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樑喬笙輕聲低喃,脣角有了一絲不知是苦味還是諷刺的微笑,她側頭看着靳東閣,他的臉龐輪廓分明,黑色的短髮看起來剛硬無比,連帶着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簡潔霸氣。
忽然失笑,她怎麼忘了,靳東閣根本就不知道她跟他父母曾經見過一面的事情旆。
“我們訂婚的事情,你跟你弟弟說了嗎?”靳東閣問道。
樑喬笙搖了搖頭,“還沒有。”
在她心裡完全不確定的事情,又怎麼可能跟樑子望說呢。
“你不打算告訴他?”靳東閣皺起了眉頭,眼底微微有些不悅。
樑喬笙聽出了他的不悅,輕聲回答道:“他身體不好,若是知道我們後天的……訂婚,肯定會鬧着要出席的,所以我沒說。”
她覺得‘訂婚’這兩個字眼從她的口中說出有種說不出的尷尬,還有不安。
靳東閣並不做聲,卻也沒再詢問,像是無形中承認了樑喬笙這個理由。
只有樑喬笙自己知道,她希望樑子望在她真正成爲新娘的時候出席,其他時候,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窠。
不是真心的,又何須祝福。
她不知道靳東閣突然發的是什麼瘋,可是到這個地步卻也無法退縮了。
總歸,只是訂婚罷了,又不是結婚。
她現在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所以也不在乎這一場名分的約束。
兩人交談間,車子已經到了靳家。
樑喬笙看着那扇雕花鐵門,有些遲疑的向着靳東閣詢問道:“要不,我還是去換件衣服吧!”
靳東閣笑着搖了搖頭,“別緊張,只是隨意吃頓飯而已。”
樑喬笙微微抿脣,也就不再堅持了。
跟着靳東閣進了一樓客廳,採光極好的客廳讓人一覽無餘,歐式風格的佈置,處處充滿着中歐復古的味道。
挑高的門廳上有着栩栩如生的大理石浮雕,氣派無比。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盡顯雍容華貴。天花板上垂下的一盞碩大琉璃燈,極具夢幻。
腳下輕輕一踩,便是能深陷至腳踝的波斯印花絨毯,空氣中都有一層淡淡的薰香味。
樑喬笙不經意看到窗子中自己的身影,紅色的羽絨服包裹着她,讓她跟周圍的一切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這次是真的變成了闖入城堡的醜小鴨。
“少爺,夫人有事出門去了,您是要等一會兒嗎?”上了年紀的老媽媽輕聲開口,那雙眼似是不經意般的看了樑喬笙一眼。
靳東閣不甚在意的點頭,“林嬸,我晚上在家裡吃飯,肯定等着她回來。”
他說罷後,便拉着樑喬笙穿過迴廊。
走過一側花廳的時候,樑喬笙聽到一陣歡聲笑語傳來。
靳東閣頓住了腳步,眉心微微皺了起來,片刻後他便將樑喬笙帶到一個書房。
“你先在這裡等下我,我馬上就回來。”
“嗯。”樑喬笙點了點頭,輕應一聲,看起來乖順無比。
待到靳東閣走後,她纔是彷彿鬆懈了般,揉了揉自己的眼,微微有些無奈和惶然。
就算靳東閣不說,她其實也知道。
方纔花廳裡言笑晏晏的人明明就是靳國強的老婆,靳東閣的媽媽,霍長青。
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忽覺喉嚨有些幹,正想起身卻聽到敲門聲,然後便是方纔的林嬸端了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水果和蛋糕。
“少爺怕你無聊,讓我給你準備了紅茶和蛋糕。”林嬸將小巧的骨瓷茶杯放到樑喬笙的面前,傾倒的水與杯底輕觸,發出細碎的聲響。
杯中水霧升騰,讓她的眼眸都有了一片氤氳霧氣。
“謝謝。”她輕聲說道,不知是在謝靳東閣,還是謝林嬸。
林嬸離開後,樑喬笙緩緩捧起杯子,入手的溫度微燙,卻正好暖了她有些冷的心窩。
若說方纔她還有些侷促不安的話,那現在卻是有些安穩了。
輕輕啜了一口熱茶,眉梢眼角都是舒心的笑意,滿足的喟嘆一聲。
“好喝嗎?”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樑喬笙一跳,連帶着手一抖,骨瓷杯子瞬間落了地。
一聲脆響,杯子砸在地上,白色的骨瓷碎了一地,暗紅色的茶傾瀉一地。
樑喬笙有些着急的站起身,低頭連聲道:“對不起,我……”
還沒說完話就見靳東閣皺着眉頭幾步上前,一把抓起她的手。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膽子這麼小?燙到哪裡沒有?”
