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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何要稍微克制自己呢?來者是客, 如果贏夏姜芙太多銀子心裡多過意不去?樑衝自認爲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他把銀票裝進荷包收了起來。

顧越澤就是顧越澤, 幾局下來, 他小贏了不少。

出乎他意料的是,顧越流輸得有點難看, 局局都輸, 他都朝他遞眼色跟着顧越澤押了,顧越流卻沒丁點反應, 又贏了一局後,他有些看不過去了, 暗搓搓挪到顧越流身邊, 抵了抵他胳膊, 嘴脣一動不動地囫圇不清道,“你倒是跟着三哥押啊。”

顧越流惦着幾顆金花生,遲疑不決, 樑衝看得發慌,搶過手毫不遲疑地堆在‘小’的圓圈裡, “小,押小準沒錯。”

沒看顧越澤也押的小嗎?

夏姜芙搓了搓骰子,熟練的扔進鐵腕, 反手一蓋,笑靨如花的看着桌上的金子,“都決定好了?那我開了啊......”

“讓我想想。”顧越流面露糾結,看看夏姜芙, 又看看顧越澤,伸手將自己的金花生推進‘大’的圓圈,視死如歸的語氣道,“大,我押大。”

樑衝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眼,“你怎麼會這麼做?”

以往的經驗難道還沒教會顧越流在賭桌上要跟着顧越澤的道理嗎?見顧越流神色堅定似乎不會改了,他有些爲顧越澤不值,南下時顧越澤爲他操了多少心啊,如今顧越流竟懷疑顧越澤的本事了,他有些賭氣的把跟前的錢全放進‘小’的圓圈裡,跳到顧越澤身邊,不忘拍馬屁,“三哥,六弟不信你我信你。”

頗有誓死追隨的意味。

顧越流目不斜視,安靜地等夏姜芙揭開碗。

“好,買定離手,我揭開了啊......”夏姜芙笑容和煦,纖細的手指將碗往上一揭,“四五六,大......”

隨着夏姜芙的話落下,顧越流高興地跳了起來,興奮道,“我就知道是大,可不會被三哥迷惑了,來來來,賠錢賠錢,我可是押了六顆花生呢。”

桌上,除了他和寧婉靜,其他人都跟着顧越澤押的小,顧越流邊收回贏來的金花生邊振振有詞念道,“幸虧我心性堅定沒有被人迷惑心智,要不然六顆花生又打了水漂了。”

顧越白和顧越武也輸了,兩人埋怨瞪了顧越澤眼,礙於顧越澤睚眥必報的性子,沒有吭聲,數了數面前的金花生,準備開始下一輪。

託樑衝的福,除了賠給寧婉靜和顧越流的,她還贏了不少,雙手邊捧着骰子前後搖晃邊道,“好,大家繼續下注,我要開始擲了?”

這次,夏姜芙沒有把碗反過來蓋上,而是直接將骰子往碗裡一扔,大小立即出來了,四五六,繼續大,她又贏了。

樑衝神色愣愣的,目光呆滯地凝視着眉開眼笑收錢的夏姜芙,難以置信道,“三哥,你是不是輸了?”

顧越澤何許人也?京城賭神是也。穩賭穩贏,從無例外的賭神,有朝一日輸了,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碗裡的骰子,五五六,和顧越澤押的結果相同啊,是贏的啊。

可是他面前消失的錢怎麼解釋?

他不信邪地從懷裡掏出荷包,“三哥,押大還是小?”

顧越澤挑了挑眉,眼裡閃過暗芒,聲音擲地有聲,“大。”

“好。”

“我靠,開的小。”樑衝差點沒把桌子掀了,就一眨眼的功夫他身上的幾百兩銀子就分文不剩了,回府後怎麼和他爹交差?

夏姜芙只要了銀票,將荷包還給樑衝,“荷包你收起來吧。”

“三哥,怎麼辦?”樑衝面露悲慼之色,“我一文錢都沒了。”

他爹要問起他,他該怎麼說?坦白從寬,鞭子挨斷,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呢。

顧越澤好似看出他的想法,按住他肩膀寬慰道,“別擔心,待會我讓車伕送你回去,你爹要是問起來,你就說路上遇着打劫的了,反正京裡不太平,沒人會懷疑你的話。”

樑衝皺眉,“他能信嗎?”

