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檸握着手裡的劍,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不對,什麼都不對。
他一開始就不該來告這個女人的,他一開始就不該聽隊長的話的,他一開始就不該帶着春生出去打劫的,他一開始就不該去打劫的,他一開始就不該跟着隊長幹這種事情的。
不該,真的不該。
如果不是一開始走錯的那一步,他今天不會淪落到這一步吧。和這個女人對上,無論如何結果最後只會有一條路吧。可是,那條路是他無論如何不願意接受的道路。能夠再次醒過來就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如果要再度睡過去,而且是永遠的睡過去,他不想,他一點都不想。
這個世界上又有誰願意去死呢?沒有人。
只是,他可以選擇嗎?屍檸擡起頭看了看身邊的書記官,只見他一臉嚴肅的站在那裡,目不斜視,像是廟宇裡樹立的雕像一樣,連一點多餘的屬於人的表情都沒有。他嚥了一口口水,他覺得自己要瘋了,他翕動了一下嘴脣然後說:“流火,流火已經贏了九場是嗎?”
書記官大概沒有想到這個人會跟自己說話,他的眼珠子轉了轉,纔將目光挪到了屍檸的身上,不過,很快他又將目光收了回去,彷彿老僧入定一般,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屍檸的話一般。屍檸也從來沒有奢望過這個書記官會回答自己的話,可是,人在這樣極度緊張的時候。總難免希望有人能安慰自己一下的,縱然知道是不可能的,心中總是存着一點希望,只是。現實打破了這點希望之後,他又變得憤憤不平。
屍檸使勁的擦拭着長劍,咬着牙道:“這本不是我願意的。爲什麼最後還要我來承擔這樣的結果?”
迴應他的只有一片死一樣的安靜。
他也不介意,繼續憤憤的說着,似乎是要將自己一肚子的話全部都說出來一樣。也是,人之將死,如果還將什麼話都憋在肚子裡,那確實讓人夠委屈的。“……從頭到尾,我只是想不餓死。我只是想不被人殺了,有個隊伍的人總是要比單打獨鬥的人活得長一些,我這樣做沒有錯,因爲無數人都是這樣做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最後變成了這樣的結果?他要報仇,爲什麼不自己去,爲什麼要把我牽連其中?殺人不見血,一箭三雕,好本事,好本事啊!我真是瘋了傻了腦袋進水了纔會答應他做了這種事,到了現在要怎麼改,要怎麼挽回!我真是一開始就不該來平興鎮。我就該遠遠的走開!天高地大的,哪裡不能活!”
屍檸絮絮叨叨的說着,他的聲音在小小的屋子裡就好像是一捧灰落入了滾水之中,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反正沒有人會聽見,反正沒有人會在意的。就算,屍檸的目光慘淡的撩過了身邊的書記官。就算他會將這些事拿出去當成酒後的談資笑料又能如何?他都已經死了,死人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死人是什麼都不會關心的,就這樣吧,他既然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那麼按着自己心意說點話,總是不會犯事的吧。
“你真的不想在平興鎮嗎?”忽然,那個一直站立不同如同雕像一樣的書記官開口說道。
屍檸還本來還在喋喋不休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轉過了頭去,看着那個書記官半天都合不上嘴,好一會才問:“你是在跟我說話?”
“你真的不想在平興鎮了嗎?”書記官的眼珠子又轉了轉,這次將面孔都轉了過來,直直的面對着屍檸。
屍檸好半天之後終於回過神來,他騰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幾步就衝到了那書記官的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我可以離開平興鎮?是不是我可以不用參加這場比試?是不是我現在就可以走了……”
他的問題又多又快,再加上他刻意壓低的聲音中透着一種無法遏制的興奮,聽力不好的人還真是不容易聽清楚,可是那書記官居然聽清楚了。他並沒有耐心的回答屍檸的問題只是緩緩的咧開了嘴角。從屍檸的角度看過去,只看見他的嘴角里有着森白的牙。“這麼說,你是願意離開平興鎮的了?”
