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這副情態,她微微有幾分尷尬。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致命的吸引力。端看你防不防備。
偶爾她也會驚奇,她是比他多一世經歷的人,情場不是沒有涉獵。可爲何,當他跟前,從沒有優越感一說?好似他懂的,遠遠勝過她。她的那些個經驗之談,太生嫩,在他跟前成了班門弄斧。他慣來持重沉穩,政事上如此,感情亦然。
這個男人像磁石,接觸越多,探究之心越盛。可惜她還來不及看清,那些管不住的好奇在意,於他日復一日,待她更有不同的微妙裡,漸漸便被他一分一釐,捂熱了,也折服了。
“阿瑗。”她盯着他發怔,想得入了神。既有如旁的女子一般,對他仰慕傾心,不同卻是,小丫頭直瞪瞪瞅他,摻雜了懊惱喪氣。這一場願賭服輸的較量,她勉強夠氣度,卻非沒有半點兒微詞。恐怕如今還在怪他,惱自個兒不當心,着了他的道。
那份小委屈,軟軟的,藏在她眼裡。合了她溫溫糯糯的性子,只叫他覺得嬌憨討喜,想擁了在懷裡好好疼愛。
他自來是想到便做,若非大事,絕少隱忍屈就。伸了手,她猶豫片刻,乖乖靠過來。小手擱他掌心裡,睫毛頻閃,卻不肯被他牽了坐下。
“徐大人說,先到您這兒,您會給我指派差事。”離得近,她覺得這人今兒個分外不同。神態妖妖的,分明是惑亂人心。
她怕自個兒道行淺,經不起考驗。趕緊提醒一句,目光在他解開的領口處,一觸即收,偷偷咕噥道,美色害人。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放任自流。垂眸摩挲她小手,指尖撩過她手心,另一手竟牽起她腰間繫帶垂下的穗子,輕輕提拉着。既不真個兒寬衣冒犯了她,又不撒手,只繞在指尖沒完沒了的挑弄。行止輕佻,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示意味。
她立在他跟前,俯瞰下去,一眼瞧見他微斂的鳳目中,又暗又沉的幽光。跟那日園子裡他險些失控,如出一撤。
心頭怦怦直跳,七姑娘小臉緋紅,掙脫他把持,兩手攀上去,奪了自個兒繫帶回來。別開了臉,強壓下慌張。
這般不經逗弄。他心裡遺憾得很,指尖輕捻,支身坐起。放了腿腳穩穩落地,撣一撣袖袍,眼看是要起身。忽然的,一把扣了她腰肢。
膽子不小,學人虎口奪食,打斷他興致。
天旋地轉間,他已站起身,而她親密無間,伏在他心口。靠得太近,連伸手推攘他胸膛的地兒都沒有。她只得手足無措,拽着他臂彎的錦袍,任他下巴擱在她發頂,又叫他得了手。
他如了願,也不多話,鳳目半開半合,靜靜擁她一會兒,只覺分外滿足。
近聽他震動的心跳,一下一下,她安靜下來,小手也慢慢改作了環過去,抱着他腰身。鼻頭動一動,疑惑問他,“您剛飲了酒?”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也會吃酒。光看他面色,丁點兒瞧不出來。不像有的人,喝了酒便上臉。不過他今日反常,倒也說得通了。
“官場應酬,小酌了半杯。”一頭攬着她,一頭將人往書案後帶。“不喜這味兒?”
他這樣問,反倒叫她答不上話。問得太親密,怎樣答都是錯。她與他中間還隔着一紙王府的婚約,他在用最親近的口吻問她,而她如今,遠沒有這般名正言順。可她願意等,等到大大方方告訴他,他身上的氣味,她都喜歡。
見她不答話,只抿嘴兒笑,他是何等聰明之人,心頭瞭然,也不逼迫。她要的是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說她溫婉,可她心頭有堅持。一旦下定決心,拼死也不回頭。換了別的女人,他只當了笑話看。可她不同,從頭到尾,她都是不同的。本該斥一句貪心妄想,因着是她,因着對他,他全盤收用,旁的那些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棄了又如何。
摁了她肩頭坐下,他俯身撐在太師椅把手上,將她完完整整圈在其中。腰間暖玉垂下來,碰着她膝頭,他面若冠玉,俊得叫她捨不得挪眼。
“不說話,便親自嚐嚐。”言罷俯身相就,捉了她小嘴,吻得迷醉。
她是最烈的酒,光看着已嗅到了醇香。一旦沾染上,他便溺在當中,上了癮,恨不能將她嚼碎了,一點一滴品嚐那滋味兒,漸漸的,化在脣齒之間。
他吻得熱烈,她生生承受着,眼裡有濛濛水光。喜歡他,喜歡到腦子裡亂雲橫渡,喜歡到胸臆間情愫翻涌。
這個男人安靜時候,靜得不起一絲波瀾。像一潭幽靜的水,深沉且令人信賴。激烈起來,如驚濤拍岸,白浪滔天,氣勢雄雄。她是他浪海里一隻孤舟,他澎湃淹沒她,而她甘之如飴,沉入海底。
“不該動你。”他忽而便仰了頭,喉結滾動,微微撤離,空懸在她上方。神情似愉悅,似難受。喟嘆喘息,俊毅的面上,帶了幾分意猶未盡。
她杏眼迷濛,眼裡春水融融,聞言一怔,刷一下紅了臉。揪着裙裾,並膝扭扭身子。不着痕跡向後挪一挪,離他遠些。
好半晌,他呼吸漸穩,於她身旁撩袍子落座。她偷眼看他,瞧他動作一如既往的灑然,順眼望去,卻見這人肅穆朝服底下,微微隆起一團……
她急急掉開眼,心跳快要蹦到嗓子眼兒。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生怕驚動了他。她不是不曉人事的姑娘,他此刻這般,怕是不會好受。他爲她隱忍,不止一次。她有些心疼,可到底還是面淺。
酡紅着臉,倒了杯溫水,很是難爲情遞到他手上。埋着腦袋,喏喏不敢吱聲兒。
他睨她一眼,眉頭挑了挑。身下動靜,他比她更清楚。接過茶碗,承了她的情。抖一抖袍子,兩腿交疊而坐,同樣是靠坐,生生比她多了分雍容。
果然,他換了姿勢,她暗自舒一口氣。沒了小世子在身旁招搖,她對着他,也少一縷尷尬。
他不覺好笑,這般沒出息,是他的丫頭。
將書案上一摞文書推至她手邊,換了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做本官從史,務必恪盡職守。公事上,不會待你有分毫不同。自當賞罰分明,一視同仁。阿瑗,你可願意?”
就知他會這般安置她。自稱“本官”,卻喚她“阿瑗”。公私分明,到底沒能徹底。
她正了容色,肅穆點頭應諾。他話說得雖強硬,終歸留了餘地,不肯與她生分。這份心意她領會得,更不能辜負他期許。
自此後,她便是他的從史。許多事情她能夠得過且過,可換了身份,她自有她的擔當。不能因了她,弱了他名頭。
七姑娘捧着文書,起身走到他對面兒,幾步開外另一張小一號的條案前。暫且放下,又繞到東窗前,支起檻窗,透透氣,讓屋子裡也亮堂起來。
這後堂便是他平日處置公事的地兒,他在此處,她自是隨了他的。
他捧着茶盞,默然靜看她忙活開來。只覺往日裡此處空蕩索然,一成不易。因着她到來,瞬時變得鮮活。窗外乍起的暖風,習習而來。陽春既至,蕭然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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