“你祖母信就成了,還玩不?我可以借些給你。”

是啊,他祖母最是疼他,知道他遭人打劫哪兒還有心思追問錢財的去處,這般想着,心裡不禁踏實下來,又看顧越澤把一半多金花生推到自己面前,他有些赧然,“三哥,還是你對我好,你放心,等我回府就差人把錢給你送過來。”

“不急,你先用着,輸了我還有。”

樑衝聽得又是一陣感動,他怎麼就沒有顧越澤這樣的兄長呢!

顧越流側頭瞄了眼對顧越澤死心塌地的樑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得,又一個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他都懶得提醒了。

有顧越澤這個財大氣粗的靠山在,樑衝腰板也直了,沒錢了就朝顧越澤面前拿,輸贏反倒不是太過計較,玩嘛就圖玩個盡興,外邊多少人有錢都找不着骰子玩呢。

顧越涵從刑部回到府裡,管家說樑衝來了,夏姜芙正領着他們玩骰子,顧越涵頭疼不已,“傳到父親耳朵裡,三弟又得遭殃了。”

管家心道:可不是嗎?

青天白日慫恿夫人賭博,被侯爺知道了,一頓毒打少不了,不過啊,他意味深長指了指角落裡探頭探腦的下人,小聲道,“夫人聰明着呢,派人在各處守着,侯爺一回府,她立刻就能收到消息。”

顧越涵朝角落一瞥,下人縮頭縮尾的趴在樹幹上,眼睛咕嚕嚕轉着。

顧越涵既好笑又無奈,如此暴露的張望,用不着顧泊遠問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他朝下人招招手,讓他躲到牆壁後邊去,“想活命就別讓侯爺看見,藏隱秘些。”

下人惴惴不安點了點頭,小步跑到牆壁後,將身上的披風往上蓋住頭,只露出雙眼睛探出頭來,“二少爺,奴婢這樣藏着可好?”

顧越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搖頭否決,“罷了,你還是躲在原來的地方吧。”

至少不會被顧泊遠的侍從認爲是刺客而殺了。

他到顏楓院的時候夏姜芙還沒擲骰子,見着他,眉目間閃過柔和之色,“涵涵,你回來了,趕緊來玩幾把,今個兒娘可是贏了不少呢。”

她面前確實堆着許多金花生,銀錠子,鐲子墜子下邊還有幾張銀票,他解下披風,隨手遞給旁邊秋翠,問夏姜芙,“誰栽了這麼大跟頭?”

“還能有誰?樑傻子唄。”顧越流插話。

輸得連順昌侯都快不認識了。

夏姜芙聽了顧越流的話,溫聲糾正他,“所謂物以類聚,樑少爺與你們兄弟交好,怎麼能叫他傻子?”

樑衝是傻子了,他們又是什麼?

顧越流不吱聲了,樑衝以爲顧越流是怕了夏姜芙,咧着嘴笑嘻嘻道,“伯母,沒事的,六弟同二哥開玩笑呢,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他親爹跟揍便宜兒子似的揍他,顧越流和他爹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顧越澤若無其事掃了顧越涵眼,“那人可說了什麼?”

顧越涵一怔,“大哥正在盤問呢,他們有備而來,接下來大哥有得忙了。”

人多,顧越涵不好多說,顧越澤也沒再問,倒是夏姜芙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你大哥進了衙門就沒清閒過,差事辦了不少,沒見皇上給他升個一官半職......”