“是是是,只要能不死,只要能不參加這一場該死的對戰,只要能不跟流火遇見什麼都好!”屍檸嚥了一口口水,甚至都不管對方有什麼要求,立刻就急切的表達着自己的意願。
“哦?”書記官的眉梢微微的上揚了一下,看不出他的心裡面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倒是一臉期待的屍檸心裡大急起來,他看了一眼開戰的時間,不超過三分鐘了,也就是說,他的生死在這三分鐘內是不是能出現一個巨大的轉機,全部的希望都掛在這個書記官的身上了。他連連表示着自己一定願意。
書記官的脣邊『露』出一絲很愉快的笑容,他說:“你想好了,如果你要離開平興鎮,你可是要拋棄一切的,比如你身份……”
“當然當然!”屍檸忙不迭的點着頭,身份算什麼,現在就是因爲他這個身份害得他不得不去送死,要是能拋掉纔是最好的。
“這麼說,你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書記官說得高深莫測。
“明白明白。”屍檸又立刻點頭起來。
“好吧。”書記官從那個冊子裡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屍檸:“拿着這封信,到青川州去找一個叫做莫非的人。”
屍檸立刻恭恭敬敬的將那封信接了過去,臉上都放出了一種奇妙的光芒,就好像是生命的光彩,或者說是生存的希望。書記官又交代他千萬不可將這封信給任何人發現,屍檸當然是表示瞭解,將那信藏到了自己最貼身的衣服裡。隨後,書記官給了他一把鑰匙,指了指身後一道緊緊關起來的房門說道:“從這裡出去,你就自由了,不過,有點危險,你可千萬小心。”
屍檸立刻雙眼放光,他衝着書記官點點頭,捏着鑰匙就打開了那道門,人立刻鑽了進去,片刻之後就沒有了影子。
書記官望着那黑洞洞的門,一陣陣的風吹向了自己,他的脣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後,大叫一聲:“啊呀!你不能拿那東西!”隨後又慘叫一聲,推到了桌椅,閉上了眼睛一頭就撞向牆壁,再接着,整個人倒了下去,昏死了過去。
夏末靜靜的站在競技場中間,她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對面出口,那一個上一次在彈痕的干涉下僥倖逃過的人就要出來了。
所有的糾結在這一刻就要徹底的解決了吧,只要等他出來。夏末擡起手撫『摸』了一下背後的長劍的劍柄,她真是有點來不及了。她要好好看看,這個把自己害的差不多要死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然後好讓這張臉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是,對面的出口一直都沒有人出來。沒有那個叫屍檸的人,也沒有什麼書記官,好像什麼都沒有一樣。
戰鬥已經開始了兩分鐘,對面卻還是沒有人,甚至連個鬼都沒有出現,夏末開始覺得有些奇怪了,她皺了皺眉『毛』,忍不住想,對面的那個人不會是跑了吧。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詭異,你明明只是開玩笑的事情,你明明只是隨口說的事情就會真正的發生,而且發生得讓你連接受都成問題。這就是當戰鬥開始了四分鐘之後,夏末唯一的感受,因爲那個穿着紅『色』袍子作爲裁判的書記官走了出來,一臉淡定的宣佈了,第十場對戰的玩家屍檸打傷了看守他的書記官,逃跑了,不知所蹤。按照比賽規則,這一場他算棄權,棄權就代表着夏末的勝利,就這樣,夏末成爲了連戰十人的勝利者。
不但連戰十人,而且無一敗績,戰績着實驕人!
只有夏末對於此很是鬱悶,就好像憋着所有的力氣想要一決高下的時候,出了拳頭卻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的樣子,讓人好不痛快。如果不能跟那個屍檸見上一面,殺上一場,她前面那拼死拼活的是幹什麼?難道她這個重生的人還不知道怎麼越獄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做了無數的無用功,而且,對於這樣的無用功她還做的積極努力,到了最後,得到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盒子。靠!她這是幹什麼!沒事拿着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就算她爲人膽大,但是也沒有膽子大到拿重生一次的小命開玩笑。
所以,當鎮長一臉諂媚的望着她笑的時候,夏末繃着一張臉,擡起了手,狠狠的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嚇得屋子裡所有的人,不,應該是所有的npc一下子都沒有了聲音,只能安安靜靜的看着她。
夏末緩緩的擡起了眉眼,望着一臉警惕的望着自己的鎮長,扯了扯嘴角,提起了放在她面前的那個盒子裡的木頭牌子說:“你剛纔說什麼?你說這個東西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