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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下, 他們頷首而立,不卑不亢, 一副‘不爲五斗米折腰’的神色, 夏姜芙就是傻子也清楚他們沒當回事,話鋒一轉道, “你們既是對成家不感興趣, 那更要對三少爺的事上心,三少爺如果有個三長兩短, 我立即稟侯爺給你們說親去。”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夏姜芙素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聽了這話, 三人身子微微一震, 幾乎同時雙腿一曲便跪了下去, “奴才定不辱使命。”

夏姜芙滿意笑了笑,“嗯,下去吧。”

顧越澤離京, 顧泊遠以‘歹徒橫行’的理由勸夏姜芙別大張旗鼓宣揚,以免遭城內歹徒惦記上, 反而會給顧越澤遭惹麻煩,夏姜芙難得看顧泊遠順眼了些,早早起牀伺候他穿衣洗漱, 將父子兩送至門口就回顏楓院了。

剛將雪膚膏敷在臉上,外邊顧越流怒氣衝衝進了門,捲進股涼風,吹得夏姜芙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還不是爹,我和四哥五哥好心想送送三哥,結果被他攆回來了。”顧越流最近研究偷來的書,夜裡睡得晚,此時眼睛腫着,眼圈周圍一圈黑色,約莫起得急,身上只穿了件素面直綴,腰間束帶歪歪扭扭的,也沒搭什麼配飾,頗有幾分窮困潦倒的書生氣,夏姜芙正想稱讚兩句,顧越流一開口,粗噶的嗓音將通身氣質破壞徹底,“爹啥時候如此看重三哥了?”

顧泊遠死板固執,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方纔他跑到門口時,見顧泊遠拍着顧越澤肩,輕聲交代着什麼,那眉眼,溫柔似水,和平日大相徑庭。

“你三哥心懷抱負,努力上進,你爹怎麼會不看重他?”夏姜芙躺在椅子上,微微揚手,儘量繃着不讓雪膚膏裂開,小聲說道,“回去換身清爽的服飾,待會你大嫂就來了,別嚇着她。”寧婉靜是姑娘家,哪兒見過男子衣衫不整的?

顧越流沮喪的哦了聲,正了正束帶,將黑髮束至腦後,喚秋翠傳膳,顧越澤離家時辰早,他沒來得及吃早飯呢。

很快,顧越白和顧越武進了屋,對顧泊遠不讓他們送顧越澤一事倒沒表現出不滿,顧越白抱拳給夏姜芙作揖,從懷裡掏出封信來,“娘,三哥叫我給孫府的孫小姐,我啥時候給她送去?”

信封是白色的,外邊沒有顧越澤落款,顧越白捏過了,裡邊也沒類似膈手的信物,他覺得自己猜錯了,不是暗送秋波傳達愛意的情書,只是尋常信件,能讓顧越澤紆尊降貴執筆寫信的,除了和錢有關的他還真想不出其他。

顧越武看着信封,揚手奪了過來,義振言辭道,“三哥說了別讓娘知道,你不是陽奉陰違嗎?”

顧越白理直氣壯,“我是未雨綢繆,萬一出了事,受罰的是咱。”顧越澤留下信拍拍屁股走了,他們還在呢,萬一顧泊遠誤會他們和孫小姐有男女之情,一雙腿是別想要了,他不是防患於未然嗎?

夏姜芙直起身,接過信封捏了捏,四四方方的信紙貼合得嚴嚴實實,夏姜芙不禁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裡邊有點什麼。”顧越澤曾說過不想成親,心思都在晉江書鋪上,如今去各地開鋪子,成親的事更是不可能了,這怎麼會是寫給姑娘家的情書呢?

她將信封遞給顧越白,“你答應了你三哥,待會就給孫小姐送去吧。”

她見過孫府的小姐,粉雕玉琢,眼若星辰,一張臉生得十分討喜,可惜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心下難免有些惋惜。

丫鬟將早膳布好,躬身稟了聲,翼翼然退到房門外,顧越流問夏姜芙,“等不等大嫂?”