“娘。”顧越涵好笑,“大哥這歲數能做到侍郎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了,您要再讓皇上給他升職,文武百官就該罵皇上了。”

顧越皎做事沉穩,刑部尚書的位子早晚是他的,夏姜芙這抱怨被人聽去了,不知會引來多少暗罵。

“好像是這樣,來來來,把錢拿出來下注。”夏姜芙晃了晃骰子,催促顧越涵。

顧越涵哭笑不得,只得取下荷包擱在桌上,不掃夏姜芙的興。

樑衝是偷跑出來的,不敢待久了,午時過半他就嚷着回去了,正逢下人慌慌張張跑來稟告說顧泊遠回來了,樑衝更不敢留下,拽着顧越流要從後門出去,他沒夏姜芙定力好,顧泊遠多看他兩眼他怕忍不住把玩骰子的事兒說出來。

顧越流不情不願,卻也高高興興送他出門,還甚是友好的邀請他明日也來府裡玩。

“這幾日外邊正熱鬧,你們不出去玩了?”

顧越流老實道,“不出去了,萬一又遇着歹徒怎麼辦?”

“哪有你說的誇張?”樑衝不以爲然,“你大哥不是抓人去了嗎?你要不放心將你爹的侍衛帶上,保管讓歹徒退避三舍。”

“那還是算了,別前邊有歹徒,後邊有追兇,腹背受敵。”顧越流嘀咕了句,朝樑衝揮手,“下次再說吧。”

顧泊遠的侍衛脾氣大得很,和他們一塊出去,歹徒沒出現,他們全栽侍衛手裡了,這事不可行。

看來各家爹對兒子態度都差不多,樑衝一聲嘆息,跳上馬車走了。

夏姜芙把骰子交給顧越澤藏好,笑盈盈迎了出去,顧泊遠一身竹紋修身長袍,神態深沉,估計從宮裡回來的緣故,眉梢間隱有憂色,夏姜芙輕咳了聲,上前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顧泊遠看着笑若春風的人,劍眉驟然舒展,語氣平靜,“聽說塞婉公主在街上遇襲了......”

夏姜芙揚手挽住顧泊遠手臂,“是啊,真如你所說,京城治安不怎麼好,我和小六他們說了,接下來幾天留在府裡別出門,都說歹徒是衝着塞婉去的,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聲東擊西?”

關係到幾個兒子的安危,夏姜芙不得不想得多些。

“你不怪我拘着你不讓你出府了?”顧泊遠握住她的手,少不得藉機爲自己鳴冤,要知這幾日沒少受夏姜芙數落。

夏姜芙眯眼笑着打馬虎道,“我哪兒知真有歹徒作案啊,要回到幾天前,不用你說一字半句打死我也不出府。”

顧泊遠忍俊不禁,“打死你也不出府?”

騙誰呢?

夏姜芙咧着嘴傻笑不回答,顧泊遠知道她素來惜命,懶得抓着她話裡的漏洞不放,和顏悅色用過午膳,向春說皇上召見,他又匆匆忙走了。

東境出事了,東瀛夜襲城門,將士死傷無數,幾日前的事下午才傳回京城,皇上不得不相信顧泊遠的猜測:東境軍營有東瀛奸細,從中阻礙戰報送回京城,皇上的意思讓顧泊遠即刻啓程去東境坐鎮,擊退東瀛,還東境百姓太平日子。

此事幹系重大,除了顧泊遠,朝中許多大臣都進了宮,顧泊遠驍勇善戰,能將南蠻擊敗一定有法子打敗東瀛,因而朝野上下,對顧泊遠出征東境,全是贊同的聲音,贊同之餘,許多官員還有其他心思,想將兒子送去軍營歷練,順便掙些軍功。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再博學多才的人生出的兒子不是個個都成氣的,把不上進的兒子送到顧泊遠麾下吃些苦頭收收心,他們能輕鬆不少。

