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禁不住我的哀求,問我說:“你爲什麼相信我?”
我重複道:“我爲什麼相信你?”我想了想說:“因爲你知道關於我們的一切,你知道子明在哪裡?因爲你是子明的朋友,因爲你可以帶我去見他。”
說着說着,我就哭了!我必須找到子明,確認他還活着,然後代替阿俊照顧他一輩子。
“萬一,我在騙你呢?”他追問道。
我說:“你一無所有,你要騙我什麼呢?我只有這條性命,你要我的命嗎?”
先生搖頭說:“我不要你的命……我也可以答應帶你去見他,但是如果他要傷害你的盛玄,你會傷害他嗎?”
我脫口而出說:“我不會,我永遠不會傷害子明。”
“爲什麼?”他驚訝地問道。
“因爲經不起傷害。”是的,因爲他經不起傷害,先生笑了說:“好可怕的理由,因爲他在你的眼睛裡,不但給不了你安全感,還需要你小心翼翼地去保護……這就是他輸給盛玄的理由,因爲他沒有眼睛,因爲他生活在黑暗裡是不是?”
先生好像有點暴躁了,我奇怪地瞧着他,他便不說什麼了?
等着他確認了外面是安全的,他才帶着我離開那個山洞……他知道盛玄一定會派人守護在濱江的出口,所以我們不能從那裡走,我們只能走山路。
我們從白天走到了黑夜,山林裡,一片寂靜,只剩下蚊子昆蟲的聲音,偶爾會看見幾只螢火蟲,幸虧天上的星星很是明亮,還不至於黑暗到一點光線也沒有。
我們停了下來,就在野地裡,他問我說:“害怕嗎?”
“我不怕……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害怕了。”他遞給我一個野果子,我問:“你在濱江的日子都是住在山林裡嗎?”
“我天地爲家,住在哪裡都沒有問題。”他吃了一口野果,說:“這個世界真好看,這些天然的景色尤爲好看。”
他的側臉與子明特別地相似,聲音也很相似,偶爾我都會有錯覺,他就是子明,可是,他不是啊?子明的臉,我怎麼會不記得呢?還是說我的記憶混亂了?
“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有那麼重要嗎?如果真的很重要的話,那你就叫我先生吧!我喜歡你叫我先生的樣子,感覺像一個求學的好好學生。”
我困了,瞌睡來了,擋也擋不住,我本來在與他說話,但是不知道如何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說:“你困了?”
“嗯!”我該休息了。
他將我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他惋惜說:“真可惜,我還想要跟你說說話,可惜你要睡了,我想多看你幾眼,可是天卻黑了,爲什麼諸事總是不順?”
第二天,我聽見了泉水流暢的聲音,嘩啦啦的,不知道爲什麼聽見這個水聲我並不害怕,小溪潺潺,沒有風浪的氣息。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正看見他赤裸着上身擰着他的衣裳,他仔細將手中擰成一團的白襯衫攤開,甩了甩,然後晾在樹幹上。
瞧見我醒了,問道:“聽說你從前參加過野外求生的活動?”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讀高中、大學的時候,爸媽爲了鍛鍊我,送我去過玩過,那只是個遊戲,去參加的人都是身嬌體貴,舉辦方不敢讓我們任何一個人受傷。”
“不好意思,沒想到昨夜天太晚走錯路了,可能要多在山裡待一兩天,能夠堅持嗎?”
我說:“可以!”
“那你再睡一睡,等我衣服幹了,你換上,我去找點吃的給你,這裡鮮有人來,我在這裡做了標記,希望你不要亂走,不然我找不到你,你有可能會是死在這裡,一屍兩命,並且你也見不到宋子明。”
“我、我不會亂走的。”我保證道,反倒遲疑問道:“你、你不會拋下我吧!”
“我不會……”他也跟我保證道,他朝我笑了一下,陽光剛好散射在他赤裸的上身,我感覺他是在發光的,那個笑容也像是超越了凡塵。
我走到小溪旁洗了把臉,泉水很清澈,能夠清楚地看到裡面的小石頭,石頭上的青苔,還有小魚兒,我想就算是喝也不會有事兒的。
秋季,正是碩果累累的季節,山林裡有很多的野果,不愁吃的,等着他回來,我已經換上了他白襯衫,雖然還沒有完全乾透,但是已經能穿了,我擦了擦身體,聽着山林裡鳥叫聲,也感覺心曠神怡。
盛玄肯定想不到,我們會躲到這裡山林裡來,如果他在這裡找不到我,會怎麼樣呢?
