“我的心肝兒，討了你回去容易，只是你也想想，太太可是省事兒的人？你若是有了名分，在太太面前掛了名兒，那就叫太太給惦記盯緊了，再想和我親近，只怕就不容易了。”
女的聲音之後，就透出了一個男有些含糊調笑的聲音來。
宋明嵐的腳下微微一頓，聽着那女不依，一定要個名分的癡纏，再聽到那最後嘖嘖的水聲，眯了眯眼睛。
“三……”方靜書哪裡能想到自己不過隨便走走，竟與宋明嵐宋明依撞破了這等隱秘之事，心中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待聽到那曖昧的聲響，一張俊秀白皙的臉，頓時紅透了。
他雖然房中並無姬妾通房，可到底是年長的世家，哪裡聽不出那裡在做什麼？
他一張嘴，宋明嵐目光就是一凜，側身踮腳，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柔軟的掌心覆蓋在脣上，鼻息之間都是泛着淡淡佛香的幽香，青年只覺得天地雲空都遠去，眼前一片空茫。
只有一聲比一聲強烈的心跳聲，在他耳邊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