其中,以順昌侯態度最爲熱絡,就差沒抱着顧泊遠大腿求他收留樑衝了。

皇上召集大臣是想商議率兵攻打東瀛之事,豈料大殿內畫風忽變,平日德高望重的大臣拋下身份,聊起了子孫之事。

什麼早想報銷朝廷無路了,什麼欽佩顧泊遠想隨軍出征了,什麼棄筆從武守衛疆土了。

爲了能和顧泊遠沾上邊,但凡肚子裡能用的詞全搜刮出來了。

順昌侯最不含蓄,直接說樑衝性子頑劣,仗着老夫人撐腰有恃無恐,長此以往恐會成爲紈絝子弟有辱樑家家風,因而,送樑衝去東境,一則體驗民間疾苦二則糾正身上的缺點,末了,順昌侯極有感情說道,“身爲人父,我不求他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只求他性情堅定隨和,他日朝廷需要人才時,能爲朝廷做些貢獻,而不是整日無所事事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順昌侯的一番話說完,大殿內瞬間安靜,聽聽這些話,誰說順昌侯平日沒事就聽曲遛狗的?這話說得多高深,尤其最末的點睛之筆,嘖嘖嘖,忽悠人都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誰不知道順昌侯府的情況?以樑少爺的才學和性情,他要受到重用,有得等了。

皇上嘴角帶笑的聽順昌侯說完,接過話道,“既然樑愛卿費心爲兒子着想,朕怎麼能拒絕,樑衝去東境的事,朕應允了。”

得到皇上金口,順昌侯千恩萬謝磕頭,臉上神色比繼承爵位時還真摯,看得其他人心裡好不爽:爛泥扶不上牆,樑衝那人,娶塞婉公主就是對朝廷做貢獻了。

提及塞婉,衆大人們少不得想起那八字還沒落下的最後一撇,不能去東境不要緊,如果留在京被塞婉相中了可就是給祖上蒙羞的事兒了,於是,衆人苦口婆心的把適齡子孫往軍營塞,哪怕是火頭營拿鏟子的他們也認了,至少他日回京,手裡的鏟子能變成軍功,娶塞婉可就啥都沒了。

皇上饒有耐心地聽着,時不時點幾名去東境的人選,兩個時辰後,差不多有二十多人會跟着去軍營,念及他們養尊處優不懂規矩,皇上還善解人意的爲他們所在隊伍賜名造勢:新生軍。

如嬰兒新生,萬事需要人提點,一經成長,必勢若破竹不可阻擋。

不僅如此,皇上還讓顧泊遠派人在新生軍離開京城前好好教導他們武功規矩,戰場不比京城,稍有不慎小命都沒了。

顧泊遠神態悠然應下此事,回道,“東瀛野心勃勃,以爲我安寧盡是陸敬直那等坑蒙拐騙貪生怕死之人,這次就讓他們好好看看,哪怕是新生軍也能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微臣已叮囑過越澤,他定會全力以赴。”

聽顧泊遠稱讚新生軍,在場的官員與有榮焉,一下子就輕飄飄起來,漸漸地,回味過來有些不對勁,顧越澤全力以赴是什麼意思?率兵出征的不是顧泊遠嗎,和顧越澤有什麼關係?

不待他們問出個所以然,御書案前的皇上主動爲他們解了惑,得知真相後的官員無不面色慘白悔恨交加,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刮子,叫你撿便宜,現在好了,把兒子帶陰溝裡去了,顧越澤什麼人,吃喝嫖.賭算是個中好手,領兵打仗卻是一竅不通啊,他去攻打東瀛?不是給敵國送人頭嗎?

不行,顧泊遠一心要兒子赴死他們可不會跟着。

此刻,大殿內的衆人才慢慢回過神來,方纔皇上叫到去東境的人時他們總覺得不妥,再想,被皇上點名的少年都是府上獨子啊,如果在東境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怎麼向列祖列宗交差啊。隨即,就有好幾位打了退堂鼓,想將兒子從新生軍裡摘出來。不過眼神掃到立在一側默默不言的順親王時,有些話又不知從何開口。

衆所周知,順親王膝下就世子一個兒子,平日跟祖宗似的供着,太后和皇上念順親王子嗣薄弱也對其寵愛有加,這次順親王世子都去了,他們怎麼好意思開口?

靜默間,皇上又說話了,“朕明白諸位望子成龍的心情,沒選上的愛卿們用不着遺憾,將來有機會了,朕會優先考慮諸位的。”

沒選上的人巴不得皇上想不起來呢,哪兒敢答話。

不等大臣開口,皇上擺手道,“天色不早了,諸位愛卿回府告知聲,明早去軍營報道,後天出發前往東境,顧越澤掛帥......”

