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譏笑道，“男人就是矯情，主動亦或者被動有什麼關係，你已經進來了。你已經是一個強盜，這是無可辯駁，也根本不需要爭辯的事實。
你之所以這種態度，豈不正是因爲你心中極度厭惡你自己所處的位置，以及你所擁有的身份與標籤嗎？”
女子靠近王殊，淡淡說道，“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城內人多虛僞，我不喜歡。
我本以爲你該是真實，卻沒想到你與他們並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你沒有他們的條件罷了。”
王殊沒有反駁，恰好這時前方又有一夥人追來，原本街道上是有一些人的，不過方纔王殊狠厲出手，將所有人皆嚇住了，紛紛跑回自己家去，街上頓時有些空空蕩蕩。
所以，即便這一次追來的人速度很慢，甚至根本不像在追逐，葉小爲與王殊還是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那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她拄着柺杖，臉上已經遍佈了皺紋，她走的很慢。
但每走一步，都會做出作勢欲打的姿態，她似乎很憤怒，令她憤怒的人，正在這裡。
“你，喪盡天良！”老嫗站定在王殊前方約莫十步左右的位置，因爲年紀大了的關係，一開始她並未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但此刻卻是看到了，對王殊有了很強的戒備心。
但實際上，這句喪盡天狼，罵的卻不是王殊，而是那位年輕女子。
老嫗瞪着年輕女子，滿懷恨意的說道，“我膝下無兒無女，將你當做了我的親生女兒看待，但你是如何待我的？
害了我家老頭子不說，還將我多年積蓄全部掏空，這些人幫我追你，你便讓人將他們全殺了，你真是好狠的心！”
女子聞言臉色大變，下意識便要逃跑，卻被王殊一把拉住。
王殊面色冷厲，看着女子說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劫富濟貧？”
女子一笑，欲要掙脫王殊的手臂，卻發現自己的力量相比王殊，差的實在太遠。
根本反抗不了。
女子面色頓時一垮，她攤了攤手說道，“地上躺着的這些，確實很無辜，但這與我沒什麼關係，即便他們在追我，但我也沒有動害他們的念頭，哪裡想到會突然出現一個你，將他們全殺了？
這是我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
便是懲惡揚善，你也應該問清楚事情的原委不是嗎？
所以，你終究只是強盜。
你的行爲也永遠只是強盜行爲！”
女子的話讓王殊面色漲紅，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覺得自己一時衝動做了傻事，怪不得任何人。
女子又扭頭，看向了老嫗，說道，“你以爲你又是多麼崇高嗎？”
老嫗冷哼一聲，“你個小女娃子害我家老頭子是實，你還想狡辯！”
女子冷笑，說道，“我只是殺了他，卻沒有害他。
害他的人，從來都是你。”
老嫗說道，“我與他相依爲命，爲什麼會害他！”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的你或許與當初不同，但有些事，你會忘記，卻不代表他也會忘記。
給別人帶來的傷痛，總是不放在心上。
但對於那位被你傷害的人，那種痛卻會伴隨一生！”
“噠噠噠！”
老嫗手中的柺杖不斷捶打地面，她哭訴道，“我何事傷害過他！”
女子冷笑着解釋道，“六十年前，正值青春年少的他，曾經有一位摯愛的女子，他們本應該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但卻偏偏被你擾亂了。
你殺了那個女人，是不是？
他當年便想隨着自己的摯愛而去，卻偏偏被你威脅，若是不願娶你，你便還要殺了他的父母親人！
這樣的一段過往，即便是六十年後的今日，他也不會忘，但多年的相處，他卻也已經沒法對你下殺手。
所以他求我殺了他，錢也是他給我的。”
女子說完，舒了一口氣。老嫗卻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而莫名自己捲入這件事的王殊卻也低着頭一言不發，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世界之事，離奇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失手殺了不該殺的人，隨後以爲這女子乃是大奸大惡之人，結果發現似乎該不對。
這位可憐的老嫗，反倒成爲了最可恨的人。
老嫗似乎在極力回憶一些事，過了許久，才沉沉一嘆，說道，“你說的沒錯，當年那個女人的確死在我的手中。
我也的確曾威脅那個傻男人娶我。
我必須這麼做，因爲他若不娶我，當年他便死了，他的家人同樣一個也活不了。
他以爲當年那個女人是真愛，卻從來不知道，那個女人與他在一起的目的，從來都是爲了他的傳家寶。
呵呵，那個傻男人，根本不知道分辨人的好壞善惡，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卻不知這世界上很多人都在帶着面具生活。
真是傻得可愛。
當年的事，我知道他恨我，但我從未認爲自己做錯了。
甚至，我這一生做的最明智的便是那件事。”
老嫗說完，便搖了搖頭，轉身離去。她似乎已經不在意她的錢袋，她也已經不在意這個殺害了她家老頭子的年輕女子。
老嫗的背影在夕陽下拉的老長，像一根枯黃沒有一點枝葉的竹竿一樣。
年輕女子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錢袋，突然有些無所適從，王殊低着頭，覺得有些慚愧。
世間事，往往不如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他忽然覺得方纔年輕女子說的對，他的行爲終究只是強盜行爲。
他就是一個強盜。
王殊半蹲下來，雙手抱着頭，這個胸口有着大刀疤，看起來無比兇狠的中年人，這一個竟然有着難言的悲傷。
過了良久，老嫗的身影已經消失。
年輕女子的錢袋仍然抓在了手中，若不知道里面有錢，或許方纔應該還給對方的。
但這裡面的金幣，可是足夠自己兩三年的開銷了，這麼浪費，可真有點捨不得呢。
女子看了錢袋好一會，臉上又露出瞭如春風般溫暖的笑容。
“看來，我確實算不上一個純粹的好人呢。”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