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不明所以, 疑惑道:“什麼叫從昨晚開始失蹤,她明明早上還在局中啊。”
見她十分篤定,蘇薔驚訝問道:“可是,你不是說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昨天晚上嗎?”
阿北肯定道:“我雖然今日清晨沒有見到她, 可她早上一定還在尚衣局,不信你們隨我來。”
跟隨她到了尚衣局的寢殿,蘇薔站在院子中, 對這裡也並不陌生。上次因爲吳蓬的病來找過虞善一次, 當時她就等在這裡,而且這個院子正對着尚衣局的西偏門, 以前還在浣衣局的時候她也經常來這裡送衣裳,雖然從未進來過, 但還是有些熟悉的。
彼時朝陽從天邊冉冉而起, 有光照在了院子裡, 透過晾曬在竹竿之上的白色手帕, 將上面繡着的兩隻相依而靠的黃鸝映得栩栩如生。
“這是阿善的手帕, 她這個人有個習慣, 每天都早起, 而且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好手帕掛在這晾衣杆上, ”阿北解釋道, “她身上只有兩方白色手帕, 一方上面繡着一隻黃鸝,另一方繡着一雙,而她每日清晨必定會洗了其中一方, 就算下雨也不例外,到了晾乾時再收起來。我記得很清楚,她昨日和往常一樣在午膳後回來時先收了手帕。所以今天這一方定然是她晨時起來後才洗的,也就說明她早上的時候還在尚衣局呢。”
從手帕上還滴落着水珠,啪啪地打在青石地面上,似是在贊同阿北的話。
見蘇薔擡眼看着那手帕上的黃鸝有些出神,半晌都沒有動靜,李大衡徑自問她道:“那你確定這手帕就是虞善的嗎?”
阿北點頭,毫不遲疑地道:“這是自然,這帕子上沒花沒草的,我們都笑話她繡的花色也太簡單了,而且整個尚衣局也只有她一個人有這樣的習慣。”
李大衡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也沒有什麼話再問,見蘇薔還在沉思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阿薔,你想什麼呢?”
蘇薔收回驚疑的眸光,微微蹙了眉後回過了神,轉了目光問阿北:“阿北,你可知道虞善可能會去了什麼地方?”
“她這個人很規矩,從來不玩忽職守,就算要出去也都會把行蹤向尚衣交代清楚,這次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幹嘛了……會不會去找阿晶或者給人瞧……”見她們的神情一直凝重,阿北許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忙將後面幾個字吞了回去,忍不住又問道,“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就回來了,你們怎麼這麼着急找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看來阿晶的死訊尚未傳到這裡,李大衡有些含糊其辭地道:“宮裡出了件案子,我們想找她瞭解一些情況。”
“案子,什麼案子?”阿北一驚,頓時有些無措,“阿善她一向循規蹈矩,她該不是犯了什麼事吧?”
蘇薔不答,思量片刻後問道:“阿北姑娘,你可見過前幾天阿晶過來找虞姑娘?”
許是被她們方纔的話給嚇住了,阿北生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會牽連到虞善,遲疑着不說話。
蘇薔勸慰她道:“我們知道她與阿晶是同鄉,也知道她曾爲宮人診病,倘若姑娘因此有所顧慮,那大可不必。”
見她還是猶豫不決,李大衡有些不耐:“你再不說,那我就只好請你去明鏡局喝口茶水了。”
阿北見事態不妙,只好如實道:“阿晶幾天前的確來找過阿善,是在傍晚的時候。但阿善似乎不願見她,所以閉門不出,後來阿晶在她的門外等了很久,好像快有一個時辰。我見她等得實在可憐,便找阿善勸說了幾句,畢竟她們是同鄉,而且關係一直很要好。阿善本就心軟,便也同意了。再後來她們在屋中說話,我見阿晶似乎不太願意讓我留下,我也就自己避開了。”
蘇薔想了想又問道:“那她們可曾有爭執,阿晶來的時候可曾帶了什麼東西?”