一連串的問話讓樑喬笙有些怔忪,她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他眉眼低垂,一臉認真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低頭間,她只能看到他滿頭的濃密黑髮。
短髮看起來如針一般剛硬,帶着幾分凌厲。
樑喬笙想,或許靳東閣正如他這一頭短髮一般,一觸碰就將人扎得生疼。
“怎麼不說話?到底燙到哪兒了?”靳東閣眉頭皺成了川字型,語氣裡滿是責怪的味道,那雙桃花眼裡滿滿都是擔心的意味,讓樑喬笙有種如墜夢幻的感覺。
“沒有燙到手,那紅茶並不是很燙。”她的聲音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打破這夢幻。
靳東閣聽到她這句話,這纔將緊皺的眉頭鬆開,緩緩放開樑喬笙的手,那從手心離開的溫暖與滑膩讓他有一瞬間的不捨之感。
他擡起眼,卻不經意的撞進了一汪清澈的泉水裡。
樑喬笙那清澈的宛如雨後晴空的眼眸裡,只印着他一個人的模樣,這才驚覺,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近得已經彼此呼吸可聞,呼吸交纏間,隱約馥郁的香氣。
整個空間似乎縮小再縮小,背景也全部虛化,眼中只印有彼此的容顏,剎那間草長鶯飛,四季變換,有飛鳥劃破天際,翅膀拍打的聲響,撲棱棱作響。
不知道是誰先靠近,或許是靳東閣,又或許是樑喬笙,又或許是窗隙掠進的風迷了人。
脣與脣的相觸,心臟跳動的聲響瞬間被放大,隨後便是如擂鼓一般,快速而又猛烈的跳動。
他的鼻尖滿是她馨香的氣息,紅脣柔軟,讓他迷醉的只覺這一刻可以地老天荒。
她的眼眸緊閉,睫毛微微顫動,黑暗的世界帶來了最直觀的感受。
她覺得,脣齒間的相依是如此的溫暖,那溫暖似刺破了她的皮膚,蔓延過她的經脈,流進她的血管,然後在血液裡奔流不息,直達到心室壁上,生根,開花。
驀然間,眼眶發熱,眼角有淚淺淺溢出。
有種悲愴似破開無盡的歲月,讓她幾欲放聲大哭。
身體不禁有些微微顫抖,腳步輕輕一動,踩響了方纔落在地上的骨瓷碎片。
細小的響聲在這安靜的房間裡異常的清晰,如同電影戛然而止,靳東閣猛然離開樑喬笙的脣。
喘息的聲響彼此交錯,沉默的彼此,讓氣氛越發的曖昧與迷離。
百葉窗外的風輕輕掠過,撩起一側窗簾,獵獵作響,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那是初春因風飛動的薔薇。
樑喬笙的脣此時也如同那嬌媚的薔薇一般,嫣紅而又誘人,還泛着晶瑩透亮的水光。
那雙眼眸微紅,也有水光氤氳,不經意眨了眨眼,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扇動。
像是有根羽毛,撓着靳東閣的心臟,酥酥麻麻,也醉了心。
“樑喬笙,我們重新開始吧!”靳東閣雙手握住樑喬笙的臂膀,微微低頭,額頭抵着樑喬笙的額頭。
聲音略帶沙啞,婉轉低沉間,讓人也沉迷了進去。
樑喬笙靜靜的看着他,似要透過他的眼眸,看進他的心裡去。
這兩天,靳東閣說了無數次這句話。
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們重新開始吧!