刑部事忙,顧越皎一夜未歸,到這會都不見寧婉靜人影,估計心情不好,夏姜芙擺手道,“你們先吃,待會小四出府去刑部問問你大哥,是不是爲了歹徒連家都不回了。”

平白無故牽扯出顧越皎,顧越白想不通其中彎彎繞繞,欣然應下此事,“行。”

“記得多帶些人手。”

交代完了,夏姜芙曲起手指按了按臉上的膏,估摸着還要會,她便閉上眼休息,迷迷糊糊間竟然睡着了,是秋翠將她搖醒的,“夫人,大少夫人身體有些不舒服,管家去請大夫了。”

寧婉靜身邊的凝香跪在邊上,有些事她不敢說得太絕對,寧婉靜這個月小日子沒來,昨晚從顏楓院回去就吐了一回,半夜喝了小半碗粥又吐了回,她懷疑是有喜了,夜裡就想請大夫瞧瞧,但寧婉靜怕吵着夏姜芙,堅持不肯。

這不,剛纔醒來又吐了回,她掐着時辰纔過來的。

夏姜芙幾乎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星辰怎麼了?”還沒站穩,雙腿已經朝着外邊走了,虧得秋翠手快扶助她,否則夏姜芙非摔一跤不可。

秋翠輕輕扯了扯夏姜芙衣角,屋裡還有少爺們,她不敢太大聲了,湊到夏姜芙耳朵邊,小聲道,“聽說吐了,估計是有了。”

夏姜芙要做祖母了。

夏姜芙眼珠子一轉,愣愣的看着秋翠半晌,大聲驚呼道,“你說星辰懷孕了?”

她才遺憾沒生個好看的女兒呢,這寧婉靜肚子就有動靜了,孫女,寧婉靜肚子裡的絕對是孫女,“請什麼大夫,趕緊派人去太醫院請院正過來,他總說找不着生女的秘方,那讓他給星辰把脈總能把出來是男是女了吧?”

梨花木圓桌前的三兄弟不約而同轉向了夏姜芙,目光炯炯。

秋翠一噎,她還想小聲點呢,被夏姜芙一嚷,也用不着小心翼翼了。見夏姜芙手舞足蹈要出門,她急忙拉住她,指了指夏姜芙臉上的雪膚膏,夏姜芙恍然,“趕緊給我洗了,我要去心湖院瞧瞧,對了......”她斂下目光,看着凝香,“你趕緊回去好好伺候着,我稍後就來。”

說完,又吩咐桌邊猶沒回過神的三人,“小六,你跑得快,去太醫院找院正,小五,你去刑部把你大哥叫回來,小四,你拿着紙筆隨我去心湖院,將你大嫂的喜好全記下來,把單子交給廚房,讓他們避諱着些。”

懷孕的人身子嬌氣,心情起伏大,要不把身子養好,生出來的孩子怎麼會好看?

見三人沒動作,她拔高了音,“快點啊,你大嫂還等着呢。”

幾乎同時,顧越流扔了筷子,以狂風驟雨的速度衝了出去,聲音從老遠飄來,“好呢,現在就去辦。”

顧越武也不敢耽誤,擱下碗筷,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兒。

留下凝香一臉暈乎乎愣在原地:“......”

萬一是烏龍,她們就糗大發了。

看她還在,夏姜芙有些不愉,“還不趕緊伺候你主子去?”

凝香這才如醍醐灌頂,福了福身,小跑着走了。

洗了臉,夏姜芙也懶得塗塗抹抹了,叫上顧越白,風風火火奔着心湖院去了,在顧越白記憶裡,還是頭回看夏姜芙如此急不可耐的樣子,老夫人給顧泊遠納妾她都沒放眼裡過,寧婉靜不過疑似有孕她便急成這樣子,顧越白不由得雙手合十,心中默唸:大嫂,你爭口氣,要生個侄女啊。

否則,他們將來成親後會壓力山大。

顧泊遠可是在夏姜芙跟前大言不慚說過的,“咱生不出女兒不要緊,咱有六個兒子,他們總能生出女兒的。”

以顧泊遠對夏姜芙馬首是瞻的性子,他們生不出女兒,非得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兒爲止。