“好像並沒有什麼爭執,大約過了不到一刻鐘阿晶便離開了,我也沒有再聽阿善提起過此事,”阿北仔細思量後補充道,“不過,阿晶來的時候的確帶了個包袱,我關門時,曾聽見她說有東西要給阿善看,應該就是那包袱裡的東西吧。”
回到明鏡局,蘇薔將之前的調查結果寫成簡報呈報給樑辰紫,但她並不滿意,又囑咐她刪除自己的推測與論斷,只填充聽到與見到的客觀事實。
待她改好之後,差不多已近午時,也許是因爲宮中出了人命案子,明鏡局一直都在忙亂之中。午膳剛過,她們便被通知到議事廳集合議事。
這是蘇薔第一次參與明鏡局的議事會,與會的除了肖玉卿外,所有的女史都在,主事的是莫掌鏡,錢九凝站在她身旁隨時聽候。
見人已到齊分左右落座後,莫承直截了當地道:“這件案子由我主審,陳無印輔佐,現在都看看手上拿到的卷宗。”
卷宗裡有死者簡介,驗屍文書及蘇薔晌午之前寫好的簡報,倒也極盡詳細,只是讓她意外的是,簡報上的落款人竟是樑辰紫。
“盧晶大約死於昨晚戌時到亥時之間,胸口的刀傷便是致命的一刀,兇器在民間很常見,是把水果刀,但在宮裡也不算普遍,”招手命錢九凝將長案上蓋在一個圓盤上的白布掀開,莫承看着裡面的物證道,“周圍很乾淨,兇手沒有留下包括腳印在內的過多證據,但槐林裡留下了這一方手帕。我已經派人去打探過,這帕子並不是死者的,原本也不容易查到來源,但依着樑辰紫在簡報中的調查,這繡着一隻黃鸝的帕子應該是尚衣局虞善的,這一點也被尚衣局的宮女所證實。只是現在虞善下落不明,武門的人已經在四處搜查了,暫時還沒有消息。”
李大衡微微蹙眉側頭看了旁邊的蘇薔一眼,眸中盡是忿忿不平,但她一直忌憚莫掌鏡,倒也不敢擅自在議事廳裡提出質疑。
蘇薔已經無心去在意爲何她與李大衡的辛苦奔波到最後竟成了樑辰紫的調查結果,她的目光盯着長案上那端放着的絲帕,心下不由得一沉。
那白色絲帕上繡着一隻黃鸝,針腳密集栩栩如生,很是素淨。
應該就是虞善的吧,那隻黃鸝和她晾曬在院中的那一方其中的一隻極爲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這隻形單影隻。
莫承環視了她們一圈:“雖然死的是個普通宮女,但畢竟是人命案子,連妃娘娘得知她的死訊後因傷心過度而昏厥,皇后娘娘方纔也差人來問,所以和往日一樣,必須儘快破案。說說吧,都有什麼想法?”
被她的目光緊緊鎖定,陳無印也不好假裝不見,只好遲疑着道:“依我所見,兇手極有可能便是尚衣局的虞善。她本就與盧晶有矛盾,應該是相約她到了槐樹林之後起了殺心,在殺了人之後逃了回去,但終究是害怕事情敗露,所以今日一早便從尚衣局逃跑了。”
她尚未說完,樑辰紫便輕笑了一聲:“陳姐這案子斷得真是隨意,若是真的有這麼簡單,那我們何須再查,直接在宮中通緝虞善不就成了?”
有些尷尬的陳無印無聲笑笑,也知道自己的推測粗淺,便順勢問道:“那阿紫你有何高見?”
“這絲帕最講究的是繡工和花樣,我已經與她留在尚衣局的那方絲帕做了比較,以此應該能斷定是虞善的無疑。但倘若她因盧晶擅自擡高診金一事與她理論,根本沒有必要與她相約去槐林那麼偏僻的地方。而且雖然盧晶死在了槐林外,但虞善的手帕卻是在槐林深處被找到,昨天又沒有什麼風能將絲帕從林外刮進林子裡,便說明她們曾經進過槐林,倘若虞善在與她爭執中起了殺意,爲何要在外面動手?另外,如果她真的是殺人兇手,必定會徹夜難安,難道早上起來後還會有心情在逃匿前清洗手帕?”樑辰紫字字有力,眉目間透着冷靜,最後指了指卷宗上的驗屍文書,“更重要的是,那把刀完全被刺進了她的胸口,若是尋常女子,應該不可能有這樣的勁道吧?”
她說的句句有理有據,所言的確是其中破綻,不得不讓人信服。
莫承認同地點了點頭:“樑辰紫所言不錯,我也認爲兇手應該是個男子,但這也不能排除虞善無罪,也有可能她是同謀。所以在找到她之前,我們需要調查虞善和盧晶與哪些男子相識,無論是內侍還是禁衛軍,尤其是御藥房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能有所顧忌,明白了嗎……蘇薔,你在想什麼?”
蘇薔的臉色很差,似是想起了什麼,眸底盡是不可置信的驚訝。
她似乎並沒有聽到莫承的問話,在李大衡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後才猛地回過了神。
莫承的眸光鋒利無比,語氣清冷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的身上,蘇薔有些喘不過氣來,猶豫了許久後終於開口:“我想,我應該知道哪個禁衛與虞善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