樑喬笙,我們重新開始吧!
無數次,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強迫自己。那般冷硬的語調,她聽聽也就過了,從不放在心上。
畢竟,何爲重新開始呢?
他們似乎從來沒開始過,也從來沒結束過,只是在糾纏,又糾纏。
如同帶刺的藤蔓,彼此糾纏間卻又刺得鮮血淋漓,更可笑的是……
她卻完全不知道爲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似乎,她從來都是被動的生活。
啊,也對,因爲從來沒有人給過她主動的權利。
可是,這一刻,這一次,這麼重複的一句話,卻讓她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她似是明白了什麼,又似是什麼也不明白。
有時候,人活一世,難得糊塗。
“好。”她的聲音也有些喑啞,帶着濃重的鼻音。
窗外的落日正豔,彷彿盛開着最後的美麗,光芒四射間,讓人只覺一陣不真實的感覺,最後霞光消退在暮色蒼茫中,時光靜好。
靳東閣將她溫柔的抱進了懷抱中,低喃一聲聲落在了她的耳畔。
“喬笙,喬笙,樑喬笙。”
最後的最後,樑喬笙的手也緩緩擡了起來,遲疑片刻,便也環上了靳東閣的腰身。
察覺到樑喬笙的動作,靳東閣擁着她的手臂越發的用力,直直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片刻的喘息,讓樑喬笙心底卻泛起了一絲漣漪。
明明是重新開始,不是嗎?爲何她卻覺得一股深深的絕望籠罩着呢。
林嬸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動作,靳東閣放開了她,卻改爲牽着她的手。他的手掌緩緩握上她的手,然後手指溫柔而又堅定的擠開她的手指。
十指相扣。
“走吧,去見我爸媽。”靳東閣輕聲道。
樑喬笙本來鬆懈的心一下子又是提了起來,她可沒有忘記,靳家的人並不喜歡她。
大廳裡,霍長青已經坐在了沙發上,她穿着一襲刺繡的大紅旗袍,烏黑的發在頭上盤了起來,插着一根白玉簪。
整個人看起來華貴無比。
“媽。”靳東閣朝着霍長青笑着喊道。
他牽着樑喬笙走到霍長青的面前,“這是樑喬笙。”
“阿姨好。”樑喬笙輕聲開口。
霍長青握着青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茶,這才慢條斯理的擡頭道:
“你去書房看看你爸在幹什麼?”
靳東閣應了一聲,牽着樑喬笙便想去書房。
“讓她留下來坐着吧。”霍長青放下茶杯開口道。
靳東閣安撫般的悄悄捏了捏樑喬笙的手,“陪陪我媽。”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留下有些不安的樑喬笙。
“你隨意吧!我今日頭有些痛,也提不起精神來聊什麼了。”霍長青斜斜倚在沙發上,一隻手撐着頭顱,話一說完就閉上了眼。
樑喬笙更加尷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索性她開始觀察着周圍的景象,忽然看到一排玉石架子上擺放着很多照片。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全家福,除了靳家父母,靳東閣以外,還有一個長相頗爲清秀的小女孩。
樑喬笙眨了眨眼,她對這個小女孩有些記憶,以前讀書的時候見過幾次,不過也不多,是靳東閣的親妹妹。
“你在看什麼?”靳東閣的聲音傳來。
樑喬笙回過頭疑惑的開口,“怎麼沒有見到你妹妹呢?”
“死去的人,你怎麼可能見得到?”說話的是霍長青,她張開眼,看着樑喬笙。
“你不知道嗎?六年前a市有名的一場大火,死去的人便是靳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