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紘春這時有點兒發傻。
設想的情景並未發生,於是氣憤充斥了他的頭腦,讓他當衆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來。
而此時冷靜的想一想,他才覺得一股涼意從心底竄起,冷遍身體的每根神經,腳下冒起颼颼冷風!
這不是在作死嗎?
剛剛那是犯了什麼癔症,居然被人玩成了那副模樣?得罪了醫正大人的老師不說,還被徐若瑾給拿捏在手裡當猴耍!
“真******!”
張紘春也不顧文人斯文,爆出了粗口。
臉上的傷痛已比不得他心底的恐懼,坐在那裡拼命發動腦筋去找接下來的對策。
老天爺告訴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便是先把樑夫人穩住,找樑夫人認錯……
又要這麼辦嗎?上一次的事他已經認過一回慫了,難道還要認一回?
自己這一張臉還要往何處擱?
可張紘春知道,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要不要這張臉了,因爲他要保住自己的身份,保住自己的命啊!
沒有樑夫人出面,他恐怕就是敲碎了那位洪老頭子的門,也不會對他予以理睬。
可那個老頭子若不理,有哪位大夫還敢爲自己治臉上的傷?
哪怕是回了京都,他找上醫正大人,醫正大人也不見得會理睬他。
張紘春倒不覺得醫正大人會多麼尊師重道,而是因爲醫正大人乃是四品大員,哪會理睬自己一個禮部的小主事?
張紘春心思狹隘,自當不會把別人都思忖成寬廣心胸的善人,仔細揣摩許久,他還是決定,要去見樑夫人。
臉上的傷無論如何都要在中林縣就有了解決的辦法,否則他無法回京都!
必須去,馬上去!
眼中蘊含了悲痛的傷感,張紘春當即便出門奔向了“福雅苑”。
徐若瑾這會兒已經奔回了“若霄軒”。
儘管洪老大夫提了“酒浴”的法子,但靜下心來細想,這件事還有許多要仔細推敲的地方。
既然是酒浴,那麼這其中的酒要多少?藥要多少?
又是哪些藥合適於他身體的狀況?
各種藥的配比又該是多少?
這麼多的問題都需要細細推敲,反覆試驗才行,因爲這事兒她根本沒有嘗試過。
更何況,施用的人是他……
徐若瑾回到屋中便拿起藥書開始翻,春草爲他鋪好紙張研好了墨,她便拿起筆隨意在紙上亂寫亂劃,把自己腦中的想法當即記下,以免稍後忘了。
時間過的飛快,她全神貫注。
忘記了茶水已涼,也忘記了天色已暗,更忘記了飢餓,自當也忘記了,她讓順哥兒去把四爺找回,而那個人已經在門口望了她許久許久。
她讓順哥兒告訴樑霄,她要死了,順哥兒也是這麼回的。
順哥兒傳了話之後撒腿就跑,樑霄雖心底猶豫此事真假,卻也快速的趕了回來。
進門便見她全神貫注的在寫、在看,口中嘮叨着各類藥名,還有一些很新奇的名詞。
他不願去想她說的是什麼內容,他放下了心,看她專注的樣子……
春草爲樑霄遞過兩回茶,便悄聲無息的退下,更告訴紅杏、楊桃和院子裡的婆子們不要大聲吵嚷。
煙玉只覺得很奇怪。
這兩位主子一個在門口站着、一個在屋內不知幹嘛,怎麼不進去?難道四奶奶還沒瞧見四爺?
還是說早已看到,只是欲擒故縱?
煙玉覺得自己的懷疑也並不奇怪,因爲她實在沒見過這般對待自己男人的女人。
多數自家爺一到門口,便有丫鬟來傳話了,夫人奶奶們都早早到門口迎候……
徐若瑾想出個配料的方子,又仔細的抄寫一遍,修改兩回,纔算徹底的伸了伸懶腰,望向窗外已高懸夜空的圓月。
都這麼晚了?那個傢伙怎麼還沒回?
之前他應該就在府中的,難道是出去了,走的太遠?
徐若瑾心裡琢磨,才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門口。
那一雙灰色銳光的眸子被燭光映照的格外閃亮,魁梧的身影歪斜着靠在門上,俊朗的面孔寫滿耐心又無奈的等待。
等了很長時間?
徐若瑾張大了嘴,看他道:“早回來了?怎麼不進來呢。”
她的率先埋怨,讓樑霄無法回答,難道埋怨她沒看見自己?
這種話,他絕不會出口的。
若在以前,他會覺得有這般想法的男人很計較窮酸,沒有男人氣。
可現在換成自己,他便把這個想法徹底的拋開了。
整理好情緒,樑霄走過去擁着她。
“全神貫注?製出神方子了?”他明知故問,她卻喜上眉梢。
拿起方子揮在半空,她又突然僵住,放置一旁。
仰頭望着他,她格外的認真,“樑霄,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然神方子也成了瞎方子。”
“你說。”他看着她疲累的小臉,聲音也柔了很多。
徐若瑾咬了半晌的脣,“你的傷,到底有多重?”
樑霄緊閉的嘴沒有回答,兩個人仍舊對望。
“你想讓人猜度不到你的傷勢,外界傳言你不能再習武,你也從不反駁,你就是想混淆視聽,不讓人徹底的看透。可我知道你……知道你的狀況。”
徐若瑾伸出手,隔着衣服,撫摸着他傷的那個部位,“這裡的傷疤在,你躲避朱方,凝氣吐血,這些我都親眼目睹,你騙不了我……樑霄,我想治好你的傷,但我必須知道你到底傷的有多重。”
“樑霄,你信我嗎?”
徐若瑾問出她心底的話,因爲這也是她自己的疑問。
無論前世今生,她從未救治過什麼人,她只懂點兒醫理,看了點兒醫書,他會信自己嗎?
或許,她自己都對自己沒有完全的把握,可她卻仍問向他,只要他點頭,她便會全力以赴,因爲她與他是夫妻,他是自己的男人。
樑霄看到她眼中的複雜情緒和期待的神色。
他也期待……
將她突然抱起,朝向內間的牀邊走去。
徐若瑾嚇了一跳,捶打他的肩膀,“喂,樑霄你快放下,你幹什麼呢?你倒是回答我啊。”
“你不是讓順哥兒傳話,說你要死了麼?”樑霄將她扔在牀上,“我先幫你看看傷。”
“我沒傷,我是說高興。”
“你高興更好。”
“你又無賴。”
“那又怎樣?”
“倒是先回答我啊!”
“不急,先讓我也死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