接下來皇上說了什麼他們不知道了,因爲好幾位年紀老邁的老侯爺暈厥過去......

夏姜芙聽說宮裡鬧了出熱鬧,以爲太后又作妖了,沒有細問,翌日清晨,顧越澤來向她辭行,說是要外出做生意,約莫好幾個月都不能回來,“娘,晉江閣的名氣整個安寧都傳遍了,我琢磨着趁勢打鐵,在南閣北閣成爲威脅時,把晉江書鋪在各州縣開起來......”

夏姜芙正在擺弄裴夫子送來的盆花,說是什麼滿天星,花朵呈星星狀,五顏六色,瞧着極爲喜慶,她把葉子厚重的地方剪了些,以便看上去勻稱,聞言,她反問道,“開鋪子要花不少錢,你拿得出來嗎?”

晉江書鋪日進斗金是真,但顧越澤想要在各州縣開書鋪,那點錢遠遠不夠。

顧越澤湊上前,坐在夏姜芙身側,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道,“我拿不出來有人拿得出來啊。”

“誰?”她首先想到的是顧泊遠。

“戶部啊,整個安寧國,誰能比戶部有錢,我與皇上約定好了,待各州縣的鋪子開起來,六成利潤分給國庫,那時候,不僅晉江閣的姑娘們寫話本子,全國各地,只要你有故事,你的故事寫得好,都能賣到晉江書鋪,晉江書鋪找人謄抄後再賣到其他地方,這法子不錯吧?”顧越澤伸出兩根手指夾了夾花朵,笑得如三月春風。

“不錯是不錯,但會不會太累了。”又不是走投無路,哪兒用得着如此逼自己掙錢哪。

顧越澤見夏姜芙不反對,又道,“不累,我問父親借了些人手,我只負責把鋪子開起來,話本子往書鋪一放就能做生意了。”

夏姜芙認真想了想,“你把賬房先生帶上,他跟着你父親多年,精打細算不比戶部的人差。”

顧越澤好像不好意思開口,夏姜芙明白他的顧慮,“你別擔心,等你爹回來,我和你爹說,連個賬房先生都捨不得他還算父親嗎?”

“多謝娘,有勞您費心了。”

“我不爲你費心我還爲誰費心?你放心做你的事,別擔心娘。”三兒離京辦事,夏姜芙心裡不擔心是假的,擱下手裡的剪刀,喚秋翠進屋,“去針線房說聲,將手裡的活暫且擱下,把三少爺外出的衣衫鞋襪備好。”說到這,她側頭問顧越澤,“你準備什麼時候啓程?”

顧越澤低頭把玩着花,沒讓夏姜芙瞧見他臉上的不捨,爽快道,“明天吧,順親王妃昨日在南閣鬧的動靜挺大,不先搶得先機我心裡不踏實。”

夏姜芙懂他的意思,顧越澤能和皇上做生意,順親王妃也能,而且順親王和皇上是叔侄關係,萬一他們說動皇上擱置此事,顧越澤心裡的宏圖就沒了,她又朝秋翠道,“別去針線房了,去二少爺院子,將他在南邊穿過的衣物收拾好,裝進三少爺隨行的包袱中。”

顧越澤和顧越涵身形差不多,衣衫尺寸也相差無幾,顧越涵的衣物是繡娘們花了許多心思繡的,布料和針線更細膩結實,外出做生意要和人談判,談判免不了發生口角,一來二去就容易動上手,這時候,布料就極爲管用了。

顧越澤忙攔住她,“娘,不用,南下時您給我備的衣衫還是新的呢,我帶那些就夠了。”

“沒有你二哥的結實,秋翠,趕緊去吧。”

顧越涵去軍營了,院子裡哪兒找得到人影,夏姜芙沒法,只得派人去軍營告知顧越涵聲,回來的小廝說軍營接納了批新兵,顧越涵忙着訓練他們,不過衣衫鞋襪的事顧越涵同意了,還說了哪些是沒穿過的。

夏姜芙從櫃子裡挑了幾件時下穿的,春裝夏裝秋裝各挑了兩套,“暫時先帶上,之後針線房做了新的我派人給你送去。”

“嗯,我會給娘寫信回來的。”

語聲剛落,外邊就響起顧越流沙啞的嗓音,“三哥,聽說你要外出做生意,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啊......”