我想他不會怎麼樣的?他只會接着找我,直到找到爲止。
他瞧見我穿着他的衣服,總是朝我笑,我問:“你笑什麼?”
“莫思奇,真的很漂亮……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漂亮。”
“你從前認識我?”我猜測道。
“很多人都認識你……認識你又怎麼樣?”他遞給我一個剝了一半皮的野生獼猴桃,說:“有點酸。”
“酸點好,我不能吃糖。”我欣然接過,感覺自己終於逃出了盛玄的束縛,終於可以有了一個自己的目標,我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但是我知道,此時,我最主要的是要找到子明,確定他此時真的活着,並且還好好地活着,那麼大的火,他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他拿着葉子確定東南西北,利用水流來找出路,這裡大樹參天,也沒有固定的路,如果失去了方向,要走出去是很難的。
突然,他說:“你聽……”。他閉上了眼睛,認真地傾聽着,“是風的聲音……這應該是海邊吹過來的風,那麼我們應該朝對面的方向走,這樣才能離開濱江。”
“我什麼也聽不到。”我納悶地說道。
“是了,你聽不到……”他有點無奈,我體內不支,走一段,停一段,還有一段路是他揹着我走的。
但是整整一天,我們依舊還在山林裡,只能在山林裡過夜,不過慶幸的是,我們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小茅屋,至少有個棲身之所,他說:“這該是很久很久以前山裡的獵戶住過的房子。”
裡面有木板搭的牀,他收拾收拾,折了一些樹葉鋪上,躺着還是很清涼的,我以受當枕,瞧着月光透過茅屋破碎的洞口,說:“十年前吧!我第一次參加野外求生,三天兩夜,我們進入的那座山裡,也有這樣的小茅屋,我還記得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宋子馨拋下了其他的隊友,躲在茅屋裡。”
他不解地問道:“爲什麼要躲?”
“因爲我們心裡很明白,這就是個遊戲,我們的父母、這裡負責人,或者其他工作人員,正在大屏幕上注視着我們的一舉一動,只要我們稍微遇到一點點危險,救援立刻就會到,所以,我們要躲過他們的視線,養精蓄銳到了晚上,我們纔開始出沒,那樣如同還能夠在指定的時間到達指定的地方,纔是我們的真本領……我們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但是我們都很喜歡這樣的挑戰的,雖然我不會聽風聲,但是我會認識北斗七星……”。
茅屋太破了,我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我指着北斗七星說:“那邊是北方,海邊是南,我們明天沿着北方走,肯定能夠走出去的。”
我把手中的野果扔着玩,因爲這兩天吃的都是這個,所以有點吃膩了,說:“山林,不僅僅能夠吃果子,還能夠吃葉子,葉子能夠解渴,還能夠充飢,是山林裡最好的食物了。”
“看來真的在野外住過,知道得很多。”他是躺在地上,同樣以手爲枕頭,好奇地問我說:“既然是千金大小姐,爲什麼放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要受這樣的罪過?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到這裡來,你這輩子也不會有野外求生的經歷,特別是在你懷孕的時刻。”
我笑,翻了一下身,瞧着他說:“因爲我是莫氏的繼承人,唯一的繼承人,我是爸媽的掌上明珠,但是我終究要一個人撐起整個莫氏,所以我要在高中時期,十五六歲的時候,磨礪出最強的心智,這樣才能夠保證在未來遇見困難的時刻,不至於一蹶不振,但是,我的磨礪終究是一場遊戲,是帶着護身符去磨礪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逃不出來,我沒有感受過絕望……真正的絕望只能在生活中體驗,真正的成長只能在絕望中體現……”。
我輕輕地合上了眼睛,輕聲說:“我已無畏懼……我的活是行屍走肉,我的死,也不過是靈魂的救贖。”
他聽着說:“這話很深奧……值得我重新審視你。”
“你呢?我告訴了你這麼多從未與他人講述的話,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從未告知他人的話?有嗎?”
他想了想說:“有!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很喜歡、很喜歡,特別是她的聲音,她的笑聲……後來我娶了她。”
“跟喜歡的女人結婚了,這不是天下男人最美的事情嗎?”我聽着這事兒,有點興致,可能這是女人的天性。
“是!是最美的事情!”他微微一笑,我追問道:“她呢?”
“她死了……”他淡淡地回答道,我彷彿能夠看到他眼睛裡的憂愁,“有一天,我醒過來,有人告訴我,她死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刻的感覺,眼睛火辣辣的,好像鑽進去了數不盡的海蚊子,它們不遺餘力地在咬……那一刻,我想,我願意傾盡一切,只要她能夠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