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也察覺到了炎帝與蓉貴妃之間那微妙的氣氛,想到那天在永福宮中無意間聽到的那些話,她只覺得如今父皇會這樣對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她用力攥握了下拳頭,皺眉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炎帝厲聲喝道:“玲瓏,現在就回你的寢宮好好待着,如果讓朕再聽到些是是非非,朕絕不輕饒你!”
“父皇……”玲瓏撅着嘴,滿臉不敢置信。父皇向來最寵她,從不曾用這樣的語氣喝罵她,父皇一定是知道了。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些悲涼和無助,她淚眼朦朧的看向炎帝。
“玲瓏,我們走。”蓉貴妃知道玲瓏這一次闖的禍不輕,也知道炎帝對自己已然生了疑,既如此,再在此處待着只是自取其辱。眼下,不是她還能不能重新得到聖寵,而是要儘快與哥哥見個面,商量下對策。
玲瓏怒瞪着牽着自己手的蓉貴妃,她向來尊重的母妃竟然和一個假太監生下了她,多麼可笑的事,卻真實發生在她的身上。恨恨的甩開蓉貴妃的手,轉身向着自己的公主殿跑去。
蓉貴妃怔愣在原地,良久,才驀然回神。
一時喧鬧的御書房因爲蓉貴妃與玲瓏的離去而安靜了下來,炎帝疲累的揉了揉眉心,衝衆人揮了揮手,“玉衡,你留下來。”
太子眉心不可自察的皺了下,率先告退,緊接着是皇后。
炎帝屏退了所有人,遞給玉衡一道聖旨。
玉衡面露疑惑,看過聖旨後卻是撩了袍子跪下道:“玉衡謝聖上隆恩,只是封王一事,玉衡還未做好準備。”
炎帝笑着扶起他,“你娘當年曾讓朕好好照顧你,朕也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朕雖然封你爲南陽王,讓你襲了你父王的王位,並非想讓你現在就回封地。而是覺得你已經遞了請旨賜婚的摺子,既然要娶妻,朕自然想要把最好的給你,不知你是否能明白朕的意思。”
玉衡斂眉,“玉衡不明白。”
炎帝輕輕嘆息一聲,捏起一旁小几上的一粒白子,慢慢放在棋盤上,“這是朕。”
玉衡凝眉看着那棋盤上孤零零的一粒白子,微微挑了下眉。
炎帝又抓了把黑子,在白子上鬆開手,登時黑子霹靂吧啦的落在棋盤上,整個棋盤凌亂不已。“這些是朕身邊的人。”
“聖上想說什麼?”玉衡道。
炎帝回眸看他,嘴角輕輕揚起,“朕老了,可是腦子卻不糊塗,身邊的這些人心思不純,朕怎會不知?朕一直沒有廢太子的打算,除了憐惜太子的一片慈心之外,也是不想打破這份平靜。”
“聖上有何事,只管吩咐玉衡便是。”
炎帝走到龍椅旁,在扶手上敲打出有節奏的幾下,突然,書桌下便彈出一方密匣,“這是調動軍隊的虎符,朕希望你能好好保管。”
玉衡看着他的舉動,眸子一緊,雖然當年參與刺殺南陽王的人都已經不在,可是他還是尋到了些微的蛛絲馬跡。這些年他一直按兵不動,並非因爲他還不夠強大,只是還有些事他想不清楚。
“聖上,虎符是調動軍隊的唯一標識,玉衡萬萬不能接受!”
炎帝這些年對他如何,他自然心中清楚,可是他卻一直認爲炎帝所作的一切都是在贖罪。因爲炎帝對孃的那份畸戀,所以命人在他們回南陽的時候下殺手,但是當炎帝拿出虎符的那一刻,他又忽然不確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炎帝。
“猶記當年朕初初登基,根基尚不穩,是你父王親自率兵爲朕平定戰亂,朕與你父王雖是異姓兄弟,感情卻不比那些手足兄弟差。這些年,每每想起你父王,朕都覺得心口疼的緊,那樣驍勇之人怎麼竟會敗在幾個宵小手裡?不該如此,不該啊!”
玉衡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父王之所以會慘死刀下,只是因爲那杯聖上賜的御酒裡有軟骨散。”
炎帝握着虎符的手猛然一緊,看向玉衡,眼神變了變:“你說什麼,那杯酒裡怎麼會有軟骨散?難道你懷疑朕?”
玉衡眸中多了一絲陰沉,彷彿風雲變幻的大海,“聖上,玉衡只知道這世上有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不管那杯酒裡的軟骨散是誰下的,玉衡勢必會將此人揪出來。至於虎符,還請聖上收好,玉衡實在受不起。”
“玉衡!”炎帝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當年那壺酒是他親自準備的,不但南陽王喝了,他也喝了,到底是哪裡不對。玉衡擡眸看他,炎帝皺眉,聲音有些低沉:“不管那人是誰,朕一定會將這個人找出來,哪怕是上天入地!但是虎符,你就當是爲了天下黎民百姓,務必要收好。”
玉衡微微斂了眉眼,天下黎民?他一直都知道炎帝是位好皇帝,可是他爲什麼非要將虎符交給自己保管呢?難道炎帝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嗎?