想想都覺得可怕。

夏姜芙極少來心湖院,她總覺得心湖院是寧婉靜的住所,她經常來會讓寧婉靜不自在,至少當初老夫人來顏楓院她心裡便是這麼想的,所以懂做人兒媳的心情,儘可能讓寧婉靜不覺得拘謹,在下人們規規矩矩請安聲中,夏姜芙進了屋。

寧婉靜靠在南窗下的羅漢牀上,身後墊着大大的黃色菊花靠枕,精緻的臉上滿是蒼白之色,夏姜芙心疼不已,上前按住她欲掀開毯子的手,“躺着吧,小六請太醫去了,很快就到,你和我說說除了吐可還有哪兒不舒服的地方?”

夏姜芙順勢坐在牀邊,顧越白給寧婉靜見了禮,自顧坐在旁邊凳子上,攤開紙筆,擡眸認真凝視着寧婉靜,隨時準備落字。

寧婉靜被二人的嚴肅驚得臉頰泛紅,夏姜芙怕她不好意思,又道,“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避諱,你吃了東西沒,我讓廚房給你熬雞湯去了,待會喝一碗。”她是過來人,明白懷孕的人最是敏感,大夫檢查出她懷孕時,老夫人喜上眉梢,顧泊遠還說老夫人看在孫子的面上會對她好,結果呢,完全是因爲她懷孕好給顧泊遠納妾給樂得。

爲此她難受了好一段時間,也沒和顧泊遠說,是太醫先發現的不對勁,不知怎麼傳到先皇耳朵裡,先皇叫老夫人進宮,出宮後,老夫人才安生下來。

平安生下顧越皎後,她才覺得獨自嘔氣不值得,她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人絕對在背後拍手叫好,親者痛仇者快,她纔不會犯傻呢。

此後,她就想通了,大不了和顧泊遠一拍兩散,又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了,最不濟她從操舊業繼續挖死人墓去,離了侯府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她不想寧婉靜經歷她胡思亂想的階段,“你平日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和我說說,我讓小四記下,交給廚子,專門爲你弄個飯菜單子出來。”人嘛,吃好喝好心情纔會痛快,她希望寧婉靜高高興興養身子等到孩子的到來。

寧婉靜見她這樣,心裡淌過一股暖流,雖然她不記得有生母陪伴是什麼感覺,但夏姜芙的體貼讓她倍感溫暖,她如實道,“兒媳沒有什麼忌口的,除了刺鼻的蒜味。”大蒜炒菜有許多功效,但稍有不慎會使人口留餘味,刺鼻難聞,她不是很喜歡。

顧越白聽了,大筆一揮,在厭的下方寫下大蒜。

“還有呢?”

寧婉靜過得並無面上風光,她的身份根本由不得她恣意妄爲,而且國公府除了老夫人院子設了小廚房,她們院子都沒有單獨設,所以廚房做什麼她們吃什麼,正想搖頭說沒了,但看夏姜芙一臉真摯的望着她,不忍拂了她好意,絞盡腦汁又想了幾樣出來。

而她喜歡的食物更多,尤其來侯府後,廚子做的飯菜都很合她胃口,連糕點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夏姜芙默默記下,“待會我和侯爺說把我懷孕那會的廚子找回來,我懷皎皎他們六兄弟都是吃他做的飯菜,別看人上了年紀,廚藝真沒話說,有他照顧你飲食,我心裡放心。”

寧婉靜沒有推辭,“有勞母親費心。”

“算不得什麼,你好好養身體比什麼都強。”夏姜芙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毯子蓋着的肚子上,滿露期待之色,“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是喜歡女孩的,頭一胎嗎,是女孩的話會省心很多。

寧婉靜答不上來,旁邊的顧越白語氣篤篤,“女孩,絕對是女孩,大哥和我說過他喜歡女孩。”

男孩多不討人喜歡啊,看顧泊遠對他們六兄弟的態度就知道了。

夏姜芙剜了他眼,明明想訓斥兩句,又怕嚇着寧婉靜肚子裡的孩子,溫着聲道,“小聲點,別嚇着孩子了,小心她出來不理你。”

顧越白彎了彎脣,想說那還在肚子裡呢,哪兒聽得懂他們說什麼?