除了顧越流,顧越白和顧越武也在,連寧婉靜都來了。

寧婉靜從顧越皎那裡知道事實,以爲夏姜芙會攔着不讓顧越澤離開,沒想到她親自給顧越澤收拾行李,聽了顧越流的說辭,她恍然大悟,夏姜芙以爲顧越澤外出做生意的。

顧越澤皺起眉頭,清亮的雙眸瞪向顧越流,語氣不明道,“哪兒都有你!”

“我捨不得你嘛。”

“別以爲我不知你想什麼,老實待在府裡陪陪娘,待你像大哥那般忙碌,想賴在娘身邊都沒機會了。”顧越澤話裡意有所指,顧越流哪兒會聽得出來,一屁股坐在牀榻上,雙手環住顧越澤,“三哥,你就帶上我嘛,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他就是想找找他親爹,萬一真有這麼個人存在呢?

顧越澤不耐煩推開他,“好好坐着,就你這性子,以後肯定娶不到媳婦。”

“好端端的說什麼這個。”顧越流嘟囔了聲,不願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三哥,真不能讓我跟着?別的不說,你若要人跑腿了,絕對沒人比我跑得快。”

對於自己速度,顧越流還是有自信的。

“你就吹噓吧,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還差跑腿的人?”顧越澤聲音不鹹不淡,落在顧越流耳朵裡,擺明了顧越澤嫌棄他,只得轉向夏姜芙,軟磨硬泡要她點頭。

顧越流性子跳脫,帶着他只會是個拖累,緩緩道,“你三哥有要事在身,你真想出門玩,等過些時候娘帶你去別莊泡溫泉。”

顧越流一臉失落,別莊哪兒有跟着顧越澤好玩。

“怎麼,不願意?”

“願意,當然願意了。”不能和顧越澤出遠門,別莊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比待在府裡強,顧越流問道,“娘,我們什麼時候去別莊?”

“刑部抓到歹徒再說吧。”夏姜芙也不願悶在府裡,往年她也不愛出門是她懶,和被人拘着是兩碼事,“從別莊回來就是你二哥的親事了,越澤,涵涵成親你會回來吧?”

顧越澤一本正經點頭,“二哥成親是府裡大事,我自然是要回的。”

寧婉靜在邊上搭不上手,準備退出去到廚房瞧瞧,東境什麼情形不可知,多帶些乾糧是好的,剛退到門口就聽見夏姜芙叫她,“星辰,來屋裡坐着吧,我叮囑越澤些事。”

夏姜芙不是爲了兒子就冷落兒媳的人,擡腳踢了踢一側的顧越流,“給你大嫂搬凳子去。”

寧婉靜想說去廚房瞧瞧,擡眸對上顧越澤幽幽目光,折身回了屋,夏姜芙心思敏銳,萬一從她嘴裡察覺到什麼,她怕就成府裡罪人了。

顧越流搬了椅子讓寧婉靜坐,自己站在夏姜芙身旁,“娘,三哥這一去要等二哥成親纔回來,您不擔心?”

他是自己去不成就不想顧越澤去。

“你三哥帶着你們南下都來將你們毫髮無傷帶回來,沒有你們拖後腿,他更輕鬆些。”夏姜芙揶揄顧越流,“尤其帶着你,最累。”

顧越白慢悠悠插話,“可不就是,娘您是不知道六弟的性子,除了睡覺那會就沒安生過。”

這麼來看,顧越澤是萬萬不能帶顧越流出門的。

夏姜芙笑着收起話題,說起另件事,“越澤,所謂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凡事別硬出頭,得利的是戶部,待會我進宮問皇上要個聖旨啥的,你隨時帶在身上,遇見貪官污吏就用聖旨壓他們,別讓他們有可趁之機。”

