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卉散’乃西域奇毒,中毒者無不渾身酥軟乏力,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會於昏睡中悄然死去。好在殿下有上天眷顧,藥粉敷得早,抑制住了赤卉散的毒性,否則,只怕華佗再世也無能爲力!”
一名良醫給朱祁銘請過脈,隨即含笑點頭,一副大感欣慰的樣子。“在下驗過了,那日敷在殿下傷口上的藥粉是由綠豆、金銀花、甘草製成的,這可是萬能解毒藥!雖不能盡解赤卉散之毒,卻足以保住中毒者的性命,爲後續施治贏得時間。”
良醫一高興,話就隨之多了起來。朱祁銘卻是不苟言笑,端坐於營房內,臉色嚴峻。
經過近十日的醫治、調養,他已痊癒,經良醫最後一次把脈確認後,他支開營房中的衆人,默然獨坐良久,而後起身披掛上盔甲。
這裡的一切都恢復了原狀,連被他遺棄的寶劍、短刀都被人找了回來,可是,呂夕瑤卻不知所蹤,似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數千護衛軍幾乎搜遍了方圓百里內的一草一木、一溝一壑,最後無果而終。
他深信呂夕瑤還活在人世間,只因護衛軍不便離營太遠,故而無法尋到呂夕瑤的棲身之地。
立在門邊茫然遠望,便知匆匆春又來臨。大地回暖,冰雪融盡,門外山坡上隱隱現出淺淺的草色。
手執一根馬鞭,他一言不發地來到練兵場上,此刻,五千餘人馬全集合在那裡。
他掃一眼羣情激昂的護衛軍,隨後凝視兩千京軍,目中的冷意如料峭的春寒一般。
“本王差點忘了,你們原本是京軍,也罷,有不願做越府護衛軍的請出列。”
說這話時,朱祁銘面無表情,神色淡然,兩千護衛軍摸不着頭腦,不知他胡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衆人選擇出列與否全憑本心。一陣蹄聲響過之後,就見兩千京軍悉數出列,竟無一人留在原地。
護衛軍裡頓時噓聲一片。
“既然不願做越府護衛軍,那便是說聖旨也管不了你們!本王更是管不了京軍,爾等即刻離開營寨,自行其便!”
馮鐸策
馬近前,“殿下,皇上下旨······”
“啪!”
但聞尖厲的鞭聲驟然而起,身着便裝的馮鐸滾落馬下,身上的衣袍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破絮隨風飄拂。
馮鐸爬起身來,一臉愕然地看向朱祁銘, “殿下,灑家是監軍太監,您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究問麼!”
“啪!”
這一鞭抽得馮鐸皮開肉綻。“殿下······”
“啪!”
這一鞭下去,一道齊耳的血痕頓時掛在了馮鐸臉上。
朱祁銘住了手,冷視馮鐸,“放眼天下,親王護衛軍中何來監軍太監?要設監軍太監也行,那便一視同仁,給所有的親王護衛軍全都派駐監軍太監!以半柱香功夫爲限,速領兩千京軍離開營寨,你若有血性,不妨另擇營地駐紮,此後爾等與韃賊是戰是和、是生是死,一概與本王無關!若無血性,領着兩千人馬滾回京城好了!”
兩千京軍早已膽戰心驚,還沒取行李就灰溜溜地離營開溜。馮鐸還想說什麼,見朱祁銘將馬鞭一揚,便忍痛狂奔過去跨上馬背,策馬離去。
唐戟緩馳過來,“殿下,那些雜碎正事幫不上半點忙,只會添亂,攆走他們也好!”
唐戟這番不痛不癢的話顯然無法平息衆怒,就見王烈霍然拔出刀來,“殿下,咱們在這邊與韃賊浴血奮戰,那邊卻有奸佞在背後給咱們捅刀子,發兵吧,殿下!管他是誰,不讓奸佞伏誅,咱們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
石峰振臂高呼:“發兵!殿下,附近村寨不乏習武者,他們對殿下仰慕已久,只要殿下登高一呼,即可募集數千精兵,再發出討賊檄文,必有無數志同道合者羣起響應!”
朱祁銘頓感熱血沸騰,猛然拔出寶劍,就想發出必將石破天驚的一聲號令,這個時候,太皇太后生前的吩咐在耳邊迴響。
“你的命屬於大明!”
一時間,他眼中淚光瀅瀅,歸劍入鞘,轉身一路狂奔,跑回營房跪在地上。
“皇祖母,您在天上看看人間,都在罔顧大義,難道
只有孫兒的一條命屬於大明麼!”
······
暮色即將降臨涿鹿山,天氣悶熱得有些反常,無時不在的山風不知何時歇止了,遍野的草木紋絲不動。
凌虛道長提着一個竹籃,貓腰穿行在密林中,生怕弄出一點響聲來,不時扭頭張望一番,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鑽入一處低矮的木棚,放下竹籃,撥開一片渾似牆壁的木板,微亮的天光映出了一張少女的臉。她赫然就是呂夕瑤!
此刻,呂夕瑤身上裹滿了繃帶,雙腿上了木板,仰躺在那裡,面如蠟紙。
凌虛道長俯下身來,輕喚道:“夕瑤,夕瑤。”
呂夕瑤眼皮微動,如夢囈般喃喃道:“道長,快去救他,快去救他!”
凌虛道長眼睛一紅,“這孩子!”轉身從籃中取出一個木碗和一個藥罐,端起藥罐往木碗裡倒滿紫色的藥汁,而後一手端碗,一手掌勺,極有耐心地往呂夕瑤嘴裡緩緩喂藥。
遠處傳來細微至極的口哨聲,凌虛道長身形一頓,俄而放下碗勺,拔出長劍,快步出了木棚,扳動樹枝將木棚遮嚴,而後順着林間小道往東奔去。
她玩熟了引賊人兜圈子的遊戲,故而面對突發的賊情仍不失從容。直到跑出裡許,她才放開手腳,不再顧及奔跑時是否會弄出動靜來。
冷風乍起,但見空中烏雲翻滾,今年的第一場雨即將降臨涿鹿山。
算算路程,這裡離木棚應該有數裡之遙了,凌虛道長鑽出密林,在一片寸草不生的石坡上駐足。
暮色籠罩着周遭,一陣悉索聲響過之後,隱約可見數十條黑影向這邊飄來,像天上灑落的烏雲。
素來不願傷人的凌虛道長抖抖手中長劍,身形一蕩,無比輕盈地朝黑影飄來的方向掠去。
當空中最初幾點雨滴飄落下來時,亂晃的人影中接連響起哀嚎聲,轉眼間就有十餘名黑衣人躺在地上,抱着右手手臂痛苦地打滾。
驟雨瀟瀟而下。最後一聲哀嚎穿過雨幕,飄向四野,片刻後,天地間只剩下狂風暴雨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