還沒出聲呢,顧越流抱着個藥箱子氣喘吁吁跑來,粗聲粗氣喊,“娘,我回來了。”

把藥箱子往桌上一放,邀功似的道,“我這速度快吧。”

夏姜芙示意他小點聲,朝外探了探頭,“院正大人呢?”

“還在後邊呢,上了年紀速度就是慢,我都抱着箱子跑前邊了,他連個人影都還看不到。”顧越流口乾舌燥,咕嚕嚕灌了幾杯水,走到門口,仍不見院正人影,他自言自語,幸虧不是找院正大人救命,否則屍體僵了院正還在路上呢。

“你抱藥箱子做什麼,院正大人走得慢你就抱他啊。”夏姜芙起身走出去,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心頭納悶,“不會迷路了吧?”

“不會笨到這個份上吧。”顧越流嘟噥了句,擱下茶杯,主動攬下接院正的活,“娘,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夏姜芙點了點頭,回到屋裡繼續和寧婉靜說話,沒多久,顧越流咚咚咚跑回來了,唉聲嘆氣指着外邊,“院正來了。”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院子裡空無一人,哪兒有院正的人影,顧越流重重嘆氣道,“我是想抱着他過來的,別看院正不胖,抱在懷裡可不輕,走了幾步我就把他放下了,讓兩名小廝架着他過來。”語畢,他抖了抖手臂,抱院正不過走了幾步路,他雙手痠得厲害。

翹首以盼中,院正姍姍來遲,比起顧越流的汗流浹背,院正也不清爽,碎髮被汗溼貼着額頭,左右胳膊被小廝架在脖子上,雙腿被迫的交疊往前,見着夏姜芙,他快忍不住哭了,“侯夫人哪,什麼事好好說,不由分說跑到太醫院搶人可是不對的。”

他正翻閱以前把脈留下的手札,託夏姜芙的福,他對生男生女之事好奇不已,若真能研製出控制生男生女的藥物,可是銘記史冊的事,不過在藥物研製出來前,要先通過脈象判斷肚子裡的是男還是女,他曾未許多懷孕的婦人把過脈,將脈象一字不漏記在手札上,閒暇時就翻翻,忽然一愣頭小子衝進來,把他的手札一扔就喊他去侯府看病,他反應了會才認出對方是顧侯爺小兒子,將手札鎖進抽屜,對方已經等不及了,連連催促他快些。

等他收拾藥箱時,對方几乎跟催命符似的了,拎起他藥箱就朝外跑,“我在外邊等你,趕緊的。”

遙想當年,夏姜芙生孩子顧泊遠都沒如此迫切,輪到他兒子,芝麻大點事就跟天塌下來似的,心性比顧泊遠差遠了。

兩名小廝並不輕鬆,走上臺階,安安穩穩將院正放下,院正動了動胳膊,跟脫臼似的疼得厲害,夏姜芙笑眯眯賠罪,“小六性子急躁,要有不對的地方還望你不和他計較,你快給我兒媳把把脈,她好像懷孕了。”

院正認識夏姜芙多年,少有見她爲兒子賠罪的時候,換作往常,少不得要打趣幾句,心知她心繫子嗣,沒和她多說,拍了拍衣衫上的灰,闊步進了屋。

寧婉靜確實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除了有孕吐症狀,身子沒有任何病症,夏姜芙心裡稍安,問道,“可看得出是男是女?”

院正大人眉頭一皺,其他人這般問他少不得懷疑對方重男輕女,夏姜芙不同,他可是見識她對女兒的執念的,院正起身寫了幾種緩解害喜的辦法,如實道,“看不出來。”

還沒顯懷,不可能看得出來。

關於生男生女,民間流傳許多說法,酸兒辣女之類的,他覺得不可信。

“看不出來?”夏姜芙眉峰不着痕跡蹙了起來,“侯爺說你潛心研究,對生男生女有些心得,怎麼還是看不出來?”