在朝爲官,最怕上頭有人,顧越澤要去那麼多地方,總要做好萬全準備,聖旨不可或缺。

“娘,用不着聖旨,向春向夏他們跟着呢,誰跟我過不去就讓向春把人丟糞坑去......”顧越澤神色泰然自若,寧婉靜不禁佩服他,難怪將樑衝忽悠得死心塌地,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不容小覷。

夏姜芙想了想,“別丟糞坑,爬起來會薰着別人,讓向春他們想想法子,只要不能傷害你就成了。”

顧越澤甚是聽話的點頭,“記下了。”

接下來,夏姜芙又講了些多年來她和人打交道的經驗,想要混得開,臉皮一定要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人會討厭你。

顧越流對夏姜芙年輕時的事甚是感興趣,他娘年輕容貌傾國傾城,迷得先皇和顧泊遠神魂顛倒,他沒見過先皇,但看皇上姿色,先皇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夏姜芙怎麼就嫁給顧泊遠了呢?“娘,您究竟看上爹哪點啊,我聽外邊人說,先皇對您百依百順着呢。”

兩個男人,一個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一個是一人之下的侯爺,選誰不是明擺着的嗎?夏姜芙咋就挑了顧泊遠呢?

“你爹吧......”

“我爹怎麼了,您說說啊......”顧越流眨着眼,眼裡掩飾不住八卦的小火苗。

夏姜芙微微一笑,“你爹愛裝模作樣嚇人,我身上的錢財來路不正,怕你爹對我嚴刑逼供,想方設法收買他......”

“哦,我知道了。”顧越流擺出一副‘瞭然’的神情,“肯定爹看你人單勢弱就威脅你,你一害怕就乖乖從了。”

夏姜芙嘴角抽搐,“你娘是對惡勢力低頭的人嗎?”

要不是顧泊遠算計她,她哪兒會着了他的道,那會她心思多單純啊,想着賄賂他就能讓他乖乖閉上嘴,結果挖來的名貴字畫全進了顧泊遠腰包,他還裝模作樣受人威脅的樣子,板着臉給她送吃的,“你餓死了他們肯定會查原因,查到你夜裡乾的事少不得懷疑到我頭上......”說話時總擺出一副‘殺人滅口’的神情,天知道,她剛和先皇吃了飯......

顧泊遠不苟言笑,在她跟前就沒心平氣和說過句話,哪怕她生辰硬拽着她去山頂看日出,顧泊遠的原話都是,“你半個月沒挖墓了,身手不會退後了吧,一路危險重重,我們可不會帶拖油瓶,走,試試你體力去......”

“嘖嘖嘖......”想不到顧泊遠是這種衣冠禽獸的人,顧越流又問,“您什麼時候知道爹喜歡您的?”

“他們回京的時候吧。”那會她以爲可以逃脫魔掌了,喜滋滋收拾好行李準備和二人告別,飯桌上,先皇突然讓她跟着來京城,她哪兒願意和隨時把命懸在線上的人打交道,委婉地拒絕了。

結果一杯酒下肚,整個人沒了意識,睜開眼,已經在京郊宅院了,她認認真真估算過拒絕先皇會有的後果,隨即決定順着他,不就是做將來的皇后嘛,她對着死人都能笑得合不攏嘴,何況是後宮一羣活生生的美人了。

還沒等她找先皇攤牌,顧泊遠先來找她了,酒氣沖天的告誡她皇后不是誰都能當的,活人和死人不同,死人被盜了錢財不會露出活人張牙舞爪的表情,活人可是你咬她一口她會剜你一片肉下來的,還是臉上的肉。

顧泊遠拐彎抹角沒少說些她害怕的事,她心裡來氣,就拋了句異想天開的話出去,“他說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他見不得她好,她偏要過得好。

“爹還有吃閉門羹的時候,然後呢?”顧越流豎着耳朵,覺得二人故事簡直能寫成話本子了,顧泊遠多清高嚴肅的人啊,還有這麼落寞的時候啊。

夏姜芙臉上的笑愈發燦爛,疊好最後件衣衫,往下壓了壓,慢慢站起身,意味深長道,“然後......我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啊。”

“娘,您倒是接着說啊......”

