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八斗哥嘴裡吐出一個字,因爲終於有一股淡淡的紫氣,從他手上的硯臺傳入體內,而且比起那粒珠子要濃郁一些。
“好在何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飄過來,八斗哥不由皺皺眉:這老頭不會是專門跟俺作對吧
說話的正是刁老頭,只是換了一身繭綢褲褂,手裡依然轉着那兩個核桃,頭髮又重新梳理得一絲不亂,正一本正經地望着胖子。
俺知道它哪裡好啊八斗哥心裡嘀咕一句。
戴眼鏡的店主倒是眼前一亮,快步走到刁老頭面前,垂首立在身邊,瞧那架勢,似乎大氣都不敢喘。
“好就是好,歹就是歹,好歹分清,真假分明,何必那麼多講究”八斗哥事實上連四大名硯都分不清楚,索性胡攪攪,他要是真能鑑定出個子午卯酉,早就發家了,何必還跑龍套混盒飯呢。
“混賬話”刁老頭臉色一沉,然後用手指指牆上的一副卷軸:“你再看看這個”口氣不容置疑。
八斗哥瞟了一眼,那是一副山水,看起來很是老舊,古意盎然。不過在八斗哥第三隻眼的窺視下,原形畢露,畫紙內層,居然十分新鮮,於是晃晃大腦袋:“不看也罷”
刁老頭似乎有意刁難,一連指了十幾樣東西,胖子只是一個勁搖頭,搖得那位眼鏡店主臉色越來越差,心中忐忑,這些物件裡面,有幾樣在他看來都並非贗品。當然,所有的東西都是當真跡賣的。
“你再看看這個如何”刁老頭手中拿的是一個筆筒,白釉青花,繪製的是幾個嬰兒在草地上嬉戲,憨態可掬。
看到這個胖子還是搖頭,店主急了:“這個筆筒早有專家鑑定,是清末仿製清三代的,也算是老物件。”
陶瓷筆筒,以明代和清初最爲珍貴,也曾有拍賣到上百萬的記錄。就算是清末和民國初年仿製的,在市場上也很受歡迎。
胖子抓抓後腦勺,也不做聲。其實他也是心虛,根本就是門外漢,僅從紫氣來判斷,心裡能有底纔怪呢。
刁老頭將筆筒送還給店主,附在他耳邊道:“這是現代仿品,以後切不可迷信專家。”說完,樂呵呵向八斗哥招招手:“小胖子,還不快快磕頭”
“磕啥頭”八斗哥有點暈了:難道俺剛認了個乾孃,這老頭瞅着眼氣,要讓俺認他當乾爹
事實上,刁老頭本來還想考察一下八斗哥的眼光,想不到在這裡偶遇,而且這胖子小眼睛毒辣無比,目光一掃,真假立判。這樣品學兼優的弟子,打着燈籠也難找啊。
“傻小子,當然是磕頭拜師啊”刁老頭手捻鬍鬚:“能拜在金眼雕門下,你小子還不滿意嗎”
金眼雕的大名,八斗哥實在是沒聽過,在他眼裡,這老頭根本就是座山雕,專門找他毛病的。於是嘿嘿兩聲:“俺還有事,沒工夫跟你扯蛋。”
說完,邁步就走,嘴裡還叨咕着:“就沒見過滿世界收徒弟的”
刁老頭都傻了,在他想來,這個小胖子肯定會乖乖磕頭,然後恭恭敬敬叫他一聲師父。想不到啊,他竟然會甩手走人。當我金眼雕是什麼人,跪在門口三天三夜求我收徒弟的都不在少數
等胖子寬厚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刁老頭這纔回過神,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老爺子眼睛裡直冒火,差點把這家四寶齋點着。
眼鏡店主勸了半天,又是端茶又是拿水果,最後擺出筆墨,要刁老頭重新給題寫店名。刁老頭一甩袖子:“沒心情。”然後就揚長而去。
店主也只能望洋興嘆:“我怎麼就不是那個胖子呢,金眼雕收徒弟都不幹,那傢伙腦子肯定是讓門夾了”
阿嚏八斗哥走在馬路上,使勁打了一個大噴嚏,然後兜裡的破手機就響了,接聽之後原來是馬封侯打來的,說是張萌萌要轉院去上海治療,叫八斗過去送送。
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先回到家,把三個娃子用大金鹿接了,然後直奔第三醫院。他的打算是現在也快放暑假了,正好叫高粱順道跟着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做手術,然後以嶄新的面貌上小學,這對高粱來說,應該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風風火火殺到醫院,上了三樓,只見張大嬸正在門口張望,看到胖子,遠遠就迎上來。
“叫張奶奶”胖子一聲令下,三個娃子一起叫奶奶,當然高粱叫的“張矮矮”還是叫張大嬸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
進到308裡面,馬猴子早來了,正幫着歸置東西呢,張萌萌也下了病牀,她身上的傷基本好了,面色也紅潤許多,看樣子精神狀態很好。
“張老師好”三個娃子看到小張老師,立刻親熱地圍上去。萌萌則挨個拍他們的小腦瓜,然後給他們發水果。
“張老師,這是我們送給你的。”小米掏出一個透明的罐子,裡面是滿滿一下子紙鶴。八斗哥抓抓後腦勺:“俺說這兩天怎麼總鼓搗這玩意呢,原來早有預謀。”
萌萌明顯有點激動,雙手捧着罐子緊緊貼在心口。豆豆走到她身前,一本正經地平伸雙臂,上下呼扇幾下:“張老師,放飛心情,永遠快樂”
張萌萌彎下腰,將豆豆抱起來,緊緊貼着他的小臉,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弱智兒童的心靈世界,原來是如此純淨,如此寬廣。
“這孩子”八斗哥心裡也甜絲絲的,豆豆這小傢伙平時神神叨叨的,關鍵時刻還真能捅詞。
等張萌萌心情漸漸平復之後,八斗哥這才把打算跟她說了一下,萌萌當然痛痛快快地答應,並且還摟着小米說:“叫小米也去吧,順便看看腿。”
小米的腿是那種先天的小兒麻痹,根源在脊髓,並不像高粱那樣的外在生理缺陷那麼容易治療,不過想到他們姐倆也能做個伴,於是也就點頭答應,只是他現在還處於取保候審期,而且還有那個囂張的李成龍要應付,八斗哥恐怕是不能跟着去了。
“你不去俺去”馬封侯倒是毛遂自薦:“不過,八斗你得給俺報銷差旅費。”
兩個人從小玩到大,八斗哥還不知道馬猴子那點心思,這傢伙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萌萌了,想近水樓臺先得月,不過人家萌萌才十八啊,這小子老牛吃嫩草,太不地道。
心裡雖然鄙視,嘴上卻不能說出來,人和人相處也得看緣分,正所謂無緣對面不相逢,這事還是順其自然的比較好。
於是八斗哥也就點頭同意,正好把銀行卡交給馬封侯。拍拍兩手,八斗哥心中又感嘆一番:俺就是這命啊,錢不留手
一直把他們送上火車,看着張萌萌、高粱小米都一個勁揮手,八斗哥的心裡,忽然也有一種放飛的感覺。於是扛着豆豆,爺倆都張開手臂,呼扇呼扇地飛出了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