院正:“......”有心得不代表有結果。

他繃着臉堅持,“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就算了,老天爺已經對不起六次,應該不會有七次了。”夏姜芙看了眼方子,除了輕輕按身上的幾個穴位,還可以吃山楂酸棗蜜餞,對人沒有半分害處,她把紙收起來,琢磨着過會交給秋翠去辦。

夏姜芙喋喋不休的時候,顧越武回來了,除了他,身後沒有其他人,不怪他沒把差事辦好,顧越皎壓根不在刑部,刑部的人說顧越皎奉旨送新生軍出城了,多問幾句他才大驚失色,新生軍以顧越澤爲主帥,率兵攻打東瀛。

他三哥,把他們全都騙了。

夏姜芙沒注意屋裡突然多出來的人,丫鬟端着雞湯來,她讓人備好蜜餞,待寧婉靜喝完就含在嘴裡,這樣稍微好受點。

院正看沒什麼事也走了,夏姜芙轉身叫住他,“院正大人,我送你出去,接下來還有麻煩你的事情。”膳食搭配內裡學問大,她不是大夫看不出來,有些菜單獨吃沒什麼,合在一起入口恐會中毒。

只要能離開侯府,院正當然不會介意,事先聲明,“大少夫人底子好,平日多注意些想來不會有大問題,有什麼事,你......”他的視線在顧越流身上滯留兩眼,很快挪到顧越白身上,最終停在顧越武白皙勝雪的臉上,“你讓五少爺到太醫院找我。”

顧越流那性子,他吃不消,相較而言,顧越武秀氣些,想來更懂規矩。

夏姜芙歡喜應下,路上問了諸多膳食搭配的忌諱,院正一一講解,末了怕夏姜芙記不住,答應送她本書,裡邊記載着各類相生相剋的食物,還有諸多調理身子的方子,不過她提醒夏姜芙,“盛極而衰,大少夫人身子健朗,大補反而不好。”

“我心裡有數,吩咐廚房熬雞湯都沒往裡加人蔘,好好的人,補着補着身子就虛了。”人蔘當歸於人大有益處,但寧婉靜懷孕之初就吃這些,對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

再回到心湖院,凝香說寧婉靜睡下了,睡前沒吐,夏姜芙這才放了心,小聲叫顧越白他們離開,走出屋外,側頭看向臉色不太好的顧越武,“不是找你大哥去了嗎,人呢?”

顧越武不知怎麼和夏姜芙說,顧越澤率兵打仗一事顧泊遠和顧越皎肯定知曉,三人聯合瞞着夏姜芙就不怕夏姜芙事後算賬?

他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話,夏姜芙只當顧越皎心急辦案連寧婉靜懷孕的事都不在意,心下有些來氣,“心思撲在公務上連妻兒都不要了?皎皎怎麼跟你爹越來越像了?”當年顧泊遠執意南下抵抗南蠻,留她們孤兒寡母在京受盡冷嘲熱諷,她可不想她兒子也那樣,“不行,我去刑部看看,是不是沒了皎皎就不行了。”

寧婉靜害喜的症狀是昨晚開始的,估計顧越皎不回府給難過的。

“別,娘。”顧越武拉住夏姜芙手臂,不假思索道,“大哥不在刑部。”

“那他在哪兒?”夏姜芙不至於認爲顧越皎在外亂來,幾個兒子,除了顧越流差不多都上道了,尤其顧越皎作爲兄長,以身作則,素來自律,極有城府,夜不歸宿地亂來,他應該不會,“他帶着人抓歹徒去了?抓得到嗎?”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正值過年期間,顧越皎想要抓人談何容易。

顧越武心虛的猛點了下頭,大聲道,“對,抓人去了。”

對上夏姜芙信任的目光,他目光閃躲的移開,他怕給顧越澤引來殺身之禍,刑部的人全告訴他了,這次打仗,順親王世子都跟着去了,顧越澤臨陣脫逃,皇上肯定會追究他的罪責,估計顧越澤也是被逼無奈纔不和夏姜芙說實話的,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夏姜芙護得了他們一時也護不了他們一輩子。