棲霞閣裡,蘇秦正在臉上塗抹着,錦娘道:“小姐是要去永和樓?”
蘇秦手下沒停,“有些事情要去處理,而且瑞王大婚在即,咱們怎麼也得送份大禮給他。”
她沒告訴錦孃的是她要讓筠若表姐去兩江找上官洪都,去大膽的追求自己心中所愛。
方進入竹林,便落入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裡。她詫然回頭,正對上玉衡溫和的目光。雙手撫上他的手,溫聲道:“怎麼了?”
玉衡深吸了口氣,擁着她的手緊了緊,把臉深埋進她的頸窩裡,嗅着她發間熟悉的馨香,聲音有些暗啞,“珂兒,讓我就這樣抱着你,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蘇秦直覺玉衡心裡有事,可是他既不想告訴自己,她也就不想多問。她安靜的,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圈在懷裡。
不動,也不說話。
整個竹林裡寂靜異常,除了彼此的呼吸,天地彷彿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就在此時,便聽的棲霞閣外傳來一陣劇烈的吵嚷聲,玉衡忙鬆開手,不捨的道:“今天你怕是出不了府了。”
蘇秦彎了彎脣角,“反正不是什麼要事,我去看看。”
玉衡點了點頭,看着她快速離開,轉身進了竹樓。
白語薇淚眼朦朧,在院子裡大聲哭喊着:“二姐姐,你幫幫我和娘吧!”
蘇秦自屋裡走出來,已經重又換上了女裝,“四小姐這是在做什麼?”
白語薇眼睛紅腫不已,上前抓着蘇秦的手:“二姐姐,娘自從回了碧春閣一直沒醒,口裡胡亂的叫着父親的名字,我方纔已經去了芳春閣,可是父親根本就不出來,現在能勸動父親的也就只有二姐姐了,二姐姐,你幫幫我!”
蘇秦不由得皺了皺眉,崔明珠雖然嘴上說放下了,也看淡了所有事,可是到底是心口不一。也難怪,男人可以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可是女人呢?只能從一而終。可是連自己男人的心都抓不住的女人,從一而終又有何用,不過是爲自己悲苦悽慘的命運徒添一抹悲涼罷了。
“四妹妹,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你和三姨娘心中都清楚。說好聽些,他之所以寵愛我們這些女兒,不是出自真心,只是看誰可以爲他帶來更多利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蘇秦淡淡的開口,想想當初的白錦繡,曾經多麼風光,東嶽堂堂第一好女呢!可是現在呢?在他平陽侯爺的眼中,之所以還對白錦繡留有一絲情意,不過是顧念着她即將成爲瑞王側妃的身份。
白語薇雖然聰敏,沉穩,卻是從未想過這些事情,她緊盯着蘇秦,語氣滿是絕望,“二姐姐,不管怎樣,娘心中到底是放不下父親啊!”
蘇秦輕嘆了口氣,“罷了,能不能勸的動還不好說。”
蘇秦原本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裡來,之所以會幫白語薇完全是在可憐崔明珠的那份到死都化不開的癡念。這樣的女人很可悲,一生錯付真情,如同前世的自己!
白語薇滿心歡喜的先回了碧春閣,此時崔明珠已經悠悠轉醒,臘梅正伺候她喝藥。藥只喝了一口,她便蹙眉擺了擺手,看着空蕩蕩的碧春閣,崔明珠忍不住大笑起來。
想她崔明珠這一生還真是可笑可悲,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在她將死之時,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而自己竟然爲了這樣冷漠無情的男人與別人鬥了一生!
臘梅擔憂的勸道:“三姨娘,你再躺會兒吧。”
崔明珠搖了搖頭,示意臘梅扶她起來。
“臘梅,去把我那件繡海棠的湖藍色衣裳取來,還有那雙繡着海棠花的鞋子。”崔明珠無力的坐在銅鏡前,吩咐道。
臘梅抹了把眼淚,一一照做。
崔明珠對着銅鏡慢慢梳理着自己那頭烏黑的秀髮,她梳的很仔細,一邊梳一邊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臘梅緊緊絞着帕子,三姨娘很反常,該不會是迴光返照吧?
正想着便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忙上前去替崔明珠順氣,當素白的帕子移開,上邊刺目的紅令所有人都驚住了。
剛走進來的白語薇猛地撲上前,“娘--”
崔明珠撫摸着白語薇沾滿淚水的臉,臉上笑容變得柔和了些,“語薇,別怕,不管娘將來怎樣,娘會一直在你和你三姐姐身邊。”
白語薇猛烈的搖着頭,“娘,你不會有事,只要你好好喝藥……”她說到此處竟是泣不成聲。
崔明珠望着這樣的白語薇,心疼不已。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白語薇與白翠屏,若她一死,失了孃親庇護的兩個女兒怕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可這一切又能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