“說什麼?”顧泊遠負手而立站在門外,聲音輕飄飄的,顧越流十分忌憚顧泊遠,哪兒敢說實話,支支吾吾回答,“沒,沒什麼,三哥出遠門,我得爲三哥做點什麼才行......對了,廚子,要讓廚子跟着去。”

注意到顧泊遠臉色更黑了,顧越流不知哪兒說錯了話,雙手拘禁的疊在小腹前,頭埋得低低的。

夏姜芙經他提醒也想起廚子的事,“歡喜有孕在身,不能隨你到處奔波,我把雲生院的廚子叫過來跟着你。”

雲生院的廚子是顧泊遠爲她挑的,廚藝精湛得沒話說,顧越澤有口福了。

顧越澤額頭突突直跳,他就怕夏姜芙聊這些,準備好廚子,接下來就是擦臉護膚的美白膏美白霜了,他去東境打仗,行李一切從簡,真讓夏姜芙插手準備,沒兩馬車出不了門。

果不其然,夏姜芙下一句就道,“除了廚子,還要帶些護膚膏,秋荷研製的雪膚膏效果好,你多帶些。”

“娘,是不是昨日我敷的那個,別說,效果真不錯,洗了臉摸着滑嫩嫩的,跟雞蛋似的,是該多給三哥帶些。”顧越流以爲順着夏姜芙的話說就沒事了,小心翼翼瞄向顧泊遠,得,正冷颼颼瞪着他呢。

寧婉靜知曉內情,明白顧越澤的顧慮,主動請纓道,“娘,這件事就給我來安排吧,您想想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行,你去安排,我讓秋翠把上回他們南下的行李單子拿出來瞧瞧......”聽語氣,是要照着南下時的行李備另一份。

寧婉靜無奈的朝顧泊遠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沒辦法了。

這時候,秋翠躬身從外邊進來,稟道,“夫人,順親王妃來了,說是和您聊聊雲生院的事。”

“我哪兒有空見她?你讓她先回,改日再來。”

顧泊遠也是這麼個意思,順親王世子今早沒去軍營,皇上龍顏大怒,直接派人到王府抓人,硬是將牀上的世子扔進了軍營,殺雞儆猴,有順親王世子的例子在前,誰敢不把皇上旨意當回事?

順親王妃此來,多半是倒苦水的,夏姜芙被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情,要被順親王妃說漏嘴,顧越澤怕是出不了京了。

“越澤出門是大事,你與王妃說,這兩日夫人不見客。”顧泊遠聲音冷若寒霜,屋裡的顧越流戰慄了下,神色愈發恭敬。

有寧婉靜從旁協助,到傍晚,顧越澤外出的行李全準備妥當,夏姜芙把向春向夏向秋向東叫到跟前,再三叮囑要保護好顧越澤安危。

“向春我就不多說了,向夏向秋向東還沒成親吧,這趟差事辦好了,我給你們挑門親事,保證讓你們早點抱上女兒。”

向春受歡喜荼毒,對夏姜芙的態度比在顧泊遠跟前還恭順,沒辦法,誰讓他媳婦就聽夏姜芙的話呢,而且她懷了孩子,他不聽夏姜芙指示,被妻兒拋棄了怎麼辦?

向夏一聽娶媳婦,渾身就顫慄不已,不是高興,是給嚇的,向春成親後的日子他們有目共睹,除了圍着顧泊遠就是圍着夏姜芙圍着歡喜轉悠,出門喝個酒都怕回家晚了歡喜不給他開門。

他們可不想隨時隨地被媳婦管着,還是一個人痛快,何況他們有兄弟爲伴,多好!

三人默契覷視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婚姻的大事,不禁暗暗豎起大拇指:這纔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嘛!

他們此時哪兒想得到夏姜芙給他們挑的媳婦美若天仙,就因爲今日的大意,別提他們的親事多坎坷了,向春兒子滿地跑他們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怎一個落寞能形容!