顧越白察覺到顧越武神色不對,原本就是雙胞胎,同進同出,他比夏姜芙還了解顧越武,顧越武性子不急不躁,做派文雅,如此斬釘截鐵說話還是頭回,他毫不留情拆穿他,“娘,五弟說假話,他肯定有什麼事沒說。”

顧越武滿臉脹得通紅,惱羞成怒瞪着顧越白,“你別冤枉人。”

顧越白正欲拆穿他,假山盡頭傳來顧泊遠和顧越皎的說話聲,顧越武拔腿就朝顧泊遠跑去,“爹和大哥回來了。”

天知道,他從沒像此刻搬期待顧泊遠從天而降,顧越白瞭解他性子,多問幾局他肯定會露出破綻,到時候可就壞事了。

顧泊遠看他冒冒失失的,不禁怒斥,“幹什麼呢?”

顧越武搖搖頭,指着顧越白,“四哥,他說我說謊。”

顧越白不敢在顧泊遠面前造次,只得轉移話題說寧婉靜懷孕之事,夏姜芙立在原地,明豔豔的臉隱有怒色,朝顧越皎道,“刑部再忙也要多顧着你媳婦,她昨夜害喜你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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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姜芙素來都是笑眯眯的,少有動怒的時候,哪怕真生氣了肯定給顧泊遠氣的,顧越皎定了定神,不敢隱瞞昨晚的行蹤,“那羣歹徒是南蠻人,行蹤隱秘,我尋着蛛絲馬跡找到他們住所仍被他們跑了,昨晚有人說在京外小縣城遇着羣形跡可疑的人,我帶人去了。”

夏姜芙聽出些不對勁,“塞婉公主來自南蠻,誰敢殺她?”

顧越皎怕夏姜芙生他的氣,左右沒有外人,就將查來的消息全說了,顧越涵揭穿歹徒的身份後,那人寧死不開口,最後承不住鬆了口,他們是奉命行事,至於是誰的命他們也不知,不過那人拿的是南蠻皇的兵符。

“南蠻皇要殺自己女兒?會不會弄錯了?”塞婉長得不算好看,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子女容貌都是繼承父母的,塞婉沒有選擇的權利,南蠻皇不能因爲這個緣故就把塞婉殺了吧?

聽了夏姜芙的說辭,顧越皎哭笑不得,親暱的扶着夏姜芙一隻手臂,耐心解釋道,“據我猜測,是有人偷了兵符行刺塞婉。”

這一說法得到顧泊遠認同,可見南蠻朝廷出了大事了。

“兵符都藏不住還對安寧虎視眈眈的,攘外先安內的道理南蠻皇都不懂?”夏姜芙也算經歷過奪嫡動盪的人,明白兵符對帝王意味着什麼,沒了兵符,南蠻皇早晚會成爲傀儡。

顧越皎適時拍馬屁,“不是人人都有孃的頭腦的。”

夏姜芙展顏一笑,“少逗我開心了,快回心湖院看看你媳婦,好好和她解釋,別讓她擔心。”

顧越皎拱手作揖,總算鬆了口氣。

寧婉靜不像夏姜芙想的脆弱,她生於國公府,知書達理,性情豁達,不會爲這種事斤斤計較,不過他懂夏姜芙的苦心,當丈夫的,只有給予妻子足夠關懷才能得到妻子信任。

兩人以心換心,相互扶持才能長久。

離開前,他不由自主地掃過擰眉沉默的顧泊遠,夏姜芙越是對寧婉靜好,越是襯托出當年老夫人的不對,可能夏姜芙不是沒有埋怨過顧泊遠的。

他能想到的顧泊遠也能想到,或許,這也是顧泊遠這麼多年對夏姜芙百依百順的原因吧。

走了幾步,聽夏姜芙叫住他,“你媳婦正睡着,你走路的時候動作輕點。”

顧越皎揚脣,“知道了。”

顧越武心裡藏着事不知該和誰說,身邊倒是有兩個傾訴的對象:顧越白和顧越流。

每每他心裡升起衝動又強制按耐下去,顧越白還好,顧越流就是個大嘴巴,轉身就告訴夏姜芙邀功了。

顧越涵留意不對勁,放緩步伐,拍了拍他肩膀,指着旁邊小徑,示意他過去說話。

顧越武便將聽來的事無鉅細說了,話完,只覺如釋重負,渾身通泰,整個人都輕了不少。

“你不和娘說是對的,大嫂懷孕在身,娘忙的時候很多,如果娘知道三弟面臨危險,肯定茶飯不思......”

顧越武也是這麼想的,但總瞞着不是法子啊,夏姜芙真升起氣來就慘了。

顧越涵寬慰他,“爹會找機會和娘說的,你就別操心了。”

顧越武恍然,夏姜芙真要生氣也是氣顧泊遠,和他們無關,這般想着,心情明朗起來,“過段時間你就成親了,二嫂進門,娘估計沒空記掛三哥了。”

顧越涵好笑又好氣的拍他一掌,“笑話我,等你成親的時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顧越武纔不怕,只要不夏天成親,多少人爬窗戶他都不怕。

寧婉靜懷了孩子,夏姜芙比誰都高興,期間順親王妃拜訪過多次,夏姜芙仍然避而不見,順親王妃心思縝密,綿裡藏針,肯定爲南閣姑娘而來,顧越澤爲搶得先機才匆匆忙離家的,她纔不會提點順親王妃幾句,怎麼做,她自己慢慢琢磨吧。

顧越澤不在,書鋪的事就讓顧越涵盯着,寧婉靜奶孃進了府,夏姜芙便不再插手心湖院的事,依着書裡的膳食搭配,再結合寧婉靜喜好,讓廚子列個膳食單子出來,儘量每日不重樣。

這件事解決後,她又拉着秋翠翻箱倒櫃的把顧越皎他們穿過的衣衫找出來,還有諸多小孩子手鐲,金項圈,鈴鐺,整整堆了一間屋子,她覺得還不夠,拉着顧泊遠外出淘貨,美其名曰置辦孫女嫁妝。

顧泊遠好像清閒許多,對夏姜芙有求必應,這不,他原本要進宮商量南蠻朝廷動盪之事的,結果夏姜芙說要逛街,他立即擱下公務專心作陪,還派人入宮和皇上稟明原因。

很快侍從就帶來皇上旨意:侯爺日夜操勞,允兩天假。

聽聽,他們深藏不露的帝王也是懂得體諒的,消息傳到順親王耳朵裡,他怒火攻心,差點沒暈過去。

顧泊遠有空陪妻子逛街卻沒空打仗,什麼道理,可憐他兒子,細皮嫩肉的,到軍營可怎麼活啊。

門外,侍從聽着屋裡的噼裡啪啦哐當聲,明白他們家王爺又惦記世子爺了,自從世子爺走後,王府就空蕩蕩的,老王妃閉門不出,王妃則整日悶在雲生院,而王爺呢,看似沒什麼反應,但屋裡的擺設都換好幾套了。

慢慢,屋裡的聲音沒了,侍從猶豫着要不要推門進屋開解開解王爺,手剛搭在門環上,他師傅抱着幾卷字畫來了,侍從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王爺聽說皇上允顧侯爺兩天假......”

管家是府裡的老人了,待世子不比王爺差半分,世子走了,他這心就沒安生過,更別論作爲親爹的王爺了。

“你叫廚房熬碗下火的湯藥來。”他側身用胳膊肘推開門,越過地上碎裂的渣子,屈膝走到桌前,寬慰道,“王爺,世子爺吉人自有天相,您別太過擔心,看看奴才找到什麼?”

桌上的茶水灑得到處都是,順祿不敢將字畫擱在上邊,而是推開椅子,將字畫堆在上邊,一邊打開卷軸一邊道,“這是前幾日樑大人差人送來的字畫,焦路問我放不放進庫房,不小心打開了一卷畫軸,老奴瞧着有些眼熟,抱過來給您看看。”

梁鴻是否貪污受賄皇上還沒定奪,承恩侯吃空餉和東瀛人借戰事騙朝廷糧草卻是不可狡辯的,依着朝廷風向,承恩侯已是戴罪之身而被他死咬着不放的梁鴻該洗脫嫌疑纔對。

事實是皇上以養病爲由,讓梁鴻安心靜養,刑部的事全交給顧越皎定奪,梁鴻身子早痊癒了,近日不知從何處得了些字畫,又起了起復的心思。

順親王打理內務府,不問朝堂事,梁鴻是升是貶對他沒關係,至於送來的字畫,全當文人間的切磋走動,可偏偏,這些字畫......

順祿深吸一口氣,將畫軸全部展開,一副羣山環繞的水墨畫映入眼底,順親王身軀一震,只覺得透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眯起雙眼,目光陰寒的順着畫軸往下,暗紅的印章清晰的印在右下角。

他難以置信瞪大眼,眼裡佈滿血絲,“哪兒來的,梁鴻呢,把人叫過來。”

順祿心下大顫,若真不是他老眼昏花,這幅畫是老王爺死時,王爺親手放進去的陪葬品,追隨老王爺埋入地下的字畫竟被人挖了出來,豈不是說老王爺的墳墓被人......

他雙腿軟得厲害,不敢再往下想,來不及收好畫軸,提着褲擺,倉皇退了下去,和門口小廝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快,派人去樑府把梁鴻找來。”

皇親國戚的墳梁鴻也敢動,還若無其事想賄賂王爺,梁鴻是活膩了。

小廝不知發生何事,見管家神色不對,片刻不敢耽擱,領命就去了,管家轉身回屋,就看王爺臉色鐵青抱着字畫出來,他迎上前,“王爺?”

“梁鴻來了押到柴房去,我要進宮面聖,他夏氏簡直欺人太甚,不出這口惡氣本王誓不罷休。”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夏姜芙年輕時愛挖死人墳墓,以前朝內局面不穩,皇室忙着爭權奪利自不理會這類事,世人重孝,少有盜墓之事發生,堂兄在奪嫡之爭勝出後,爲了打消他娶夏姜芙的念頭,他皇祖父和內閣商議修改律法,盜墓有辱先輩,乃對祖宗不敬,一經發現,以殺人罪處置。

堂兄被美色迷了心竅,不惜下跪求皇祖父收回成命,兩人不知達成了什麼條件,律法是在堂兄繼位後才頒佈的,而夏氏嫁給了顧泊遠。

當然,這件事除了他和先皇,連顧泊遠都不知道,夏姜芙更別說了,仗着先皇撐腰,素來在京城橫着走。

以往夏姜芙盜墓的事先皇替她兜着不予追究,可時過境遷,他不信皇上也死心塌地的維護夏姜芙。

無論是誰,膽敢打他父親的主意,哪怕玉石俱焚他也要討個公道。

夏姜芙還不知麻煩即將纏身,連續逛了幾間鋪子,小孩子玩的玩意買了不少,還有幾副名不經傳的字畫,價格昂貴得夏姜芙有點打退堂鼓,問顧泊遠,“會不會太貴了。”

見着字畫的第一眼她就覺得有人肯定喜歡:寧國公。

都是親家了,人情往來再正常不過,寧婉靜懷孕,諸多事不宜過問,字畫買回去,作爲國公爺今年的壽禮,想來他不會覺得敷衍。

她把自己想法和顧泊遠一說,顧泊遠爽快讓侍從掏錢,“你考慮得周到,貴是貴了點,但物有所值,此乃顧愷之《洛神賦圖》真跡,還是小時候在宮裡見過一回。”

先皇心心念念好幾次,繼位後還派人去國庫找過,但這幅畫好像插了翅膀飛走了似的,裡裡外外都沒找見。先皇還與他抱怨,定是被他父皇偷偷送人了。

輾轉落到夏姜芙手裡,是不是冥冥中自有註定呢?當年先皇費盡心思想找出這幅畫就是想送給夏姜芙的。

其他幾副俱是失傳已久的名畫,哪怕不送人買下也有用處,所以他將掌櫃推薦的字畫全買了。

顧泊遠出手闊綽,這可高興壞了掌櫃,這些字畫擱鋪子有些日子了,不是那種身份他都不敢拿出來,怕對方給不起價。

好在,識貨的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